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他平靜地問:“你是怎麽厲害的?”
雪以年本就尴尬,這回更尴尬,“我,你……不如我們換個話題聊吧怎麽樣?”
扶渟沒作聲,等着她換話題,雪以年:“當初你和菡蓮在一起的時候,她也……”
扶渟看向她,雪以年:“……再換一個。”
扶渟就哼笑了聲,慢條斯理道:“看起來,精神不錯,又可以胡說八道了,所以你現在,有力氣拯救萬民蒼生了嗎?”
雪以年懵懵的,“嗯?”
扶渟便又嗤了聲,随手就丢給了她一塊碎玉。
雪以年又接了個措手不及。
是神火碎片。
可為什麽……
他每次丢這麽寶貝的東西都像是丢垃圾一樣呢?
她剛要問哪裏得來的,扶渟就極其敷衍地說了句撿的。
“撿的?”雪以年心直口快地說:“你也太會撿了吧?”
扶渟就又給了她一眼刀,“你不也撿過嗎?”
雪以年想,可我撿也沒像你撿得這麽随便啊,就算是撿,那我也是花了功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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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
她終于發現了不對勁。
“你怎麽知道它是神火碎片的?”
雖然,有很多神火碎片散落在各處,可三千年過去了,記得它的人少,識得它的人更少。
如果說,前兩次,扶渟知道自己給她的是神火碎片,倒是也能說得過去,畢竟,他曾是菡蓮的男寵嘛,菡蓮将神火碎片告知并且放到他的身邊也不稀奇,而且,第二次,扶渟也說過,藏在豔骨樓裏的神火碎片很大,他還受到了神力的影響,但是這次……
扶渟長睫微顫,心道:真是聰明了,但是又不長記性的懷疑我。
他說:“神玉裏隐着火種,瞎子才會看不見。”
雪以年點點頭,“哦,也是。”但是下一秒,她又意識到不對,猛地擡頭,可扶渟快她一步道:“雖然我眼睛有疾,但是能看見一點光,你又忘了?”
又忘了?
這句又忘了,語氣就很微妙。
雪以年只是短暫地愣神兩秒,下意識的嘴巴就比腦子轉得快了,“沒,沒忘呀,怎麽能忘呢,不可能會忘呀。”
但是随後,她就蹇了蹇眉,動作很小,可扶渟看見了。
她雖然很努力的裝作自己信任人家,心裏卻還是覺得有點怪怪的。
而且竟然這麽巧,為什麽別人撿不到,偏偏就他能撿到。
扶渟瞥了她一眼,語氣冷冷淡淡:“我也不是先天失明。”他說:“偶爾也會看見一些東西,但也只是偶爾,我也不知什麽時候能看見。”
雪以年就又将信将疑地看了眼他,斬釘截鐵的:“嗯,我知道。”
可她的心裏——
但是你已經偶爾兩次了。
這麽難找的鳳凰神火,兩次都被你輕而易舉地看到了。
扶渟便很輕地啧了聲,擡頭望着她,雪以年也回看着。
幾秒後……
“看我幹什麽?”雪以年搖搖頭,“我什麽都沒想。”
扶渟很淡定,“覺得很巧是嗎?”
雪以年就又機械地搖了搖頭,口是心非道:“不啊,不覺得啊,那很巧的事情不是太多了嘛,你看我,”雪以年低頭,看了看自己還有些淩亂的衣服,便又飛快地攏了攏,尴尬地笑了下,一本正經地說:“我就一點都不覺得稀奇。”她又欲蓋彌彰地搖了搖頭,“也不好奇。”
關鍵是她怕了,怕自己懷疑到最後,那個最不是人的人就又變成了她自己。
扶渟聲音很輕地就笑了下,“或許……”
雪以年:“嗯?”看起來聽得很認真。
扶渟就真的笑了,他說:“确實巧了,我也懷疑,是不是我與這神火之間有什麽淵源?”
話音落下時,雪以年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她想了想,卻怎麽也想不通,如今這世間,除了自己,還能有誰會跟鳳凰神火有淵源?
她忽而意識到了什麽,急忙問:“你?不是菡蓮從天上擄來的嗎,所以——”
扶渟正給自己系着覆目布,聞聲手指頓了下,雪以年像是發現了個天大的秘密,更加激動:“所以你是不是和鳳凰明王認識啊?”
扶渟:“………………”
雪以年:“你見過他的樣子是嗎?”
