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魔

第45章 章

第 45 章

龍北淵心中一震。

這話是什麽意思？

無非就是，萬物新生，不該存于這個世上的東西，就該淘汰了。

所以，是神，要創建新的秩序，新的人間，新的生命，而後神明所能得到的，則是新的信奉和供養，也只有得到信奉和供養，神明才會得到功德，也才會長久的存在，但是多數神廟，對神的信奉，也早在三千年前的那場大戰中盡數毀滅。

惡魔混亂人間，而神界消匿于世，凡人得不到神明的庇佑，自然也再無一人信奉神明。

如果新的秩序不建立，還得不到信仰的話，即便他們蘇醒後的法力再強，也會于不久後消亡。

所以，天界現在急需一只會身披祥瑞的鳳凰。

當鳳凰臨世時，祥瑞就會漫天的灑下，庇佑一方，讓世人皆知，天界又重現于世。

但是此刻的天界，雖然需要鳳凰，可并不需要一身魔氣四溢的的鳳凰。

雪山神母看向雪以年，天音飄渺，“祝馀，你可還記得前世？”

“祝馀？”雪以年不解地看向一衆神明，本能地向後退了退，但是下一秒，她的眉心處就被強行地沒入了一縷神識，絞的她頭痛欲裂，然後整個人和靈魂就像撕裂開來一樣，一縷魂魄離體，飄飄悠悠地就飛了出去。

*

昆山秘境，懸圃山。

金玉瓊樓，是神仙的居所，忽而一道金光大盛，從山澗底部，直接就沖到了九重天上的雲端，她看向眼前的山澗，飛了下去。

可山澗裏卻又是另一番景象，那是一座冰宮。

冰宮很大，宮頂覆着厚重的白雪，宮柱泛着煙霭的白霧，雪以年沒覺得到冷，反倒是很喜歡這裏的空氣。

她又望向冰宮裏的祭臺，祭臺之上，是一顆白如雪玉的蛋，那顆蛋正在一點一點裂開，随之溢出來的白芒也越來越盛，驀地，咔嚓一聲，随之便是一聲鳳鳴撕破蒼穹的聲響，白鳳破殼而出，所經之處，皆被祥瑞籠罩，于此同時，百鳥朝鳳，仙樂齊鳴，屢屢仙音，奏響了九州大地——

雪以年怔怔失神，又望向破裂的蛋殼，與之冰白的祭臺上不同的是，一株綠色的小仙草在悄無聲息中探出頭來，但也緊僅僅是發了個芽而已，就再也沒有生長的跡象。

雪以年看見冰宮裏走進人來，是……神母娘娘。

她現在，只是一縷魂魄，神母娘娘并未看見她，只是走到那株小草芽前輕輕碰了碰，然後雪以年就聽見她聲音溫柔地在喚：“菩柯。”

菩柯？

鳳鳴再次撕裂長空，裹夾着一身祥瑞飛了回來，落地便是孩童模樣，一身華貴的羽衣再配上一張清俊的小臉，簡直貴不可言。

“你是誰？”聲音冷冷淡淡的。

雪以年忍不住歡喜，這個小東西，實在是漂亮又可愛，她還上前掐了他一下，但她只是魂體，指尖除了停在他的臉頰上外，就什麽都碰不到，但巧的是，菩柯的臉頰像有所感，微微向她這邊側了下頭後，才又看向對面的女人。

神母盯着菩柯半晌後，她說：“我乃雪山神母，特為鳳凰明王降世，獻上賀禮。”

菩柯順着神母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株小草芽，“……”可真是，好敷衍的賀禮呀。

但出于禮數，他說：“謝過神母娘娘。”

雪山神母又面向菩柯道：“它名為祝馀，但卻是伴你而生，又與其他的祝馀仙草不一樣，它生來就帶着鳳凰身上至清至純的神力，又生長于懸圃山上，天生便是靈根靈脈靈相，若他日，明王若身遭不測，它亦可以助你渡過一劫。”

“怎麽渡？”小鳳凰望着小草芽，勉勉強強勾了勾嘴角，但雪以年仍見他笑了。

可是……雪以年突覺渾身發寒，雪山神母的視線，竟然是向着自己的方向看來，像是宣告她的使命一樣。

她毫無情緒地說：“鳳凰之火，燃祝馀，然後，吃掉她。”

小鳳凰大概覺得，這是件有趣的事，遂多問了幾句，“為什麽要燃？不能直接吃？”小鳳凰心道，就這麽顆小東西，大概還沒嘗出味道，就會被消化掉了。

雪以年就覺神母的視線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她聲音慈悲，卻是不容置疑，“你會心軟，所以，她也只能是一株仙草。”

雪以年也盯着神母的眼睛，周身竟有了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忽而一道神力，又将她拉扯到了一個地方，是天界。

