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一般來說一事不煩二主, 我很相信您的手藝,但這些布料也不便宜……”
剛剛收下的金子仿佛是滾燙的,老板的手心似乎還留有餘溫, 長久浸透在生意場裏的聽覺自然從話頭裏聽到金子的脆響, 被到手的金子撩撥的心裏癢癢,老板非常捧場:“您的意思是?”
“真的沒有樣品嗎?小的也可以。”
但這樣珍貴的布料又有誰浪費在小件上?
老板糾結了一會兒, 終于抵不過再賺一大筆的誘惑——這種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布料有機會再多賣出一點她實在拒絕不了。
當然,在此之前她肯定要把自己的付出和難處都讓顧客知曉。
“按理來說這種事是不應該的, ”老板嘆口氣引她去了另外的房間。
這家店鋪展示在外的門面只有三十平米大小,走過通向裏間的小門就會發現別有洞天, 只掀開第一個小門的布簾子,就會進到同樣裝飾的差不多大小的房間, 只左右兩面牆又開了兩扇門,推開也是相同的房間, 正對着門簾的房門也是可以推開的……簡直和迷宮一個樣。
這種地方不熟的顧客其實并不敢向裏走, 嬴月完全是藝高人膽大。超越人類的身體素質加上星際時代學校的課程——星盟學校的授課內容很實用, 體育課從赤手空拳到刀槍劍戟的冷兵器再到火/槍乃至星磁槍無所不包, 只有學不好的學生, 沒有不教的內容。
學渣嬴月雖然十分羞愧, 但高考速成訓練下還是習得一招半式,再加上優越的身體素質,一家店她還是敢進的。
好在店老板是做正經生意的,并沒有什麽壞心思。
“客人你從國外回來可能不知道,我們豐禾鎮嫁衣可不興給別人碰的。”
“老板你是說?”
“用那料子的只有白家少奶奶的嫁衣了, 客人你看過可不能給別人說, 也不能碰。”
得了實惠嬴月又不是杠精,點頭答應還說了兩句軟話, 誇老板心善。
Advertisement
“我這也算是沾了喜氣,外國人都說送人玫瑰手有餘香,得虧老板你人好我才能又看到漂亮衣服還能有好運氣,說不定趕明兒我也能有一個如意郎君,”誇完了老板,嬴月也順勢誇那位白家少奶奶,“這位少奶奶肯定是個好姑娘,娶了她的人可有福氣。”
老板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昏黃的燈光掩去了她的表情:“可不是嘛,她再好不過了。”
聲音幽幽,甚至隐約有些複雜的嘆息。
嬴月微挑眉梢,在老板意識到反應不對前打斷她的思路:“能定制這樣的嫁衣,白家少奶奶的娘家很富裕嗎?”
話音剛落,木門推開,昏黃的燈光如流水一般滾落在嫁衣上的金銀線繡紋上,濺起的熒光恍花了她的眼。
和嬴月所想的赤紅的連體嫁衣不同,用木架撐起來t的嫁衣是分體式的。一旁的鳳冠上碩大的珠子表面流動着屬于珍珠的瑩潤的光,紅蓋頭也搭在另一個板凳式的展架上,欣賞夠了小件,嬴月的目光還是忍不住落到房間中央最引人注意的嫁衣上。
嫁衣是上褂下裙的樣式,黑色的短褂莊嚴肅穆,幾乎讓嬴月立刻想到上輩子一個以玄色為尊的朝代。天命玄鳥【1】,旌旗烈烈,崇水德,鐵甲铮铮。妖嬈的合歡花紋絡在袖口褂面纏繞蔓延,剛與柔并濟。
下面的長裙卻是截然相反的熱烈的鮮豔的正紅。裙子的長度比嬴月習慣的長裙還要長一些,估計穿到身上要到腳踝。合歡花紋絡和紅色的熱鬧相得益彰。
