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
第 55 章
天界。
仙醫回頭瞥了眼,繼續在煉丹爐前面扇扇子,“雪凰醒了?”
雪以年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懵懵懂懂地看她,“誰是雪凰?”
仙醫:“……”驀地回頭,掐過她的靈脈,看着她的臉就好頓端詳。
雪以年看着她的樣子,便笑了起來,“逗你的,我當然知道是我啊。”
仙醫看見她這麽沒心沒肺的樣子,差點就翻她一眼,但是下一秒,雪以年卻問得很認真,“可你又是誰?”
仙醫:“……”一氣之下,白眼就真的翻了過去,甩開她的手,“雪凰,這樣就很沒意思了啊。”
雪以年特別認真,“可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誰啊?”
仙醫猶豫了會兒,便又将手指放在了她的靈脈上,半晌後,眉頭越皺越緊,試探地問:“你別逗我,真不知道?”
雪以年一副你看我是在逗你嗎的樣子看着她。
仙醫被看得無言以對,回頭又看了看煉丹爐,按天界時間算,開爐時間還需半月餘。
她便又拉住了雪以年的手,将手中的扇子遞給她,又将她拉到煉丹爐旁邊,語氣溫柔:“雪凰上神,可還記得身體不适?”
雪以年說:“身體倒沒什麽不适,就是覺得頭有點昏昏沉沉。”
“那就是了。”仙醫怕她亂跑,一不小心再入個輪回什麽的,就徹底找不到人,所以當務之急,就是在仙丹練出來之前,她必須寸步不離的待在自己身邊,于是,語氣更加溫柔,“這爐內的仙丹便是醫治頭暈頭痛的,很快就要好了,雪凰上神若無要事,便坐在這裏,熏一熏藥霧香吧。”
“就是這個煙?”雪以年望向從藥爐中四散出來的煙霧,仙醫也看了過去,“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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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雪以年就很乖順地坐在那裏熏了好幾個時辰,當小藥童跑來時,看見昏昏欲睡的雪以年,怔了一下,便立刻跑到仙醫跟前附在她耳邊說了句話。
仙醫騰得一下站起,臉色都變了好幾變,“誰?你說誰來啦?”
“魔皇,”小藥童也萬分緊張,“魔皇來了,就在殿外呢。”
仙醫急走了兩步後,還是有點腿軟,“你,你來,扶我一下。”
小藥童比她還腿軟,兩人是相互攙扶着出去的。
扶渟見來人,簡單的一禮,仙醫吓得臉色大變。
她區區一小仙,哪裏受得了魔皇的禮,更遑論,這魔皇還是曾經的明王菩柯啊,她就差雙膝跪地磕頭了,尴尬地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地笑,道:“小,小仙失禮,不知明王此來,可為,何事?”她是萬萬不敢稱他為魔皇的。
“聽聞雪凰上神在此休憩,我來找她。”扶渟笑了笑,溫聲道:“方便嗎?”
仙醫差點看直了眼。
早就聽聞,明王氣質清雅,貴不可言,那張明豔清冷的臉,更是美到驚絕今古,即便是絕美的女子,都會為之汗顏。甚至,神界裏的低階仙子,在私下裏還會戲言,若能侍在明王的身邊,即便是堕了自己的仙籍,也未嘗不可呢。
“醫仙?”
醫仙目瞪口呆地沒反應,小仙童這時先回過神來,用力地踩她一腳,“說話呀。”
仙醫木讷地回過神,擡手指向身後,“方便方便方便,雪凰就在裏邊,您請。”
扶渟笑了下,說完多謝便側身走進。
淬煉仙丹的丹爐旁,八卦為陣,自帶乾坤,仙霧萦繞間,夾裹着缭缭清淡的藥香氣。
雪以年又枕着手臂睡着了,一把助火的蒲團扇,早已落在了她的腳邊。
扶渟屈膝蹲下,月白色的仙衣層疊出了更多褶皺,看了半晌,才輕輕碰了碰她的手指,聲音低低,像是在哄,“醒醒。”
仙醫和仙童早就已經扒着門縫往裏看了,還大氣不敢喘……畢竟,吵人睡覺,多缺德啊。
顯然,雪以年醒來時,很不開心,但是看見眼前的這張臉時,突然精神的瞬間,臉頰也紅了起來。
驚豔!
