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責任
第24章 責任
“……酒駕不太合适吧。”在副駕上坐了半分鐘之後, 迪諾憋出這麽一句話來。
“我剛殺了人,你卻和我說酒駕不合适,”琴酒發出一聲輕笑, “混亂的道德感, 嗯?”
他們的座椅中間放着琴酒的酒杯, 裏面是喝了一半的琴酒, 冰塊随着車子的移動在杯子裏發出清脆的撞擊聲,裏包恩坐在迪諾腿上, 捧着杯标準大小的紅酒,迪諾自己也端着一杯, 酒液的顏色讓他想到不久前見到的鮮血。
“我們是黑手黨,”迪諾小小地品了一口酒, 玩笑道,“我們不講道德。”
“但我真沒想到你會出現, 吓了我一跳。”他轉頭抱怨。
“看不出來,”琴酒一邊開車, 一邊微笑道, “你像是早有預料。”
“只有裏包恩早有預料吧, ”迪諾這樣說着,看向正在以頗為艱難的姿勢喝酒的老師,只得到對方一個非常無辜的眼神,“這下真說不清了。”
原本大家可能還沒想到琴酒這段時間的行動和加百羅涅的關系, 現在這不是默認了嗎!
裏包恩放下空了的酒杯:“難道這不是你安排的嗎?”
迪諾默然片刻:“……對, 是我, 都是我幹的。”
雖然不是他安排的也不是他動手的, 但是他默認的,作為boss就是要承擔一切, 完全沒毛病。
加百羅涅首領把杯中酒一飲而盡,要不是差點被嗆到,看起來還是挺帥氣的。
琴酒開車開得非常絲滑,像是早就已經知道目的地,而迪諾盯着外面的道路看了半晌,仍然沒認出來他們在往哪開,深感雙方對意大利的地理認知水平已然倒置。
但他沒覺得有什麽問題,也毫不擔心對方會把自己賣了,事實上,比起關心道路的問題,迪諾主要是在忙着手忙腳亂地收拾放在一邊的紅酒,以及自己和裏包恩的酒杯——在一個并不急促的轉彎中他險些将後者打碎。
琴酒一邊轉方向盤一邊接住飛向自己腦袋的酒杯,伸手遞回去,他沒有看向副駕,只是挑眉:“你是在試圖用這種方法和我同歸于盡嗎?”
“沒這回事,”迪諾連忙把玻璃杯都收進抽屜裏,這才松了口氣,語無倫次地解釋,“我沒……我只是……手滑……玻璃……哎。”
他有點沮喪地停住,先是看向裏包恩,發現這人不知何時已經睡着了(真睡假睡未知),然後才轉向琴酒,後者似乎并沒有太在意他失敗的辯解。
然而迪諾已經不打算再隐瞞下去了,在幾秒鐘的停頓之後,他以平靜的語氣說道:“其實沒有部下在的時候,我就是會這樣……犯蠢來着。”
琴酒稍微花費了一點時間來理解對方的言外之意,現在他的神情可比在開車時差點被玻璃杯砸頭要驚訝多了,他終于轉頭看了眼迪諾,大約是想知道對方是否在胡扯,在得到來自加百羅涅首領的,坦誠的眼神之後,他顯得更疑惑了。
“這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來自據說很尊重科學的組織的殺手先生不太确定地問。
見慣了古怪事情,甚至自己就是古怪之一的迪諾因為終于把這事說出來了而好生松了口氣,語氣都輕快多了:“就是這樣,記得我們去鎮上那次吧?這就是為什麽我沒法開帝諾載你……畢竟我完全不打算和你同歸于盡。”
琴酒的表情有點茫然,顯然還在努力接受這個離奇的設定,他倒是完全不懷疑迪諾在騙人,但正因為不懷疑,才更懵了——聽起來簡直和之前讀過的童話故事似的。
“但我沒覺得有什麽不好的,”迪諾繼續說,他也是難得有機會和部下之外的人談論這個,畢竟作為加百羅涅的核心機密之一,這種事肯定不能大張旗鼓地到處嚷嚷,“我的力量是為了守護家族而誕生的,要是沒有部下在身邊的話,那就根本不重要。”
這話一出,琴酒的神情已然不能說是“驚訝”了,他不顧車子還在飛馳,轉過頭盯着迪諾看了整整一秒鐘,才轉回去。
那個眼神極為微妙,迪諾完全看不出對方在想什麽,反正不可能是單純的震驚或者懷疑,到更像是……驚嘆?
“怎麽了?”這有什麽值得驚嘆的嗎?迪諾也有點茫然了。
“沒事,”琴酒雖然這樣說,但還是稍微降了點車速,可能是怕聽到更勁爆的消息,“告訴我這個……不要緊嗎?我說不定會現在動手殺了你。”
這下迪諾笑起來了:“你會嗎?”
