第37章 警方直播
警方直播
警署,刑偵一課。
沈幽站在衣冠鏡前整理制服,黑紅相間的外套筆挺板正,左胸口位置嵌着一枚金光燦爛的警徽。
每個警校學生都曾摸着這枚警徽發過誓,承諾此生必将捍衛公平正義。
今日她是直播公報的負責人,半個小時後将面向全體市民報告此次調查官死亡的案件真相。
鏡子倒影裏,助手溫廷站在身後,神色複雜注視着她。
沈幽動作利落紮起長發:“有什麽話就說。”
“老大……”溫廷欲言又止,“你、你真的想好要這麽報告嗎?”
那天沈幽和黎愠單獨談話出來,整個人都不太對勁,他都懷疑是不是黎愠給沈幽下了蠱。
畢竟黎家專門研究稀奇古怪的玄門道法,沒有他們做不出來的。
沈幽又低頭整理衣袖:“我這麽報告有什麽問題?”
溫廷勸她:“老大,你不能因為和那個蛇八有舊仇,就把這次殺人的罪責安在他的身上吧?”
徐磊,也就是改名後的蛇八,他的血液采樣是登記過的,跟在邊緣地帶的血樣數據根本對不上。
“但他那天沒有不在場證明。”沈幽投來眼神,“我調查過,那天跟蛇八有關系的人都不能确定他在哪裏。”
這點對蛇八很不利,沒有人知道他那天都做了什麽。
沈幽查過蛇八的異能登記表,上面确實如黎愠所說,蛇八具有變化成蟒蛇的形态,尾部留下的痕跡與現場地面找到的痕跡,有百分之七十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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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可作獸化的異能者有個特點,他們在人類狀态和獸化狀态時,血液數據是完全不一樣的。
蛇八是以人類狀态死亡,登記信息上沒有确定他蛇化狀态時的血液數據,血液數據是否吻合這一點已經無從查證。
警方不能妄斷案發現場的血液屬于他,更無法證明就不屬于他。
這部分調查結果,沈幽會如實向大衆進行彙報,由他們自己評斷。
當然,最能給蛇八定罪的,還是他與案件中的三個人都有聯系。
根據調查一年的行蹤軌跡,許秉生、李訓峰以及擺渡人楊安,曾經多次出入過蛇八建立的私人地下賭場。
不排除三個人因為金錢利益而反目。
同時蛇八擅長以毒殺人,案發現場沒有發現兩位調查官的血液也實屬正常。
現在當事的四個人已死,沈幽只能從一些零碎的線索中拼湊真相。
“那槍呢?”溫廷追問,“擺渡車裏的處決槍為什麽會在許秉生調查官的車裏?”
沈幽看他一眼,拿出擺渡人案件的資料。
“兩個擺渡人被割喉致死,現場有兩名化奴的屍體,化奴手裏還握有沾血的兇器,它們的衣服上也沾了血,很顯然兩位擺渡人是被那兩只化奴殺死的。”
化奴這個物種,為了便于安全管理,每一只都是被官方登記在冊的,現場兩只化奴是誰派來的一查便知。
昨天深夜沈幽得到的消息,證明現場兩只化奴是調查官許秉生名下的。
許秉生為什麽要派化奴來殺死擺渡人?沈幽猜到了兩點,一,金錢利益,二,封口殺人。
畢竟機構的姜醒指揮官死得太蹊跷,不排除許秉生是想斬草除根,把知情的範圍縮小。
但無論是什麽原因,事實就是許秉生派化奴殺了兩位擺渡人。
如果不是兩只化奴意外死在現場,恐怕這就是個無頭案。
沈幽:“至于你問的那把槍,也許是蛇八故意引線索指向許秉生,畢竟如果不是這把槍,許秉生和擺渡人的聯系不能這麽快落實。”
沈幽的推測是,蛇八殺死化奴,然後去找兩位調查官,滅口後将處決槍丢在許秉生的車裏,連人帶車一路疾馳沖下界外山谷。
因為雛鳥的過濾篩選,兩位擺渡人的案件可能不會受到警方注意,但處決槍丢了可就不一樣了。
官方一定會定位尋找槍支的。
這樣一來,擺渡人死亡的案件就會浮現,牽連出許秉生殺人滅口的真相。
這是對方故意丢給警署的一個線索。
兩人交談結束,辦公室此時很靜。
沈幽和溫廷相互看着彼此,很久都沒有說話。
片刻,還是溫廷率先打破沉默,凝着眉頭:“老大,其實你也覺得蛇八并不是兇手對不對?”