就是驚豔!
除了驚豔外,此刻,她的腦子裏也想不到別的。
她猛地站起來,迷迷糊糊行了個仙界的禮,“這位?這位……”她感受到了扶渟身上的氣息後,臉色也驀地一變,懵懵道:“魔啊!”
仙醫就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幹得漂亮!
敢這麽口無遮攔稱菩柯為魔的,現在放眼整個天界,也就她一個。
扶渟擡眼,整理了下衣袍後也随之起身,很輕地一笑,“還真是把我忘了。”他笑着逗人,“喂,你都把我忘了,那我還能把你騙走嗎?”
小藥童轉頭對仙醫道:“明王脾氣這麽好嗎?”
仙醫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說話聲音都是輕聲輕氣的,“凡是打擾我看戲的,都是壞人,聽懂了嘛?”
小藥童:“……”恨不得翻個白眼,你還記得自己什麽身份不?身為仙醫,還敢八卦?
雪以年:“可你?騙得也太明目張膽了點,至少也要委婉些,我才能假裝上了你的當,然後再小心謹慎地觀察你這魔物,到底是心懷不軌?還是另有所圖。”
扶渟聞言,沒說話,只把笑意映進眼底。
在雪以年的記憶裏,她從未見過這麽漂亮的一雙眼睛,但卻……有些眼熟。
她說:“笑什麽呢,你重新騙,委婉一點。”
扶渟微挑了下眉,随後委婉道:“我知曉一處有趣的地方,雪凰上神可願同往?”
“雪凰上神她說不願意。”
雪以年忽然笑了,“你騙我,我還願意,那不傻嗎。”
小藥童:“……”雪凰上神你調皮了。
仙醫:“……”你是不傻,你還可聰明了呢。
但是下一秒,可聰明了的雪凰上神就牽起了扶渟的手——
小藥童:“嚯!”
仙醫:“嚯!”
扶渟的心跳也停了下,然後視線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她指尖的溫度,冰冰涼涼。
“走吧,我雖然不傻,但是我要斬妖除魔呀。”
仙醫和小藥童就看見,一瞬間那二人就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裏。
仙醫:“……”不按常理。
小藥童:“……”不按套路。
醫仙,小藥童:“太随心所欲了!她還記得她的腦子不好用嗎?”
仙醫:“亂走!”
小藥童:“怕是找不回家了。”他眨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向仙醫:“怎麽辦?”
仙醫:“……天界衆仙,能……幹翻明王嗎?”
小藥童的眼睛直直望向還在淬煉仙丹的藥爐半秒,然後徑直地走了進去,撿起掉到地上的團扇,聲音清脆,“咦?仙醫姐姐,煉丹呀?你愣在那裏幹嘛呢?最近,我的腦子好像也被雪凰上神傳染了,剛剛有發生過什麽事情嗎?”
仙醫眼睛一亮,如醍醐灌頂,轉身也忙起了別的,“可不是,雪凰這病,還帶傳染的,我也記不清了,诶?剛剛有誰來過嗎?”
小藥童聳聳間:“我正在努力地回憶着呢姐姐。”
仙醫:“嗯,我也回憶回憶。”
雪以年絕對的想不到,這若是放在三千多年前,天界絕對的又多出兩個叛徒。
她看着扶渟說:“你這個魔物的膽子倒是大,竟敢闖到天界來,你還有什麽遺言要留嗎?”
