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月光

第37章

第37章

空氣似乎粘稠了許多, 橘子的清香鑽入沐汐清的鼻息，原本酸澀的味道混雜上了絲絲縷縷的甜意。

段尋霜的這句話太容易讓人多想，讓她本就不堪攪擾的心亂成了一團。

她遞過去兩瓣橘子, 不接這個話題, 怕是自己曲解了對方的意思：“嘗嘗。”

段尋霜微微啓唇，克制地含在口中，給出評價：“很甜。”

“酸甜的。”沐汐清。

段尋霜淡笑不語，臉部肌肉小幅度運動着。

王媽從她的卧室出來, 路過客廳看見兩人時還有點驚訝：“段總, 夫人。”

沐汐清揚起禮貌的笑容：“王媽。”

王媽趁她們都在, 問了問晚上的餐食準備, 沐汐清和段尋霜沒有特別的要求。

等王媽去忙後，沐汐清看了眼時間，她問：“現在？”

她在問段尋霜是要去書房, 還是繼續在這坐着，亦或者是直接回卧室。

段尋霜揉了揉疲憊的眉頭：“送我回卧室吧，有點困了。”

“好。”沐汐清扶着女人站起，朝着電梯的方向走去。

到了兩人卧室所在的樓層, 沐汐清放緩了牽動段尋霜的速度, 腳步也在不經意間放緩。

這條路段尋霜走了許多遍，即使看不見，也能摸索出個大概, 她跟着放低了速度，和沐汐清慢慢悠悠地晃蕩在明亮的走廊上。

“不打擾你休息了。”将段尋霜送到卧室的沐汐清往後退了兩步。

思及段尋霜先前說的有點困，她走到窗邊, 将窗簾拉上, 剎那間, 卧室內的亮度降了下來。

段尋霜雖然眼盲，還對亮度還是有感知的，她反手按亮床頭上的兩盞暖黃色的燈光，将卧室照得昏黃中，帶着淡淡的暖意。

可沐汐清還沒來得及離開，卧室的門再度被人敲響。

“王媽？”沐汐清不确定，她看向段尋霜。

段尋霜脫下西裝外套，長臂伸出，沐汐清自覺地将其接過，挂到衣架上等待熨燙平整。

段尋霜扯下領帶：“可能。”

沐汐清轉身去開門，卧室門被拉開，走廊上明亮的燈光傾灑着鑽入室內，形成一個規整的形狀。

站在門外的人，随着門拉開的弧度，露出真切的面容，看清來人，沐汐清的表情繃緊：“奶奶？”

段蘇華竟然來了，她扭頭看了眼段尋霜，對方今天回來這麽早，是不是因為段蘇華要過來。

可也不對啊，兩人都在公司，不至於有什麽話要單獨在家說。大概是段蘇華不放心段尋霜，過來看看她。

沐汐清側過身子，讓出空給段蘇華進來。

段蘇華可能也沒料到沐汐清也在，面無表情地臉上在看到開門的人後，化成了一朵濃麗的花：“汐清也在啊。”

沐汐清笑着接住段蘇華的話：“陪尋霜聊了會。”

她沒有直說段尋霜現在要休息了，段蘇華是段尋霜的奶奶，這麽說雖然也沒什麽話題，但關鍵是，她現在并不是段尋霜的妻子。過於插足，顯得太越界了。

段尋霜有需要，自然會和段奶奶說的。

坐在床沿的段尋霜将解開的領帶放置在床頭櫃上，出聲：“奶奶，你來，怎麽不提前和我說一聲？”

“你做決定前，有想到我是你奶奶嗎？”段蘇華進入卧室，她快步上前走了兩步，沐汐清趕忙跟了幾步，雙手護在老人身後。

段蘇華中氣十足：“要不是我問了小陳你的狀況，還不知道你的打算。”

