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有……仇?!
僅一瞬,雪以年的臉上就變了好幾個顏色,最後紅一陣白一陣地壓低聲音問:“你怎麽,淪落到這裏啦?”
扶渟唇角微動,似笑非笑,“姑娘認識我?”
雪以年:“……”歪着頭看向他的眼睛,又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手,氣息輕拂過他的側臉時,聲音小小的,“還瞎着呢呀。”
扶渟的眼睫顫顫,沉默了,但片刻後,終是從嗓子裏哼出一聲很輕地笑,“年年?”
那音色像是在唇邊浸吟過很久,好聽到的雪以年都有些恍惚,她面色微紅,站直身體,輕輕咳了咳,應道:“嗯,是我,好巧呢。”
扶渟低喃:“是巧,你來這裏幹什麽?”
那雙看似無神的眸子輕輕蹇着,看向她,放低聲音,卻略帶揶揄,“總不能,又想跟誰單純地睡一覺吧。”
雪以年被數落了,心口一堵,立刻反駁。
“當然不是!我可是正正經經的……”
她話音未落,扶渟的房門就被敲響,是姜栖的聲音,“外面出了點亂子,公子這裏,可還安好?”
扶渟未答,而是看向她,雪以年急得一俯身,就在他的耳邊噓聲教他:“說你當然很好,什麽事都沒有。”
少女慌亂中,唇角輕輕蹭過他的耳廓,本是一顆波瀾不驚的心,就像是被石子突然激到了似的。
“公子?”
姜栖已經推門,雪以年一慌,直接鑽進了桌子下,但是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一道似神似魔的靈力猛地就抵住了正被推開的房門,随後就是淡淡又客氣的聲音,“多謝城主關心,在下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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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姜栖還要再說,扶渟卻先她一步:“城主還有事?”
姜栖從未被這樣霸道的術法攔在外面過。
低眸看着自己被靈力刺傷的指尖,聞聲怔愣好一會兒,才又端起城主的架子,轉身離開。
“無事便好,奴家便不再打擾公子歇息。”
桌子底下,扶渟的腿動了動,才開口,“出來。”
雪以年先是探出個腦袋,長籲口氣後,這才從桌子底下爬出來,整理着衣裙,笑嘻嘻的,“我差點就以為你們是一夥的。”
扶渟不知從哪弄出一個覆目布,淡定地在腦後系着,語氣中聽不出喜怒,“跟你也不是一夥的。”
雪以年就笑了笑,問:“你怎麽也在這兒?莫非是,”她微一停頓,随後恍然大悟道:“菡蓮一死,黎澤不待見你這個繼父,便把你賣到這裏來了吧?”
扶渟就用齒間輕輕咬了下薄薄的唇角,慢慢一笑。
“所以你呢?”
“是還想救我一次,還是又算了呢?”
話音落下,望向她。
雪以年聽出了埋怨的意思。
她慢吞吞地移到扶渟對面,坐下,看着覆目布下的眼睛,認認真真問:“你,不會也被她們逼着接客了吧?”
扶渟:“……”
雪以年看見他的臉色變了變,直到變得不怎麽開心後,她唇線繃直,皺起眉頭,震驚道:“也被淩虐過了?”
扶渟心髒一疼。
雪以年突然拍起桌子,“過分了!”
原本纖細幹淨的手指,只用力這麽一下,就被拍得通紅。
扶渟的視線從她的指尖一掃而過,偏開頭,不多言語,可面前又突然杵過來一張緊繃的臉。
“被幾人碰過?”
“可知他們是誰?”
隔着覆目布,雪以年都覺,他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語氣涼涼的。
“既知這裏是什麽地方,那你還來?”
他也突然轉回頭來,便自上到下的對雪以年打量個遍,唇角略一上揚道:“你要嗎?”
雪以年坐直身體,呆呆的,“啊?”
扶渟很輕地笑了聲,有點嘲諷。
“聽不懂?”
“我是問,你只是單純來尋刺激的,還是也想找個雙修的爐鼎?”
“我雖不知你是怎麽找來的我這裏,但是看起來,你也并沒有要走的意思,所以,”他又微挑了下眉,問:“雙修,要嗎?”
嚯!
真敢說。
不愧是把魔尊伺候到命喪黃泉的人,你是見過世面的。
雪以年被這番虎狼之詞震懾住,半晌後才一連吐出好幾個不。
但是對于眼前的人,她還是有挺多的愧疚。
吱嗚好一會兒才說出句完整的話來。
“你,不要這樣自暴自棄嘛。”
“我若知道你會堕落至此,上一次,肯定會帶你走的,又怎會讓你平白遭受那些欺辱呢。”
扶渟看着她,雪以年抿抿唇角,“小靈雀,我留給你的小靈雀看見沒?”
