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主動退親
主動退親
一封退親書，共計一百三十一個字。
字終，扈意放下毛筆。
含露在一旁急的原地直轉圈：“小姐，退親可不是小事，咱們去找.....”
她話說了一半，又停了下來。
去找誰呢，找一直看她不順眼的祖母？找母親剛去世就迫不及待娶了繼妻進門的父親還是找那個明面上溫柔善良實際卻想把弟弟養廢了的繼母？
含露雙眼一亮：“小姐，我們去唐家，親家大人和夫人一定會為你作主的！”
唐家是扈意的外祖家，外祖父是朝中的柱國大将軍，她兩個舅舅一文一武在朝中也是地位斐然。更重要的是，唐家念憐她母親唐二小姐過世，對扈意極為寵愛。
扈意道：“這事沒有轉圜的餘地。”她眼睛裏容不得沙子。
沒有說通她，含露有些蔫蔫的。她向外瞟了好幾眼，終于看到想見的人了，激動的快步跑出去：“白霜姐姐，你可算回來了，快勸勸小姐吧，她要給秦公子退親。”
白霜是扈意的母親難産而亡後唐家送來的婢女，年紀比她們都大，性情也比較穩重聰慧。看到扈意寫的退親書，白霜臉上并沒有露出驚訝或者着急。她信步走到扈意身邊道：“小姐，查到了，那個農人出城之前見過秦家的人。”
能在事發之後反應那麽快，想到‘激起扈意的怒氣好讓她當衆發火出醜再用流言抹黑她名聲’這個主意的人，除了秦定坤的母親之外，也無二人了。
也就是說，在事發之後，秦定坤選擇了聽從他母親的話。
他一貫如此，她早該想到的。
退親書的最後一步，扈意在上面按下了自己的指印。
“好了，等它晾幹，裝起來。”扈意道。
白霜道：“小姐勿要沖動，婢子順便打聽了，自從你離開之後，秦家一直關着門，聽說還找了大夫進去，是秦夫人慣用的大夫。”
扈意冷笑：“還能是秦定坤把他母親氣暈了？”
白霜點頭。
扈意的心中有絲動容。
在她的記憶中，秦定坤鮮少有這麽剛烈的時刻，敢公然反抗他的母親秦夫人。從前哪怕秦夫人當面表達不喜扈意，秦定坤也未發表過什麽，能勸扈意的只有一個‘忍’字。
看她緊繃的臉色有些許松動，白霜暗中示意含露把退親書收起來，繼續勸道：“哪怕咱們要退親，也要給秦公子一個說明的機會不是。左右再過兩日書院就要開課了，到時還愁沒有你們見面的機會嗎。”
近幾年聖德帝大力發展教育，更是親自督促青山書院設立了男子學院和女子學院，讓女子也能正大光明地進入書院讀書。為了迎合聖德帝，朝中大部分官員都舍棄了私塾，把自己家族中看重的小姐們，送到了書院。
扈家也不例外。
白霜扶着她坐下，岔開話題：“午時老夫人派人來請你過去，小姐可是去見過了？”
“沒有，去了也是聽她說廢話。”
白霜失笑：“這次還真不是。蕲州今年送來了本年度的解元，是個女子。她今早帶着禮來到府上，說祖上和老夫人的母家有姻親。老夫人對她喜愛的不得了，當場就把她留下了，說是和你一起去書院。”
京外各州城中，當地的州試不限男女身份，通過者并排首位被稱為解元，可送到京中的書院深造準備次年的會試。不過女子身份的話就不能再繼續下一階段的考試，只能在書院讀書，結業後再選擇去處。
哪怕如今推崇女子也可讀書，但老祖宗留下的傳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能用女子身份成為解元，可想而知她曾經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行，去書院的時候帶上吧。”扈意道。
白霜道：“小姐不去見見？”
“總有見面的時候，以後再說吧。寧寧今日如何？”今日整天未見弟弟扈寧，扈意問道。
扈寧今年就六歲了，正是啓蒙學知識的年齡，只要事關他，扈意抓的很緊，從不假手于人。
白霜道：“小公子今天寫了三張大字，這會兒用了晚膳睡下了。不過...晚膳是在老夫人院裏，繼夫人陪他一起用的，小公子很是開心。”
扈意臉色愣了愣，揮手讓她離開房間。
這一夜，她睡的很不安穩。
不知何時窗外下了雨，雨滴打在屋檐上，又順着瓦片落到地上，從滴滴答答，越下越大，到最後竟有了瓢潑的趨勢。
扈意睡不着，幹脆開了窗賞雨。
雨水落在手心上，濺起細碎的水花撫上她的臉頰，不涼，甚至有些熱。扈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落了淚。
她有些狼狽地擦掉臉頰上的淚，繼續趴在窗臺上，任憑雨水打濕頭發。
扈寧六歲，那就代表母親已經去世六年，繼夫人...也進府六年了。
扈意剛開始對這位溫柔善解人意的繼母，并沒有多深的惡意，只是覺得母親剛亡，父親就迫不及待地娶人進門，有些不妥。她也反抗過鬧過，可終究是拗不過父親，只得獨自開始了和他們的冷戰。
