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商船屍頭案-終
第十五章商船屍頭案-終
大船靠岸,一半的船身正燒的旺盛,冒着濃烈黑煙。
即使雨水的威勢不減,可這木船仍燒的旺盛。
熱浪不僅帶來濃煙,還帶着裏面濃濃的硫磺硝石的味道。
這明顯就不單單只是柴木燃燒的結果,也就怪不得這大雨澆不滅這愈發兇殘的火勢。
剛剛他們在廊道內并未聞到這麽濃郁的硫磺硝石味,可能這是隐藏在藏匿貨物的通道裏面,現在燒着,所以這股味道便明顯了起來。
趙顯是一點沒有暴露出還有這一層的謀劃,果然是為了萬無一失而安排的周密非常。
商船客人在官差的指揮下安然無恙的下船,上岸。因大火從船尾燃起,大部分人還有時間收理行李,不過有些在負一層船艙裝放貨物的商販就沒有那麽好運了。
此刻都捶胸頓足,一臉愁容。
大家看着大火滔天,一時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誰能想到,這原本一趟平平無奇的旅程,竟以這種方式收尾。
賀庭蕭已經命人前往當地官署報備,今晚先将衆人安置好。
到明日再安排其他船只或是陸地交通來運送衆人前往目的地。
大家都是疲憊不堪灰頭土臉,此刻雨勢不算小,衆人都擠在岸邊停客的長亭中躲雨,有許多小孩被現在場景吓得大哭。
宋然耳力極好,所以在這種嘈雜環境下她倍感煩躁,源源不絕的雜音令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此時也幫不上什麽忙,這火一時半會兒也滅不了,便走到一處離人群稍遠的一家鋪子的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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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打濕了她的發絲,衣服也是濕潤的狀态,可她現在根本沒有心思考慮。
她思緒還是有些混亂的,這兩天發生了太多的事。
這個案子結束後,她該何去何從呢,這是她不得不考慮到的一件事。看着那些有仆從婆子照顧的公子小姐,那些一家子人互相依偎的場景,她一瞬覺得自己就是純粹的局外人。
也是,在經歷了現代社會女性自主的時代,又怎麽可能重新融入到這種封建制度的時代之中呢?
杜雲清不知何時走到宋然跟前,眉目含笑,給人一種如沐春風之感。他彬彬有禮的詢問道:“姑娘今後可有什麽打算?這一身才華可不能只在這窮鄉僻壤當個漁女吧。”
“姑娘不若考慮為本公子效勞?工錢你說個價便是。”他頗為大度,看起來真的對宋然很感興趣。
“多謝公子厚愛,叫我小然便是了。不知...”宋然想問的話都還未說完,便被身旁之人打斷。
“什麽事需要她去?杜家世代行商,莫不是暗地裏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吧?”賀庭蕭也在宋然走神之際來到此處,此刻站在兩人之間,眸色有些晦暗地看向杜雲清。
“賀大人,您這話說的就嚴重了。本少不過是欣賞小然姑娘這種臨危不亂,遇事不慌的心态,想必做什麽事都能處理的極好。”
杜雲清依舊那副雲淡風輕的怡然之态,給人一種非常舒服的通透感。他繼續道:“想必賀大人您也覺得宋姑娘在勘驗屍體這方面有絕佳天賦,可她畢竟是女兒身,跟在大人身邊又讨不了一官半職,本少覺得甚是可惜啊。”
“杜公子就不必擔心了。小然是本官夫人的學生,想必本官是有權代為指教安排的。”
賀庭蕭就這麽輕飄飄地說完這句話,可這威力不亞于□□在宋然耳邊炸開的程度。
她心跳砰砰,雙拳緊握,喉頭也不自覺咽下口水。
而站在另一側的杜雲清則難得一副驚訝面孔,他從未聽說過這冷面閻王還有夫人這種事。
“小然姑娘不是昨日才...”
“不錯,本官也是見到她後,聽她說起才知曉的。”
“既如此,倒是在下越俎代庖了。”杜雲清難得在面上顯露什麽情緒,他帶着一絲深意看了宋然一眼,然後很快又恢複成了一貫表情。
“大人,屬地官差到了。”唐曉生在兩人交談時靠近,見縫插針彙報道,他臉上雖不顯,但此刻已經被剛剛兩人對話的消息轟得腦幹都要炸裂了。
杜雲清行了一禮,賀庭蕭帶着兩人朝人群處走去。
宋然跟在賀庭蕭的身後,能感覺到唐曉生遞過來的驚訝、不解、疑惑的眼神。
賀庭蕭自然是不會做出任何解釋的,宋然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下官陳義,臨水縣縣令,拜見賀大人。”陳義一身官服,雖出門着急,可也沒有亂了儀容。
“這件案子的兇手已經伏誅,往來細節唐曉生寫好後結案便是。你先将百姓安頓好,明日再送他們去南洛城。”
“是,下官領命。”陳義說罷便安排手下人安排百姓。
大部分人都上了屬地官差安排的馬車前往驿站,只镖局的那些人想高價買下官差的車馬,說是自行有了安排。
見賀庭蕭沒有阻攔,官差也就讓他們自行離去了。
“現場還有些需處理的事,你先跟着他們回驿站吧。”賀庭蕭看着燒的劇烈的商船,裏頭間或傳出噼裏啪啦的爆炸碎裂的聲音,對着宋然道。
“你那養母我會處理,不用擔心。”他語氣淡然,眸中映着商船燃燒的火光。
“我...我陪着大人。”宋然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什麽,腦子叫嚣着遠離他,可嘴上已經說出了這些話。
“你為什麽給自己取名宋然,是因為然兒麽?”