扶渟的視線又落在兩人相接觸的手上,而後輕輕往回一扯,“方向錯了,這邊。”
雪以年啧啧,“死還要挑個地方,行吧,看你長得這麽好看的份上,是可以挑個山清水秀的風水寶地。”
扶渟看她一眼,便勾起了唇角。
昆山秘境中,雪以年稀奇地轉了好幾圈,忍不住贊嘆,“上古秘境也不過如此吧,你倒是會選。”
雪以年剛一轉頭,一縷特別精純的神力就沒入進了她的眉心,雪以年一瞬怔住,意識開始抽離——
“年年。”
雪以年在想:年年?又是誰呢?好熟悉。
“聽我說。”
雪以年在恍恍惚惚地尋找着聲音……
那個聲音溫柔地在講,“我的神髓早已被魔氣侵蝕殆盡,而今的伏羲淚,也僅僅是淨化出來一點幹淨的神髓,但魔氣很快就會再次将它吞噬掉,所以留給我的時間不多。”
雪以年聽得困惑,但又問不出口。
“只有神髓才能召喚出神力,也只有神力才能,”扶渟微頓,聲音平和,繼續道:“将你腹中的鳳胎取出。”
“然後,你,”他望向雪以年的眼睛,半晌後,他說:“就再也不會忘記任何事情,也,不再記起我了。”
雪以年的眉頭擰了起來。
不是痛的,但是就覺有什麽東西,又開始從心髒的位置被強行剝離。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下意識想将那些東西留下。
她隐約記得,曾經的自己,似乎有過同樣的情緒,當那個她最割舍不下的東西,被強行剝離出身體時,她很痛很痛,但是她也記不清到底是因為什麽痛,只是依稀記得,痛到靈魂都與之戰栗。
她本能的反應,就是不想讓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也想将那個自己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留下,她五指握攏,一股股純淨的靈力開始自她的指尖溢出——
“別抵抗。”
這個聲音更溫柔。
“相信我。”
“我不會傷害你。”
“收起你的神力,聽話。”
這個聲音就像有着魔力那般,潛意識中的自己都很意外,竟然真的照做了,握緊的五指漸松,任由那個聲音的主人,小心翼翼地取走自己身體裏的東西。
但是那種不舍的感覺,她說不出來,只是在那團東西快要被抽離自己的身體時,本能的保護意識就又激起她的反抗。
她的指骨都繃出了青筋,驀地就爆發出一股特別強大的神力,一瞬間,昆山秘境裏,金光大盛。
扶渟并沒被這個意外打擾,只是輕抿了下唇角邊的血漬笑了笑,聲音很輕地低喃,“就知道,你不會聽話。”
雪以年已經沒了自主意識,只剩下本能的應激反應。
而本能的應激反應告訴她,她不願意讓腹部裏的那一團東西離開。
所有的神力,開始在她的靈脈中蘇醒,流轉,然後将那團即将被拉扯出去的東西裹護住。
她聽見了很輕微的一聲啧笑,随之,她的腕部就驀地一緊,好像是被什麽東西勒住一樣,她的視線落在了腕骨間的細鏈上,有點茫然,只是,失神的瞬間,神力也突然盡失,而被自己僅僅護住的那團東西也猛然被拉扯出去,那種腹中一空的感覺……
雪以年很慌,依舊是說不出什麽滋味,不痛,一點都不痛,但是眼淚,卻不自知地流了下來。
她難過地看向眼前那個恍若神明一樣的人,想要說些什麽,卻又是怎樣都開不了口。
不痛,真的不痛,但是很痛苦,很悲傷,甚至還有種難以言說的絕望。
雪以年已經昏迷,可眼淚還在不停地流。
不遠處,落在祭壇上的靈霧,随着伏羲古泉的滋養,很快就化成了一顆蛋的雛形。
扶渟在扯出靈霧的那一刻就将她抱進了懷裏。
他垂眸看着懷裏的人,蒼白的臉頰上,眼角處已經猩紅一片,她的眼淚依舊在流——
他不由自已的微微低頭,想将她的淚水吻掉,卻在離她的眼角只有一點點距離的地方停住了,他驀地一偏頭錯開,然後直起身,抱着雪以年毫不停留地就向着天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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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醫殿內,小藥童一邊搗藥,一邊迫切地問:“怎麽樣了?當時……”他話說一半,又突然止住。
雪以年等了好一會兒,發現小藥童确實沒有再開口的意思,才輕輕啧了聲,“說呀,什麽當時?”