沐汐清自知可能涉及到商業機密，她沒有多做停留，找了個藉口，和段蘇華告別。

段蘇華叫了聲她的名字，後面的話卻被段尋霜打斷。

“奶奶。”段尋霜制止，向來溫柔的聲音中含着淡淡的決絕。

段蘇華伸手指了指段尋霜，想說什麽，又生生克制，到底沒說話。

沐汐清沒聽到後續，老實地走開了，順手将卧室的門關上。

今日段蘇華的氣場太強了，特地過來，直接質問段尋霜。

的确可以用質問來形容。

沐汐清沒來由的心慌了起來，段尋霜現在多有不便，總不能是工作上出現了什麽差錯，讓段蘇華動了如此大的氣。

她心有不安，邊想邊往自己的卧室走。最後還是抑制不住想要求知的念頭，她給段寧發消息。

【小甯，你姐姐這幾天有什麽異樣嗎？】沐汐清斟酌着詞句。

發出後，又覺得不對，她撤回。

但段寧已經看見了。

【沒有啊。發生什麽了，嫂子。】段寧。

後面還跟了個疑惑地表情包。

【沒事。】沐汐清糾結：【奶奶剛剛回來了。】

段寧的備注下是一行“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字樣，沐汐清咬唇等着。

【？？奶奶來了？在哪？】段寧。

段寧的反應過於激烈，讓本就緊張的沐汐清更加緊張了，指尖飛快在虛拟鍵盤上按動。

【在尋霜卧室。】沐汐清。

這是，段寧的回複等了幾分鐘才發送過來。

【哦哦，那應該沒事。】段寧。

【剛剛在吃東西，回複晚了，讓嫂子久等了。】段寧。

後面跟了個捧花的表情包。

沐汐清似信非信。

＊

段尋霜卧室內，本該睡覺的女人脊背板正地坐在床沿邊，維持着沐汐清離開時的姿态。

“奶奶。”段尋霜。

段蘇華看着她的眼睛，那雙本該承載萬物的眸子，很難看見光點，只餘下沉沉的死寂，心狠狠抽痛了下。

段尋霜是她一手帶大的，對方如今這幅模樣，怎麽會不讓她心疼，可……

她故作強硬：“奶奶不同意，手術風險太大了。”

段尋霜并不言語，只是用那雙黝黑的眼睛，面對着段蘇華。

老人移開目光，不忍與之對視，她态度軟化了些：“你現在不也很好嗎？何必非要做手術呢？”

“小陳之前也說了，未來某一天，說不定就能看見了。”段蘇華來到孫女面前，蒼老的手覆上女人的手背，“何必強求早晚？”

她年紀大了，承受不住太多的打擊，看不得親人再次在她面前出事。

段尋霜的側臉被暖燈映襯的極溫柔，也極其理智，她抵着頭，視線不知是不是落在蒼老和年輕交疊的手背上。

“奶奶，”她語調輕柔，帶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已經大半年了，我不想等了。”

段蘇華怔然。

“是因為汐清嗎？”段蘇華問。

提及對方，段尋霜無聲地勾起唇角：“是，也不是。”

段蘇華靜默，等孫女後面的話。

“如若這一生都無法再次看見色彩，我的世界，又有什麽多餘的樂趣呢？”段尋霜掌心貼合大腿，她似是嘆息，又似是輕松的樣子，“而且，我也真的很想看看她。”

“我知道手術有風險，可這又有什麽關系。”段尋霜唇角揚起，“無外乎是徹底失明，和現在其實沒什麽兩樣。”

“尋霜……”段蘇華心疼。

段尋霜笑：“奶奶，我已經想來很久了，也已經準備很久了。手術成功失敗與否，我都做好了準備，都可以接受。”

“當然，”她淺聲，“我們都希望結果是好的。”

段蘇華無言，她的孫女很早就長大了，不再是她可以幹擾的了。

“既然你做好了決定，奶奶無話可說了。”段蘇華不放心，可段尋霜的态度太過堅定。

用最溫柔地語調，說着最不容置喙的話。

“汐清知道這件事嗎？”段蘇華将話題轉到沐汐清身上。

仔細算下來，她家孫女和沐汐清已經接觸一個月了。她不是古板的人，不然也不會在知道段尋霜喜歡同性時，還那麽支援，撮合。

她來的時候，沐汐清就在她孫女的卧室中。兩人間的氣氛看着也很不錯。

“她還不知道。”段尋霜。

段蘇華蹙眉：“不打算讓她知道？”

段尋霜頓了頓，她說：“不想讓她空歡喜一場。”

一旦和沐汐清說了，以對方的性子，雖然會很擔心手術的結果，但更多的，必然是抱着可以成功的念頭。

但若是出現難以預料的意外，手術沒有成功，巨大的期待過來，是希望的落空。┆

她舍不得那樣的沐汐清。

就讓一切歸為最簡單的結果。

“手術成功，就是給她的一個驚喜，”段尋霜漆黑的眸子中隐約可見朦胧的光點，“手術失敗，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打住。”段蘇華不讓段尋霜往下說。

她也接受不了手術失敗的結果。

“奶奶，平常心就好。”段尋霜笑着寬慰。

明明自己是當事人，明明自己才是最擔心手術能否成功的人。可段尋霜依舊選擇用泰然處之的面容，對待一切。

仿若一切都在她的把握中，無人可以撼動。

段蘇華說不出話來，她的孫女，比同齡人成熟的太多，也遭受了太多。

不願過多談及，段尋霜适當的轉移：“奶奶，今天來，只是因為這件事嗎？”

段蘇華被問住，她從陳醫生那得知段尋霜确定要做手術的事時，立刻讓司機送她過來，想要當面問清楚。

但老奶奶要面子，自然不會承認：“只是其中之一，更多的是來看看你和汐清。”

段尋霜不拆穿她：“小寧知道，該說你偏心了。”

段蘇華笑：“小寧懂事。”

段尋霜：“不涉及嚴肅的事，很懂事。”

“你和汐清現在怎麽樣了？再過幾個月，就是聯姻的日子了，奶奶可以提前準備你們的婚事了嗎？”段蘇華打探消息。

段尋霜輕輕搖頭。

段蘇華緊張：“汐清還沒結婚的意向？我聽小寧說，那孩子對你挺關心的啊，出去玩還給你帶東西吃。”

段尋霜無奈：“小寧這都和你說了？”

段蘇華笑：“奶奶什麽不知道。”

段尋霜也笑：“奶奶，我不想給她壓力，如果她願意和我在一起，再準備也不遲。我不想再用其它方式勉強她。”

她透露着自信：“我能感覺到，她對我的好感和接受度在逐漸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