當然不會,別說有裏包恩在這裏,他成功的幾率很低,就算真的能成,殺掉迪諾又沒有什麽好處。
“至少今天不會。”琴酒也露出了一絲微笑,“我今天的任務已經辦完了。”
聽他這麽說,迪諾好像才意識到他們将來仍然有可能站到對立面上,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重新露出笑容:“我想,不會有那一天的。”
琴酒對這個說法不置可否,他拿起那杯冰塊已經化了大半的酒,喝了一大口,然後說道:“你該訓練一下反應力,今天你也在我的射程之內——還有你的部下們。”
嚴格意義上,那才是迪諾第二次把自己置于他的殺戮範圍之內,而非現在,不過,除卻第一次的時候,琴酒在後兩次都沒有起動手的念頭,盡管上一次他甚至都已經對上準星了,但也只是透過狙擊鏡看了幾秒鐘而已。
談判中的迪諾确實很不一樣,不僅是和平常,和在戰鬥中也不一樣,琴酒隐約覺得,比起戰鬥,他可能更樂于做這些事情。
……但不管怎麽說,哪怕考慮到迪諾方才承認的離奇體質,在有部下在身邊的時候,都沒有感知到有人在拿狙擊槍對着自己(雖說琴酒完全沒有動手的意思),也有點糟糕啊。
那句“部下們”顯然精準地踩中了迪諾的點,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轉移了:“我不确定,一般來說要是有針對自己和部下的危險,我應該會有感覺的。”
“但你走神了。”琴酒指出。
就算琴酒的隐匿能力有所提升,如果不是迪諾莫名其妙地開始走神,他的反應速度也不可能這麽慢,要是迪諾只有這點水準,他們的切磋會變得很沒有意義。
“唔,”迪諾無法否認這一點,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大概是因為……我平時不太會遇到這種事情吧,也就沒有時刻保持警惕的習慣。”
“看得出來。”琴酒表示同意。
“所以我說的是反應力,不是警惕心,”他接着說,“你這方面天賦很不錯。”
改變習慣的生活方式是很不容易的……但提升自己要容易得多。
當然,如果真的……那麽迪諾的警惕心是否強烈其實也就沒那麽重要了。
迪諾先是點了點頭,然後才像是剛反應過來似的,用略帶疑惑的目光望了琴酒一眼。
應該不是他的錯覺……這人之前并沒有那麽關心自己的安全問題吧。
他心中有些疑慮,但又覺得眼下并不是提問的好時機,正在猶豫之時,琴酒先開口了。
“那麽,”他的語氣和之前沒有多少區別,“你當時說以後要開帝諾載我?”
好吧,我就知道他還記得。迪諾一時忘記了方才的困惑,略顯尴尬地咳了一聲:“我就是……不想有遺憾而已,我沒想到之後裏包恩會邀請你。”
他知道事情有點巧合,因而并不想讓琴酒以為自己是一開始就打算挖牆腳,雖說現在的确有這個念頭,但情況畢竟不太一樣,在裏包恩看起來非常認真的情況下就更不一樣了。
“沒事,”琴酒笑了笑,語氣有種微妙的諷刺感,“你很快就可以沒有遺憾了。”
迪諾皺起眉,他還不至于一離開部下就連聽話音的能力都失去:“等等,Gin,我确實感到抱歉,但并不是說我真的會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個并不情願的部下。”
“什麽?”琴酒有點詫異地掃了他一眼,然後聳了聳肩,“不,我不是在怪罪你。”
“你沒什麽毛病,”他的語氣有點飄,“如果真的要找個罪魁禍首,也不會是你。”
“但如果這一切最終在我的允許之下發生,那就是我的問題,”迪諾卻堅持道,“就像今天死掉的那個人一樣,我是加百羅涅的首領,這是我的責任。”
這一次,琴酒似乎沒有顯得太過驚訝,他沉默片刻,然後笑着搖了搖頭:“試圖自己負擔一切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那倒也沒有,”迪諾感覺到氣氛的緩和,他很體貼地沒有繼續争論,“大家都給了我很多幫助,還有裏包恩……”
家庭教師依然在他懷裏睡着,非常安穩。
“我說的不是這個。”琴酒以近乎溫和的語氣說,但他沒有再給出更多的解釋。
他們默契地結束了談話,車子繼續在道路上行駛着,琴酒的開車技術絕對稱得上優秀,并不是很快,但非常平穩,迪諾坐在副駕駛上看着窗外,開始感到有些昏昏欲睡。
他今天其實并沒有做多少事情,與那位倒黴蛋的會面沒什麽營養,只有最後的意外稍微耗費了一點精力,但車裏的環境非常舒适,氣溫也剛好,難免讓人有點困倦。
“你想要毯子嗎?”琴酒像是感覺到了什麽,這樣問道。
“不用,”迪諾這麽說着,打了個呵欠,“嗯……聽一會兒廣播?”
“廣播裏可不會有童話故事。”琴酒回答。
迪諾笑了:“我又不是真的要聽故事才能睡着。”
“你上次睡得很快。”琴酒指出。
“确實,”迪諾一邊承認,一邊将座椅靠背放倒,“也許那才是你殺死我的最好機會。”
他沒注意到琴酒的神情在一瞬間的變化,因困倦而有些遲緩的大腦也沒有意識到對方是在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後才給出的回答:“那可真遺憾,我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