扶渟沒吭聲,雪以年自責了,“沒用的東西,發生這麽大的事情都不知道通知我,下次我給你留個厲害的。”
扶渟觀察了她一會兒,才道:“你,不是來找爐鼎的?”
不是,當然不是。
雪以年怕他執著于此,舉起手就對天發了個毒誓。
“小哥哥,我可是來找神火的,但凡有半點別的心思,”她說:“天雷都會狠狠地劈死我。”
扶渟當然知道她在找鳳凰神火。
只是藏在豔骨摟裏的神火,氣息很隐秘,即便是在鹧鸪城內,身上攜帶着神火殘片,也不可能感知到這裏。
但是也有例外,就是攜帶神火殘片的人誤打誤撞,或者是有着別樣的目的來到豔骨樓後,才會意外察覺到神火碎片之間的那一點微弱感應。
可是說到別的目的……但凡來到這裏的人,又能有什麽目的?
雪以年就又聽見聲輕嗤。
她表情一變,也急了。
“又不信?”
“你自己想啊,在如此八面玲珑的鹧鸪城城主的手裏,連一塊神火碎片都沒有,可能嗎?”
扶渟沒答,她卻自道:“肯定不可能啊,所以除了這裏,其他的地方我都找遍了,但是根本就沒找到。”
“那我來此地找找,有什麽問題嗎?”
“所以,你還有什麽不信的?”
扶渟:“沒說不信。”
可他的态度明擺着就是不信。
雪以年還準備繼續解釋,但是他卻突然輕飄飄地問了句:“你闖什麽禍了?”
雪以年就看了眼門外,姜栖還在帶着人找她。
她倒沒遮掩,講起話來還義憤填膺。
“湮擅仙尊你知道嗎?”
“他道貌岸然衣冠禽獸人面獸心老不正經混蛋下流,他還……”
扶渟看着她——
她看看扶渟,又想起那些淫/亂的畫面,咳巴了下,“就,是個厚顏無恥的老流氓,根本沒把那個少年當人看,我很生氣啊,所以就随意的放了把……火。”
扶渟不在意她放沒放火。
倒是對她肚子裏的這些髒話深表贊嘆,如此仙氣飄飄的小姑娘,不僅不引以為恥,她還敢托口而出,大放厥詞?
遂深吸一口氣問:“你,又是怎麽知道他沒把那個少年當人看的?”
雪以年理直氣壯,“偷看的呀。”
扶渟:“………………”
聲音低低的确認,“你偷看了?”随後恍然大悟,“所以,來到這裏的目的,其實并不是找尋神火吧,而是,好奇?好奇這裏面是幹什麽的?”
雪以年就抿起了嘴角。
視線直直地看着他。
身體向後靠着,脊背依舊挺得直直的。
感覺自己有點傻了。
看見他還笑了。
嘲笑,諷刺,輕蔑……總之,就不是什麽正常地笑。
好半晌後,她突然一拍桌子,不樂意道:
“怎麽了?”
“哪個修道之人還沒一點心魔?”
“我有一點又怎麽了?”
“我這不是,也正在尋找解決的辦法嗎?”
“況且,我就是來找神火的,只是順便地解決一下心魔而已。”
她又特意強調:“僅此而已。”
扶渟徹底被逗笑,但言語還是輕飄飄的,“什麽心魔,能讓你到這裏找尋解決的辦法?”
雪以年就漲紅了一張臉,還哼了聲。
本着做仙就應該有一顆坦蕩的心道:“還不是因為你。”
“我?”扶渟唇角勾起,聲音溫潤,“我怎麽你了?”
“你長得太好看啊。”
扶渟微微一頓,嘴角邊地笑就映進了眼底,“我長成什麽樣,跟你有關系?”
“本來是沒關系,”雪以年的眉頭就皺了下,看看他道:“但也确實影響到我了。”
扶渟雖覺冤枉,但也認,慢條斯理地嗯,“行吧,你說說看,我是怎麽影響到你的?”
雪以年就傾身看了他一會兒,神神秘秘問:“這算是……心病還需心藥醫嗎?”
她這一傾身,扶渟就聞到了一陣清淡淡的香氣。
少女身上的香氣不同于人間的脂粉,也不同于魔族人身上的血腥,更不同于曾在魔界時,她誤闖進去的那片虛境。
虛境看着美好,只要她當時不慌,就很容易發現,雖然是花開滿廊,卻沒有一朵散發出花香。
或許是聞慣了濁煞味兒,每一次聞到她身上清淡淡的香氣時,扶渟都會怔愣出神好一會兒。
隔着覆目布,幾秒後,他喉結微動,聲色如常:“嗯。”
雪以年就又坐直了,“跟你說說,其實也無妨。”
她心無芥蒂道:“就是最近,我總會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夢。”
“跟我有關?”