蛇八殺了人,為什麽還要把線索引向許秉生?根本沒有這樣做的理由。
警署講究疑罪從無,蛇八是兇手的這些線索都太牽強了,沈幽是刑偵多年的老警察,她不會不懂。
沈幽只是想親手給蛇八戴上罪犯的枷鎖。
溫廷摸着胸口的警徽,認真勸告沈幽:“老大,我們可都是向警徽發過誓的,絕對不可以因為道德情緒而失去了公平正義——”
“公平正義?”沈幽嗤笑一聲,打斷他,“那我問你,一年前那個十四歲女孩的正義,誰來給她?”
沈幽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幕,她一腳踹開房門,看見蛇八正将女孩死死壓在身下。
女孩衣服都被撕爛了,渾身是傷。
理論上警方看見這一幕就算是抓了個犯罪現行,可是當時根據雛鳥的掃描,男人是純白的,根本不具備犯罪意願。
雛鳥赦他無罪,警方只能帶回局裏繼續審查。
可是接下來那個悲劇就發生了。
而且沈幽相信,即便女孩當時控制住了情緒,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會在恐懼中度過,心理随時處在崩潰的邊緣。
因為存在展開異洞的可能,雛鳥會随時随地監視着女孩,像看管一個危險分子一般監視着她。
可她又做錯了什麽?因為受到不法侵害而産生恐懼嗎?
“那天在電梯裏,就我們兩個……”沈幽聲音發沉,“小姑娘長得秀秀氣氣的,笑起來也可好看了,她很認真跟我說她相信我,相信警方一定能給她個公道,當時我也覺得我可以手握住正義,給女孩一個公平的裁決,可結果——”
“是我親手開槍殺死了她。”
沈幽滿腦子都是女孩被她槍殺的那一幕。
女孩臨死前還陷入了極度恐懼中,可能連死亡都沒有感受到。
她倒在血泊裏,失去了寶貴的生命,從那一刻起,這個案件就沒有所謂的正義可言了。
因為施暴者在逍遙法外,受害者卻被永遠封住了口。
沈幽糾結過也猶豫過,她是刑偵一課的課長,知道這麽做會讓社會秩序變得混亂,也失去了對警徽承諾的絕對公平公正。
可是她不後悔。
那個女孩是警徽理應保護的公民,這個遲到的正義理應由她來踐行。
直播公報的時間快到了,沈幽起身拿起制服帽子戴在頭上,她不喜歡這麽死板的衣服,只有正式場合才會這麽穿。
“溫廷。”沈幽摸着帽子上的警徽,突然開口,“你覺得我們一直維護的正義,真的是正義的嗎?”
這個問題,在雛鳥赦免強/奸犯罪名的那一刻,沈幽就開始抱有懷疑。
如果這個社會制度不能保護那些案件中的受害者,那現存的制度是否還合理?
現在的社會制度,究竟在保護着哪些人?