明明是氣質不同的主色,紅與黑搭配在一起卻格外的和諧。流光錦不負流光之名,如波光粼粼的水面,一時之間稍顯簡陋的屋子裏竟然富麗堂皇之感。
“您的手藝可真好,尤其是上面的合歡花,和活過來一樣。”
嬴月的聲音打破了兩人被這美到極致的嫁衣奪去的注意力,老板被恭維地笑了一下,但又很快糾正:“這合歡花可不是我繡得,是我女兒的手藝,她和白家少奶奶是手帕交,想要盡份心意。”
“您姑娘真是蕙質蘭心。”
老板下意識笑了笑,笑完後眼裏又劃過一抹悲戚,快得像幻覺。
嬴月直覺這其中有事,但也不好再問,幹脆利落直接下單。
“三件常服,兩件旗袍,都用這料子。”
付了三成的定金和加急費,嬴月走出店門。外面陽光明媚嘈雜一片和略顯陰暗安靜的鋪子恍如兩個世界。嬴月定定神,沒有立刻替換下衣服。
人靠衣裳馬靠鞍,她現在這身在星際時代是複古,在這個副本是時尚。別人對她有些敬畏心也是好事,畢竟真鬧出事來也是麻煩。
嬴月在店鋪裏折騰了一回,原本在裁縫鋪附近的玩家在這段時間已經走得幹淨,她便更不着急了。
裁縫鋪的購物體驗還不錯,從那身嫁衣來看,老板也不是缺錢的人,對她也沒有壞心思。嬴月跨過門檻的腳再次邁回來,她打算租間房子,向老板這個本地人打聽消息。
旅店什麽的很可能是大多數玩家的聚集地,嬴月想着開局那個絕望的玩家,先不說單機和聯機的優劣,她就是想和別人合作也不能找随時黑化拉她一起去死的那種。
可能是看在她拿出來的金子的份上,老板問過她打算租房的時間後,思索了一會兒:“我家倒還有兩間空房,但已經定了要賣掉,一個月後買家就要來收房……”
一個月?那不是足夠了。嬴月也懶得再找,3s級別的副本肯定處處是危險,她得趕緊找線索,住宿環境這種小事她當然不介意。
幸運的是老板家裏開得起裁縫鋪條件自然也不差。正堂聯排的四間青磚瓦房是老板母女倆住的,制衣裁衣也在那裏,勻給嬴月的是右邊的兩間偏房,也是青磚鋪地,在這個年代來說已經足夠了。嬴月站在幹幹淨淨的亮亮堂堂的屋子裏舒了口氣。
午飯她肯定不好意思蹭老板家的,再加上想要打聽消息,走出老板家的胡同巷,嬴月在附近挑了家看起來有些檔次的餐廳。
“祭典快開始了吧。”
“可不是嘛,你看街上,熱鬧熱鬧也挺好。”
嬴月坐的位置是大堂,座位與座位間用木架和綠植做隔斷。沒想到剛來就可以聽到想要的消息,嬴月側身透過隔斷的縫隙向聲音的方向張望,看到一個灰白頭發的後腦勺和對面略顯滄桑但明顯生活富足的臉。
午間是用飯的高峰期,店裏的空座随着時間的流逝被一個又一個的填滿,索性餐廳似乎有規定,客人雖然會聊天,但聲音并不尖利刺耳,櫃臺處的唱片機聲音悠揚,像是掩蓋住無數暗流的平靜的海面。
嬴月憑借敏銳的聽力也捕捉到不少信息。
“祭典好啊,又是一年風調雨順,現在外面可是亂得很,要我說哪裏都不如我們豐禾鎮。”
“年輕人還是要闖一闖的,闖過了就知道家鄉的好了,要不說落葉歸根呢。”
這是年紀稍長一些的。他們大多數是鎮上的本地人,都對祭典抱有莫名的期待。
“祭典都是一個樣,十年前就是那樣,過幾天估計還是。”
“這種迷信的行為是傳統的,是封建的,我們想要站起來就要完全抛棄這些舊俗。”
“那你讓他們停試試,看你家老子不把你頭打掉。”
年輕人對祭典嗤之以鼻,但又不得不礙于傳統接受。
除此以外還有……
“祭典真定了張裁縫的女兒嗎?也太殘忍了——”話還沒說完,就被同行的女生捂住。
嬴月的動作頓了下。
張裁縫……她定衣服的那家裁縫鋪就是“張家裁縫鋪”。
巧合?