她點點頭,“還是一些,我不太能說得明白的夢。”
扶渟說:“可你說不明白,我怎麽給你解心魔?”
她說:“我讓你脫衣服了,強迫的。”
扶渟剛要開口,就猝不及防地咬了下嘴角,看向她。
“很意外吧?”
雪以年尴尬地笑了笑,然後就很丢臉地趴在桌子上,将頭埋進臂彎裏,生無可戀地吱嗚。
“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我也覺得自己挺無恥,但是,”她又猛地擡頭,咬着牙,一鼓作氣道:“我真的在努力尋找解決的辦法。”
“我就是覺得自接觸這個世界其實也沒多久,還沒見過什麽好看的人,然後就對你……可能就是一時多想了些不該想的東西。”
扶渟還在看着她。
雪以年:“不過你放心,我能克服掉,肯定能。”
“畢竟我的身份,”她一頓,然後繼續說:“就還挺不一般的,而且,像我們這種不一般的人,都是要臉的。”
雪以年就又看了他一眼,“其實我和你,”她說得很隐晦,“還有些淵源,但是現在不方便講。”
“所以我的意思是說,你,你曾經也跟我一樣,也都是個要臉的。”
扶渟只覺自己的心髒又狠狠一疼,冷聲問:“所以,我現在是怎麽不要臉的?”
雪以年正準備滔滔不絕繼續講,被扶渟突然打斷,差點沒咬到舌頭。
眼睛瞪得大了大。
“我?”
“我說話就這麽容易讓你誤會嗎?”
“我說的重點不是要不要臉,我想要強調的是我們的身份都很不一般。”
扶渟淺淺地調整了下呼吸,“明白了,繼續說。”
雪以年認真地看着他。
也不知他是真的明白還是假的明白。
但是看了會兒,自己也沒能琢磨清楚,遂咳了咳又繼續道。
“所以說,人品,人品你懂嗎?”
“我想要跟你說的是,像我們這樣的人,都是講究人品的,而且還非常非常地看重。”
“于是我就想啊,為什麽總會夢見你?”
“那大概還是因為見識淺薄了。”
“等我見識得足夠多了,參悟透皮囊也只不過就是副皮囊而已後,心魔這不就沒了嗎。”
“所以我,”雪以年四下看了看,呵呵一笑的,“來到這裏,見見世面。”
扶渟就也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所以你這是,見到了?”
雪以年想了想,其實,自己也沒見到幾個人就開始被追殺。
她謙虛道:“還行,至少你已經不再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就……”
她回想一下淮曦守着的那個少年,眉眼瞬間彎起,侃侃而談,“應柳長得也不錯,你看,你在我的腦子裏現在就剩一半了。”
她又努力回憶着,被湮擅仙尊折磨到很慘的那個少年,默默感嘆:“卿夭也挺好看,你再看,現在的你,在我的腦子裏就又被擠得靠邊了些。”
她剛要準備把自己記住的名字通通說一遍,話就被扶渟打斷,态度還有點強硬,字音由重到輕。
“恭喜。”
“看來,我們也很快就可以橋歸橋路歸路了,所以,你自己那麽有本事,根本就不需要我幫忙就能化解吧,那你還在我這裏浪費時間幹什麽?”
他說:“現在,你不應該去找應柳聊聊天,或者,再關心一下被淩虐慘了的卿夭才對嗎?”
“不送。”
雪以年不知他怎又生氣。
感覺這裏要是可以開個結界,他絕對會把結界一打,回手又像上次那樣把她拍到外面去。
她慢悠悠地扯了扯他的衣袖,聲音特別輕:“我迷路了嘛,不然也不會闖進來。”
“我送你出去?”扶渟看向她。
三千年了,自己都未曾這麽氣過,你自己闖進來,最後還委屈你了是嗎?
雪以年一直心懷愧疚。
所以即便是他在生氣,自己也能好脾氣地哄一哄。
而且她也信了扶渟的話,他的眼睛原本很好,只是不久前不知什麽原因突然失明。
雪以年覺得這也很有可能,畢竟,被蛟獸困住後,自己的靈力不穩也正常,所以即便是夢境,可能也會有幾縷外溢的靈力流出,從而會傷害到原主的眼睛。
她又扯了扯扶渟的衣角,輕聲輕氣道:“我現在是要走了,再不回去,淮曦就會有危險。”
扶渟也覺得,她的眼界,開得是真不錯。
短短幾分鐘,就聽見她道出了三個男人的名字。
可雪以年卻不知自己是怎麽把人惹不高興的。
她繼續說:“可是,我還想帶你一起出去,你不能留在這裏了,一定會被那些妖僧妖道們欺負的。”
雪以年一點一點試探地拉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問:“跟,跟我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