聽完這句話,溫廷眼底閃過一份了然,臉上牽起淺笑。
他明白沈幽如此執着的原因了。
沈幽是想做個大膽的實驗,挑戰現存的判罪制度,借着這個機會認真審視一番——這個社會現存的制度是否真的有做到公平、正義。
鏡子倒影裏,溫廷用手輕撫胸口警徽,微微欠身低頭面對沈幽,笑得玩世不恭。
“一切,謹遵老大吩咐。”
……
早上八點,中央廣場的電子屏幕準時連接進警署,沈幽身穿制服出現在屏幕中。
廣場聚集了不少人,對于這次兩位調查官的離奇死亡,大家都是猜測不斷,等待官方公布的一個結果。
畫面裏警方通報了犯罪嫌疑人的證件照片,一張是整容前,一張是整容後。
“犯罪嫌疑人胡磊,外號蛇八,現用名徐磊,A級異能者,根據官方異能登記,該名異能者擅長用毒,身體可以化作蟒蛇狀攻擊,根據警方采集案發現場痕跡對比,吻合率百分之七十……”
這個數據報告出來,人群炸開了鍋,有人稱贊警方的辦事速度快,也有人質疑百分之七十的吻合率能不能斷定是兇手。
幾百人同時讨論起來,整個廣場都十分熱鬧,
接下來沈幽又出示其他證據,并且也如實說明了此次案件的疑點和難點,整個案件線索鏈斷得厲害,她只能将查到的東西一一公報出來。
人群裏,一位毫不起眼的女人懷裏抱着件皮衣,靜靜望向屏幕。
這件本該嶄新幹淨的衣服,胸口的位置卻有個突兀的洞。
這是子彈穿破皮衣留下的洞痕。
一年前,這件皮衣上面都是血。
女人仔仔細細清晰了很久後才變得幹淨。
當年女人接到警方電話隔着玻璃前去認屍的時候,她十四歲的女兒身上就披着這件皮衣。
女孩的身體當時已經展開異洞,屍體需要進行淨化處理,她全身的衣服都破破爛爛,唯一還算完整的,只有身上這件皮衣。
皮衣裏面裝有沈幽的警官證,女人看見衣服上的洞大概都能想象發生了什麽。
雖然是沈幽開槍打死女孩,但女人明白,她的女兒展開異洞就沒有再活的可能。
她感謝沈幽,感謝這位女警官最後用這件衣服遮住了女孩渾身是傷的身體。
沈幽當年向女人深深鞠躬道歉過,說沒能保護好她的女兒。
女人能看得出來,沈幽是真相想幫助她的女兒,所以女人沒有怪她,只要求留下這件淨化後的皮衣。
因為這應該是她女兒在這個世界上,感受到的最後一絲暖意。
昨天晚上,女人突然接到沈幽的私人電話,讓她今天早上務必來廣場看現場公報。
她認出現在播報的這個犯罪嫌疑人,就是當年害死她女兒的兇手。
一年了,這個男人終于死了。
女人滿眼是淚,指尖一遍遍摩挲衣服上的槍洞:“我的乖女兒,你終于可以安息了。”
她無聲哭泣着,緊緊抱着這件皮衣。
一年前的事件對于其他人來說只是無聊時的談資,很快就淡忘了。
只有女人才知道,為了這一天她究竟等了多少個日夜。
整個案件通報到最後,殺害兩位調查官的過程基本清楚,本來按照流程,沈幽的現場播報應該到此為止。
可是她卻沒有關閉鏡頭。
“另外,還有一件事……”沈幽丢掉手上的稿子,雙眸嚴肅盯來,“犯罪嫌疑人徐磊除了牽扯到本次案件,事實上,他還涉嫌在一年前的芳華公寓強/奸一名未成年女孩……”
此話一出,整個廣場瞬間就炸了。
當年這個案子考慮到受害者已死,警署都是秘密進行調查的,吃瓜群衆也只是偶爾得到些小道消息。
聽說警方開槍打死了女孩,大家都對這個原因衆說紛纭。
沒想到沈幽竟然敢進行現場公報。
群衆們沸騰了,警署也要瘋了。幾名警員快速接到上面命令,即刻要以散播不實信息罪逮捕沈幽。
沈幽獨自在房間裏進行播報,溫廷抱臂守在唯一的進出口。
見幾名警員持着電擊棍趕來,他把手一擡,擋住背後的這扇門:“不好意思,此路不通。”
溫廷長了張娃娃臉,笑起來時春風和煦的,可是一瞬間展開異能時,身體作猛獸化,立即就變成體型壯碩毛發雪白的大熊,威風凜凜。
他居高臨下望着同事們,兩只沙包大的拳頭躍躍欲試,他看誰敢往裏闖。
房間裏,沈幽正襟危坐面對鏡頭,向廣大群衆宣告:“當年我開槍的理由,只是為了消除潛在的異洞威脅,也僅此而已,強/奸案的犯罪者從頭至尾就只有一個人,徐磊。”
“在整起案件中,女孩是無罪的,她是百分之百的受害者……”
沈幽說完這句話,雛鳥系統就切斷了連接中央廣場的大屏。
屏幕陷入黑暗,倒映着廣場上的許許多多張吃驚的面孔。
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女人,也是一位母親,緊緊抱着手裏的皮衣,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