扶渟繼續系着覆目布,淡淡道:“忘記了。”
但是扶渟萬萬沒想到,雪以年為了證明他和鳳凰明王的關系,竟然還拿出了個小匕首後又拉過他的手指,“摸摸,感受一下。”
扶渟:“……”喉結滾了下,感覺很不适,倏然就收回了手。
雪以年沒注意到他臉上微妙的變化,自顧自道:“這是鳳凰神骨,鳳凰給我的。”
扶渟當然知道這根鳳骨,也知這把骨劍叫做“壁熵”。
他在雪以年與蛟獸對抗的時候就見過,那時匕首化劍後,一只白色的鳳凰幻影也随之顯現,只是,
他詫異更甚。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雪以年手中的鳳骨是他送給誰的,但絕對不會是雪以年,他自見到鳳骨後,就探尋過她的靈相。
而她的靈相,也只不過是一只平平無奇的小靈雀而已,根本就不是他送給的那個人。
他聲音冷了些,“你說,是鳳凰送給你的?”
雪以年在他這裏早就自暴自棄了,也不打算瞞他什麽,點點頭,“它們是這樣說的,鳳凰給我的見面禮。”
扶渟抿起唇角,手指也微微屈了起來——
三千年前,鳳凰還尚幼。
他蹲在聚靈淵裏,看着地上的一株小仙草喃喃自語:“雪山的神母娘娘說,你以後會被我吃掉。”
仙草很有靈性,兩片葉子突然就一哆嗦。
小鳳凰笑了,“還挺有意思,你以後會化形嗎?”
小仙草像是聽懂了,還彎下一片葉子像是點頭,小鳳凰伸出手指逗着它,“真會呀,真會也把你吃掉。”
小仙草想要逃命,葉子一收,就不讓他碰了,但是還偷偷地看着鳳凰,只見鳳凰從腰間抽出根肋骨,轉瞬間,就化成一個花盆,小仙草就原地傻住了,甚至都忘了遮掩。
“別想逃哦,”他說:“祝馀,既然你是為我而生的,那就跟我走吧,從此以後,我的骨頭就是你的家。”
回憶只一瞬,扶渟回神,他突然問:“你師尊是誰?”
“叟翁仙尊啊。”她眼都不眨一下地脫口而出。
扶渟驀地咬了下嘴角,“不會……是一個老頭子吧?”
雪以年投來贊許的目光,瞧你這機靈的樣子,何止一個呢,還有一堆的老頭子呢。
扶渟“……”
他沒有細問過天界的情況,雪以年每次提到天界,也都是神志不清的時候。
可若說天界,想要集齊鳳凰神火不奇怪,但是只放雪以年一個人下界來找尋神火就很奇怪。
畢竟,雪以年在人間的本事再大,可在天上,她也不過就是一小仙。并且,從雪以年的只言片語中,他也聽出來了,如今能夠找齊神火碎片的人,也只有她。
而揚言只有雪以年才能找到神火碎片的人,恐怕也只有可能是會化形後的祝馀。
祝馀是在鳳骨中成長的,身上必定會沾染着鳳凰的氣息,而祝馀又将鳳骨送給了雪以年,那雪以年為什麽能夠找到神火碎片,也就說得通了,因為她手裏握有真正的鳳凰神骨,所以,她找到的每一個碎片,靠的并不是碎片之間的感應,而靠的是鳳骨。
扶渟想想,祝馀化形了,但是卻化形成了一個老頭子,可是要吃掉一個糟老頭子……不管怎麽說,還是有點下不去口。
他又看向雪以年,覆目布下的眼睛有些異樣,過了會兒,他又收回視線,再次确認,雪以年的靈相并無變化,還是那只他動動手指就能輕而易舉捏死的小靈雀。
*
待二人又回到客棧後,雪以年就端來一碗湯,黑乎乎的。
扶渟倒不是介意湯的顏色,也不介意湯的味道,更不介意會有毒,拿起羹匙準備喝一口時,只是随意一問:“什麽湯?”
雪以年吱唔了,他原本準備喝燙的手就一頓,笑了下,“有毒?”
話音落下,他還是喝了一口,味道怪怪的。
雪以年:“毒你幹什麽啊,這只是……”
“薛薛——”
是木槿的聲音。
雪以年急忙轉身堵住木槿的嘴,“小點聲。”她拖着木槿就出去了,還順手關了房門。
扶渟耳朵動了動,就又喝了一口。
木槿:“我又給你尋了個方子,是我特意用傳音符跟娘親讨要的。”
雪以年的眉頭動了動,滿臉寫着:我可真是謝謝你啊。
木槿就拍了下她的肩膀,“不客氣,幫你的男人治腎虛,我很樂意——”
她的嘴就又突然被雪以年賭住,雪以年聲音很小的,“誰的男人啊,什麽男人啊,而且,不是虛,就是身體不好,身體不好而已!”
木槿眼睛眨了眨,把她手掰開,“哦,那我再跟娘親要個十全大補湯的方子去。”
雪以年:“等,等等。”
木槿:“嗯?”
“那個,你師兄在嗎?”
木槿的眉頭瞬間就皺了起來,警惕地看着她,口無遮攔的,“你男人是不是真的很不行啊,找我師兄幹嘛?”