小鳳凰捧着花盆，裏面是一株被鳳凰的神力喂養出來的仙草。

“這裏就是天界。”

菩柯看向仙草，向它介紹。

仙草小到可憐，依舊是萌芽時的狀态，但它一副很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小葉子左左右右地動了動，像是在觀察着什麽。

菩柯将它放在了梧桐樹下，繼續跟它講：“這裏是栖梧山，你便在這裏成長吧，等你長高長大的時候，看我怎麽把你吃掉。”

然後百年過去，祝馀的兩片葉子越發水潤，溢滿靈氣，但是丁點沒長，還是那麽小。

菩柯也不急躁，依舊精細地養着。

雪以年偶爾看見，當菩柯以神力喂養它時，它還會一時貪吃，竟忘記了隐藏起自己的形态，忽然的就會長高許多，但是它也會極快地反應過來，木讷地看了菩柯一眼，見菩柯依舊閉着眼，指尖源源不斷的神力流向自己時，它又悄悄地将自己變小，而後小葉子一動一動地緩慢地吞吃着。

但是小葉子又因為太小，消化不掉這麽多的神力，以至于，小葉子一脹一脹的時候，就像氣球一樣，會忽然控制不住地變大，但是小葉子還在極盡所能地憋着，它使勁渾身解數地在控制着自己的形态，直到自己實在是吞吃不下去，還會從葉子裏溢出的像小孩子流出的口水時，雪以年才見菩柯微微睜開一只眼睛，唇角上揚着不懷好意地笑。

而後他一本正經地站起來，還呀的一聲，揪揪它的葉子問：“小祝馀你是吃撐了嗎？”

雪以年就覺，祝馀仙草一邊在費勁地吐納着神力，一邊又想将自己被塞得滿滿脹脹的神力吐到那只小鳳凰的臉上去。

菩柯捉弄完它，就心情大好地走開了，随後，一只雪海雁便躲躲藏藏地落在了祝馀仙草前，小仙草像是看到了救命的寶貝，一股腦的，就把自己吸收不掉的神力全都吐納出來，雪海雁渾身被充沛的神力包裹着，不多時，就變成了老頭的模樣。

雪海雁：“……”一時間難以接受，自己為什麽會變成個糟老頭子！

小祝馀顯然也傻了眼，木讷地看了它好一會兒後，才小葉子一縮，躲進了花盆裏。

但是此刻，菩柯則是冷着臉從雪海雁的身邊走了過來，沖着小祝馀就哼了聲，“我就說，你是怎麽把那麽多的神力都吸收掉的，原來還有幫手呢，今天終于被我逮到了。”

祝馀不敢擡頭，但菩柯不吃它那一套，直接抱起花盆就塞進了雪海雁的懷裏，“看來，你是比我的神力更讨某些東西的喜歡，既然它那麽喜歡你，那你來養它好了，只要它不長大，那就……”小男孩冷漠地笑了聲，轉身，“以後誰都沒得吃。”

沒得吃什麽？

沒得吃他的靈氣。

雪以年想說：你堂堂一只鳳凰，何必為難一顆小小的仙草和一只小小的仙鳥呢？但是還未等她開口，場景就又忽地變了。

應該是天界的盛宴。

此時仙樂齊鳴，神仙也在交杯換盞，菩柯顯然膩了這裏，起身欲走，卻被一小仙攔住了去路。

“明王要走？”

“可今日，是蚩牤戰神歸來的日子，聽說戰神已經毀了菡蓮那魔物的靈臺，真是大快人心，此刻，就連佛祖都在蓮臺上邊等着給戰神接風呢。”

小鳳凰很客氣地一禮，聲音奶兮兮的，“執風尊者說得極是，只是，家中的小仙草此刻餓得厲害，也正鬧着脾氣呢，我需回去看一看它。”

執風尊者：“什……什麽？”

他簡直不敢置信，一株小仙草，“餓”還是“不餓”的這種事情，能和迎接戰神相提并論嗎？

但是後來，靈風尊者一想，想明白了，仙界皆知，随鳳凰臨世時，雪山神母送給了他一株保命仙草，想必，這素來清高的鳳凰，也是惜命的吧，怕把那株仙草養死，他遂輕嗤一笑，便不再攔着，還道：“那您可得好生養着。”

雪以年看向執風，眉頭蹇起，對他的那一笑很是在意。

按理說，大家都是同為神仙的，而他的這麽一副輕蔑的表情，怎麽也不該出現在一個仙人的臉上，而且還覺得這人有點眼熟。

随着菩柯走遠，雪以年的身影也跟着他漸行漸遠，又恰好和一衆天兵相遇，為首的天降銀白盔甲，非常魁梧，戰旗上寫着一個大大的“蚩”字。

他就是蚩尤的後人，蚩牤戰神。

只是與蚩牤擦肩而過時，她看清了蚩牤的臉，雪以年一怔……湮擅！

蚩牤竟然跟湮擅長着同一張臉！

雪以年就忽然想起了執風尊者，他……長得和湮擅仙尊的大徒弟謝璟川竟然也有幾分相似，雪以年吃驚望向身後，只是菩柯走得太快，她還來不及細細打量這二人，不多時，他們就又回到了栖梧山。