嬴月把餐盤向前輕推,她點了七只蝦仁小籠包和一杯清水,也吃得差不多了。說“殘忍”的女聲剛好在靠門的方向,嬴月結賬離開的時候裝作不經意看了她一眼,記住了她的相貌。
高檔餐廳基本紮堆出現,餐廳旁邊倒不是同行卻也是一家不是有錢人進不了的首飾鋪。嬴月進門挑了個用玉珠串起來的手串,正準備結賬,剛巧看到了婚慶用品,想了想又添上了幾只鳳釵和玉镯。
嫁衣、婚禮、祭典……說不定就有需要混進婚禮的場合,禮物可是不能少。
把釵镯收進空間,只留一串玉珠手串,嬴月在門口又等了不到兩分鐘,說“殘忍”的那個女孩已經出來了。嬴月見人已經走到前方五六米的位置當即把手串拉斷,晶瑩剔透的玉珠蹦蹦跳跳到女孩的腳邊。
說“殘忍”的女孩是個娃娃臉,發縫在右邊四分之三處分開,典型的學生頭,加上深藍色上衣和黑色中裙,幾乎可以确定是學校的學生。她和同樣裝扮的女生手挽着手,兩人聽到腳邊的聲音下意識看過去,見到是玉珠趕忙幫忙撿起。
店鋪前的路面有些微的傾斜,珠子蹦跳得格外歡快,情況容不得兩個女孩細想,各自捧了一個手心的珠子才回過神來,這一站起來轉身,就看到一個略帶焦急走過來的女生。
手挽手的兩個人此時的動作比較一致,她們都是先愣了半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對方好脾氣的笑了笑,顯然對這樣的反應已經是習慣了,兩人被她笑得有些眼暈,眼睫顫了顫,視線禁不住下落,這一落,就落到手心的珠子上。
兩個人已經保持這個動作很久了。
對很少鍛煉身體的女學生來說這已經能稱得上負擔,還沒等她們活動僵硬的肘關節,掌心裏的被體溫暖熱的玉珠已經再一次發揮珠寶的存在感。
嬴月去的首飾鋪檔次不低,她又不差錢,就算是碰瓷的道具選得也是和眼緣的優等品。這個年代的小鎮女孩能進學堂上學可以去高檔餐廳吃飯她們的眼光不會差,也是因為東西的質量她們才着急忙慌幫着撿。
可此刻,看着堆疊在一起華貴璀璨加倍的珠寶,看着養護得當玫瑰花一樣柔嫩的屬于自己的少女的手掌,兩人卻不約而同冒出了也不過如此的想法。
“麻煩你們了。”
清澈的女聲打碎了周圍的寂靜,把兩人從不知所措中喚醒。兩人這才發現自己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不,不……”兩人本能回應,後面的話淹沒在口中,怎麽也說不出來,又因為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走神,心慌意亂。
耳朵在嗡鳴,周邊的聲音在放大。兩人在學校裏也是聰明伶俐之輩,現在卻笨口拙舌沒用的自己都嫌棄,察覺到對方投過來的目光兩人簡直想哭,心窩裏像是揣了只兔子。
嬴月看着兩只耳朵通紅的兔子眨了眨眼睛。她的眼神閃了閃,慢條斯理走近一個女生,拉住她伸向前的手向下扣取出玉珠,同時得到一只紅到脖頸的偶人,嬴月滿意地依法炮制,然後對兩只紅彤彤的偶人宣布:“太感謝你們了,不介意的話一起去喝茶吧。”
三人誰也沒想到剛吃完飯就去喝茶是不是不符合養生規則,誰關心呢?
在鎮上唯一一家咖啡廳裏,嬴月從兩個堪稱知無不言的女孩口中得到了河神祭的相關消息。
首先是河神祭的由來。
從古到今人都靠老天吃飯,風調雨順對一個地方的人來說是絕頂重要的大事t。人力不可為就會去求神。豐禾鎮就有那麽一個神,鎮上最大的河擁有河神。每隔十年,豐禾鎮會為河神辦一次祭典。
不信神的人有很多,但不知是巧合亦或是其他原因,自舉辦祭典以來,原本多災多難的豐禾鎮竟然真的成了遠近聞名的糧鄉。
其次是祭典的流程。
除了常規的舞蹈慶祝之外,祭典完美的保持了封建糟粕,會送一名年輕女子作為河神的新娘入河。
這次的河神新娘就是張家裁縫鋪老板的女兒,也就是那個繡藝精湛給白家少奶奶的嫁衣上繡合歡花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