這個嗓門……
你再大點聲,有本事你再大點聲。
雪以年面紅耳赤了好一會兒,還暗戳戳地咬了咬牙,心道:我可真是慣的你,但下一秒,她就彎眸一樂,好脾氣道:“問問,随便問問的。”
她做了個請的手勢,木槿防她就像防賊似的,還是一步三回頭走的。
木槿走後,雪以年只敢打開道門縫,聲音低低的,“我先離開一下。”
桌子上的湯,扶渟也就喝兩口,沒再動了,隔着覆目布,雪以年也不知他眼底的情緒,輕輕地關上門,轉身離開。
而在雪以年關上房門的那一刻,覆目布在扶渟的眼前就化作雲霧消失,扶渟淩了眼那燙,直接把雪以年的小靈雀召喚出來,全都讓它喝光了。
樓下——
柳寒時看向雪以年,很溫柔地笑了笑,随意地往身後瞥了眼,才道:“你幹什麽事了,為什麽怕木槿知道?”
雪以年說:“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可愛的小師妹,還是很不待見我的,我就是怕,怕她知道我叫雪以年後壞我的名聲。”
“雪以年!”
雪以年吓了一大跳,木槿氣呼呼地就從旁邊的櫃子裏面蹿出來,“我就知道,你找師兄肯定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雪以年看看柳寒時又看看木槿,柳寒時又一笑,“抱歉。”
“你看他幹什麽?”木槿掐着腰:“他都給你使眼色了,是你自己沒看出來。”
雪以年:“…………”
木槿:“哦,所以,你不叫薛薛是嗎?還讓師兄千萬不要告訴我你叫什麽?”
她抓過雪以年的手,啪的聲,塞給她一張紙,“十全大補湯。”又揚了揚脖子,“然後呢,現在我知道了,你想怎麽樣吧?”
怎麽樣?
還能怎麽樣。
當着你師兄的面。
十全大補湯,十全大補湯……
臉都丢盡了。
柳寒時盯着雪以年手中的那張紙,眼底就沉了一下。但下一秒,木槿又往他的手裏也塞了一張,“師兄你也補補。”
柳寒時的臉色倏然就變了好幾變,看向雪以年,雪以年尴尬地笑了笑,轉身,一腳就将門踢上了。
木槿不懂,依舊皺着眉頭,“怎麽,她是覺得管我要了張十全大補湯的方子很丢臉嗎?”
柳寒時側眸看她,不知說什麽好,誰都是要臉的。
但是雪以年覺得,有些時候,臉面其實也沒那麽重要。
她捧着喝撐了肚皮的小靈雀,第一次對扶渟大聲說話:“你不想喝就不喝,灌它幹什麽啊!”
扶渟:“不灌它,灌你?”
“可你灌它不就是在灌我嘛?”
雪以年心疼地給小靈雀揉肚子,自己卻幹嘔了一下,“你知不知道,這只靈雀和別人的是不一樣的?”
扶渟看看她,又看看小靈雀,小靈雀嗝一下,她就嘔一次,笑意映進眼底時,他的嘴角也微微上揚,聲音溫潤道:“哪裏不一樣?”
雪以年的眼角處都嘔出了淚來,委委屈屈,“他們的都是靈力變的,這只可是我的骨頭。”
所以,這只小靈雀有什麽異樣,她都會感同身受,扶渟眼底微微一深。
抽骨之痛,他當然體會過,只是之前,他從未在意過這只靈雀,如果稍稍留神,也會發現。
“為什麽送我?”
雪以年直接吐了,微微緩了會兒後,小情緒還是滿滿的:“為什麽?還能為什麽,因為在你遇到危險的時候,它可以救你的命呗。”
扶渟覺得自己的心已經足夠冷硬,可不知為什麽,卻總是在她的一句話間變軟,雖然,她的态度不好,但是自己依然會心軟。
他的視線落在桌面上,那是雪以年回來時又端回來的一碗湯。
他伸出手,拿起,一仰頭都喝了。
“诶?”雪以年的眉頭就又擰了起來,“不想喝就不要喝呀。”
覆目布已經被摘下,扶渟看向她——
三千年了,從來沒有誰跟他講過,不想做什麽就不要做啊這樣的話。
而世人皆知,鳳凰“非梧桐不歇,非竹果不食,非醴泉不飲”,可也因這三千年被菡蓮束縛,他身在魔域,宿在腐骨,食盡腐肉,飲盡腐血,即便是曾經高高在上的鳳凰明王,現如今,也沒有什麽是吃不下的了。
雪以年搶過他手中的碗,自己嘀咕,“以後不給你吃這個了,下次,下次你不喜歡吃什麽你就跟我說,知道嗎?”
扶渟現在也已經麻木,好像吃與不吃,或者吃的是什麽,早就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