雪以年跟在菩柯身邊時，菩柯一路都是跑着的，只是一踏進栖梧山內，他就把一個清冷矜貴小神仙的架子端了起來，他傲嬌地瞥了眼已經葉子泛黃的仙草，出聲道：“你跟我求個饒，我就喂你吃的。”

小仙草的脾氣也是倔，一片葉子忽然就一搭啦，像是要擋住自己，不讓他看。

菩柯見它都這個樣子了，還負隅頑抗呢，差點氣笑，但是他還是哼了哼，轉身就走，可雪以年還是看見了，菩柯臨走時，指尖動了動，而那個種着扶餘的花盆也動了動，一瞬間，靈氣四溢，小祝馀耷拉下去的葉子一下就彈了起來，吸收的暢快十足。

只是，在祝馀吸收靈力的時候，菩柯又突然地出現在了它的面前，祝馀好像被靈力嗆到，渾身的葉子都不自然地抖了一下。

菩柯笑了，伸出小手摸着它，“你是怎麽敢把我的神力随便送人的？神力可是專門用來喂養你的，下次，萬萬不可了，記住沒？再記不住的話還罰，餓死你算了。”

與此同時，天界忽然一震，雪以年的身影都飄了飄。

菩柯猛地站起，望向天界迎接戰神的地方，幾乎同一時間，他就變成了一只雪白的鳳凰騰空而起，他在祝馀的上方盤旋了會兒，最後回頭又望了它一眼，才伴着一聲撕裂長空的鳳鳴聲飛遠……

雪以年的身影也随着鳳凰的飛遠被猛地一帶……

原是迎接戰神的仙境內，現在混亂一片，而在天門的入口處，則是懸着一顆巨大的黑蓮，黑蓮的魔氣不斷外溢，原本靈氣充沛的仙界此刻混沌不堪，魔軍大批大批的從蓮心處奔湧而出，厮殺聲響徹蒼穹。

小鳳凰盤旋在神魔的上空怔了怔，又回望了眼栖梧山的方向，再轉回頭來時，煽動鳳翅，天界驟變，頃刻間就冰雪漫天。

那股冰涼刺骨的冷意直戳衆人靈臺的地方，雪以年都感覺到了一股難以忍耐的寒涼。

而鳳凰羽翼大開，祥瑞之氣源源不斷地灑下，雪以年就看見，那麽小小的身影，卻庇佑了萬千神明，污濁之氣，在祥瑞之下無處遁形，幾乎瞬間就被滌清，早已混沌的天界裏，立刻恢複了清明。

雙方戰局瞬間扭轉，倒下去的身影，也不再只是神明。

雪以年稍稍松下一口氣，可這場征戰還在持久續，鳳凰的神力可以壓制黑氣，将黑蓮凍住，但是在混亂中，雪以年發現了一件可怕的事情，魔軍好像不死不滅，明明看起來已經消散了的身影，又會在某一瞬間回來。

雪以年恍恍意識到，這可能是……三千年前的那一場神魔大戰。

雪以年望向了已經身重魔劍的鳳凰，小鳳凰的身影忽然身漲數仗，他依然在耗盡自己的神力，壓制黑蓮，驅散魔氣，庇佑着身下的萬千神明不被魔氣侵蝕。

倏然間，鳳凰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嘶鳴，而凍住黑蓮的冰層猛地崩裂成了粉齑，黑蓮的花朵也在一瞬間之內盛開的妖冶起來，一陣陣仿若是地獄般地笑聲從黑蓮中緩慢傳出，魔兵止住了打鬥，紛紛喊道：“恭迎魔尊，恭迎魔尊一統天界——”

黑蓮化作了蓮花椅，菡蓮慵懶地趟在上面。

雪以年只看見她柔弱無意地動了動手指，一顆顆神髓便毫無阻力地從衆仙的胸口處飛了出來，懸于空中。

此一舉，衆神瞬間大亂，皆欲召回自己的神髓，但除了天上的正神可以召回外，其他的小仙就自控不能了。

那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神髓，卻成了菡蓮手中随意擺弄的玩物。

菡蓮又忽然想到了什麽，擡頭望向鳳凰，她的視線定了一會兒，倏然一笑，耐心極好，就連聲音，都溫柔到近乎還多了些尊敬的地步。

“我的，明王小殿下您，”她說：“是還要與我，繼續抗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