可是扈寧不懂，他不記得自己的親生母親，只知道照顧自己長大的除了親姐姐，就是這個繼母了。
他親近繼母，乃常理。
進府之後沒過半年，他們從外面領回來一個和扈意年齡相似女孩，說是收養的孤兒。可看着她和父親以及繼夫人相似的眉眼，扈意就算是個孩童，也能看出女孩是他們生出來的，并且年齡還比自己大。
也就是說，早在和母親成親之前，父親和那個女人就勾搭上了。
此事往嚴重說，父親算是騙婚，要罷官下獄的。唐家原本可以在聖德帝面前參他一本。可顧忌扈意和剛出生沒多久的扈寧，以後就算把他們養在唐家，父親是這幅德行，他們的人生也會被人诟病。最後唐家忍了下來，警告扈家要寬待扈意姐弟，又經常接他們去唐家久住。
這也間接造就了扈意在扈家說一不二的地位。
這些年繼夫人明面上對他們姐弟處處關懷，外人一點錯都挑不出。再加上有扈大人和老夫人撐腰，繼夫人的地位一點點的穩固下來。尤是今年還懷了身孕，扈家對她更是上心。
扈意有瞬間的茫然。
天色将亮的時候，扈意幹脆起了身，去了扈寧的房間。白霜把他照顧的很好，此時扈寧睡的小臉紅撲撲的，睡夢中還在砸吧着嘴，不知是夢到了什麽好吃的。
整宿未睡的疲憊，在看到扈寧的時候全都消散了個幹淨。扈意在他床邊坐着，又胡思亂想了半天，扈寧才迷茫地睜開眼。看到她，扈寧很是開心，笑着撲到她懷裏：“姐姐！”
扈意接住他，伸手撫着他的臉：“小懶蛋，起床了。”
“嘻嘻。”扈寧蹭了她一會，乖乖地起來，跟着白霜去洗漱。
“姐姐，吃了早飯能和我一起玩會嗎？”
他身體不好，鮮少外出。扈家也沒有和他年齡相仿的孩子。扈意給他舀了碗雞湯小馄饨，聞言笑道：“當然可以啊~”
“好哎，姐姐最好了~寧寧最喜歡姐姐~”
“馬屁精，快吃吧。”
門外含露原地徘徊了片刻，還是不忍心走進來打斷這溫馨的時刻。還是扈意眼尖地看到了她：“含露，進來。”
含露惴惴不安，低着頭不敢說話。
她一向心直口快，心裏在想什麽不用說，只瞧那張臉就能看出來了。
扈意放下筷子，讓白霜伺候着，自己起身出了房間：“發生什麽事了？”
含露道：“秦夫人來了。”
一大早上門，必是有什麽要事。看含露這樣子，扈意心中也猜出了一些。“回去把我的退親書拿來。”
“要不要去唐家請親家夫人過來？”
“不用。”扈意換了衣服，帶着退親書到正廳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刻。廳內笑聲陣陣，聽着極為和諧悅耳。
在她的身影出現在正廳入口的時候，滿堂笑聲戛然而止。
扈意淡淡地翻了下眼皮，漫不經心地道：“呀，祖母，繼母，二嬸母你們都在啊，我說怎麽這麽熱鬧呢。”
一旁吃過她多次虧的二夫人張張嘴，沒說話。老夫人只正大光明地瞪了扈意一眼，也沒說話。繼夫人身為當家夫人，只得硬着頭皮率先打破沉默：“大小姐來了，快坐。”
扈意在一旁的空椅上坐下，像是剛看到秦夫人一般，略帶驚訝：“真是難得，能在這麽大清早，在扈家見到秦夫人。”
秦夫人被她這涼薄的語氣氣的直大口喘氣，她本就不喜扈意這般桀骜不馴的性格，心下更是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對的。秦夫人道：“既然大家都到齊了......”
“既然大家都到齊了，”扈意搶過她的話，先道：“那我就直說了。”
秦夫人不悅地看向繼夫人。
晚輩擅自打斷長輩說話，本就是不禮，再加上扈意還有些挑釁的意味，如此這般，顯得整個扈家也忒沒家教。
繼夫人也知道秦夫人想表達的意思，可她此刻并不想說話。她說一句，扈意有十句在等着她。再加上就連老爺和婆母對扈意都沒有辦法，她這個後來的繼夫人，又能如何。
扈意沒在意她們這些小九九，讓含露把退親書放到了桌上：“我和秦定坤性情不合，從今日開始解除之前定下的姻親，以後婚嫁各不相幹。”
秦夫人沒想到她能說出這話，氣的拍案而起：“扈意！你放肆！”
她手腕上翠綠的玉镯被這大幅度的動作震成兩截，其中一截掉在地上，又摔成了兩小塊。
扈意無謂地擡眼，而後又低眸，看着自己鮮紅的指甲：“怎麽，你今日來扈府，不就是這個意思嗎？被我先提出來，覺得秦家失了面子而狗急跳牆了？”
她看着秦夫人，語氣緩慢卻堅定：“你們秦家怕失了面子，難道我們扈家就不怕嗎？”
繼夫人一聽，頓時驚醒，如果扈意被人退親，外人不光會嫌棄她，更會看低整個扈家的女孩子。首當其沖的就是扈意同父異母的姐妹，也就是繼夫人的親女兒！
和扈意相處這些年，繼夫人最擅長的就是和稀泥了。她挺直腰杆，坐着未動，溫聲勸道：“秦夫人別着急，有話好好說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