小藥童不敢擅做主張,偷偷往仙醫那邊瞥了眼,仙醫也順勢将雪以年的手丢回去,一通檢查下來,仙醫很确定,她的靈脈,比任何上仙的靈脈運行的都通暢,而且體內更是靈氣充裕,根本就不似明王将她送回來時說的那般——
他說:雪凰體內之物雖已取出,但是她的靈氣虧損極大,并且身體裏所剩下的靈氣,頂多支撐着她,在這世間存活五百年,可這五百年之後……
他笑了笑,話到此為止,客氣地行了一禮,就準備離開,臨走前還善意地提醒一句:好生照拂。
于是,這五百年裏,天界所有的仙丹靈藥,都用在了這位命在旦夕的祖宗身上。
每次把脈,仙醫都有種,這哪裏是将死的脈像,說她萬壽無疆,壽與天齊都不為過,可明王之言,又不得不信,就算她懷疑自己的醫術不行,也不敢疑他。
但是此刻,仙醫突然就有種……莫不是真的被明王坑害了五百年吧???
他自己不能上天界親自照顧,然後就危言聳聽,勢必耗盡全天神之力,為天界裏,這只唯一的小鳳凰保命續命?
所以這五百年來,整個天界,都在小心翼翼地替他養着這只小鳳凰,以至于,把這個小祖宗的脾氣還養大了不少呢。
此刻,仙醫像是破解謎團似的盯着雪以年打量,雪以年也一眨不眨地看了她多時。
仙醫忽而問:“還記得曾經的明王嗎?”
這五百年來,仙醫第一次問,也是第一次在她的面前提起明王。
而且扶渟離開天界時,特意說過:仙魔不兩立,還望天界,不要在雪凰面前提起我的名子,畢竟你們雪凰上神她……
仙醫清晰記得,他當時笑了下,才說的麻煩。
他說天界的雪凰上神是個麻煩!
可過後,就連小仙童都看得出來——
明王笑得有點子寵哦。
哪裏是閑她麻煩,怕不是喜歡死了我們雪凰上神給他找的所有的麻煩。
可小仙童不明白,仙醫也不明白,他那麽在意雪凰,為什麽不将她留在身邊呢?
大家心裏都清楚,只要他想留,漫天仙神,就沒有誰能夠阻攔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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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山秘境裏。
淮曦倚着洞口向外張望,也不明白,“他就這麽默默地為我家的小祖宗做事,積累功德,還要,”他微一頓,笑出了聲:“自己一個人養娃,為什麽呢?”
應柳就又嗤了他一聲,“虧你把自己活成了一個長命千歲的老妖怪,可腦子怎麽還是這麽蠢?”
淮曦:“……”
他看向卿夭告狀,“他又說我。”
龍北淵也嗤了他一聲,“說你?那不活該嗎。”
卿夭立刻上前,拉開了一場欲要打起來的架,“你還記不記得,你家小祖宗千年前的心願嗎?”他問。
淮曦不用想,就能脫口而出,“成神,一心想要成神,最怕的就是自己幹出點什麽天打雷劈的事情來。”
卿夭一笑,也看向了和伏羲古泉中的小精靈玩得正歡的那只小鳳凰。
他說:“所以魔皇這一生,所要做的事情,大概都是全她所願吧。”
她想成神,他就寧願自己入魔也要全她神職。
她怕天譴,于是所有的天譴,他就全都替她受下。
生而為神,斷情絕愛,所以他也收起了自己的情感,将所有的留戀不舍都看淡。
不讓她有撕心裂肺的痛,不讓她受烈火焚身的苦。
她記不起他,他便也希望她一直都記不起自己,曾經有關他的記憶,也都随着靈胎被取出時,一并都消除。
所以……
“明王?”
雪以年的眼珠轉了轉道:“我應該跟他認識的,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