他應該是在養母那裏知道自己本名叫宋二丫,可自己卻對外說自己名叫宋然,他可能認為這個名字是她自己取的。
“是...”宋然回答道。
“你真是然兒姐姐的夫君麽...”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很是後悔自己問出這個問題。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獲得一個什麽樣的答案?
“不錯,但她...不要我了。”賀庭蕭說的很慢,眸色裏是難得一見的痛苦之色。
沖天火光耀眼,映在他身上卻給人一種極近落寞和蕭瑟之感。
輪廓分明的俊容上是雨水淋漓,破碎而神聖,竟讓她有種想要靠上去撫摸他臉龐的沖動。
宋然克制住了自己的沖動,卻看他正緩步朝着正燃燒旺盛的商船靠近,眼看火舌都要舔舐到他金絲線縷的衣袖,但他還是沒有停下腳步的跡象。
宋然大驚,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和勇氣,抓着他的錦袍将他拉扯至身邊。
“你在作甚?”她美目圓瞪。
賀庭蕭低垂着眸子,看着她,死水無波道:“靠近死亡,我才能感受到她。”
宋然心跳轟隆。
“可我現在還不能死...”他勾起一絲帶着陰郁的遺憾笑意:“抓到那人之前,我都不能死...”
宋然似乎分成了兩個人,一個自己看着淩冽大雨,感受着沖天火浪;而另一個自己站在陰影之中,任由黑暗吞噬思緒。
他在抓誰?是哪個殺死‘自己’的兇手麽?
他不是從來不在意自己嗎?
他不是一直利用自己嗎?
他不是一直在欺騙自己麽?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宋然只感覺腦子裏有一道弦被繃的死緊,她看着他帶着陰冷瘋狂的神色,一時無法言語。
眼前是商船燃燒爆裂的畫面,耳邊是疾風驟雨的聲音,內心是因為他那些話而波濤洶湧的情緒。
她不記得那晚是怎麽回到的驿站,只記得晚間反複的高燒讓她無數次重回與他初見時的場景。
那些她刻意遺忘掉的點點滴滴,似乎都從記憶深處被翻了出來,那麽真切那麽痛苦。
等她再次醒來之際,豔陽高照。
王婆子一臉擔憂的看着她,道:“姑娘啊姑娘,您這身體都這樣了還陪着大人留在現場做什麽呀?雖然這樣确實令男子動容,但身體第一,這麽折騰要留病根子的!”
什麽亂七八糟的,宋然一臉茫然。
見宋然一臉懵,王婆子一邊将瘦肉粥遞給她,一邊眉目含着笑道:“昨夜是賀大人抱着您回來的,神情嚴肅的緊,照顧到您退了燒才走的。”
見宋然抱着粥碗愣神,她接過碗,拿着勺子喂着她,邊喂邊道:“姑娘現在雖然清瘦,但這也遮掩不住姑娘的好底子,大人還是很有眼光的。”
宋然被吓得差點嗆到,趕緊自己拿過粥碗吃了起來。
王婆子見狀以為她害羞,趕緊繼續道:“昨晚您還沒回,大夫就已經被召到房裏等着了,連夜熬着藥,等您喝了藥退了燒,這才允許大夫回去歇息。”
“現在門口都守着官差,姑娘,您好日子還在後頭呢。”王婆子笑眼眯眯。
宋然默默喝着粥,沒有言語。
就這樣,宋然在驿站養了兩日。
賀庭蕭很繁忙,但每日都會來她房間看她。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賀庭蕭的眼神別有深意,可她看不懂。
賀庭蕭等人再次啓程的那天,驿站內只剩杜雲清和柳冉冉等人還在。
宋然感謝杜雲清的賞識,走前還向他告了別,并道:“往後若是有什麽幫得上忙的地方,杜公子說一聲便是。”
商船已經不複存在,除了賀庭蕭在廊道內獲取到的那箱私鹽,其他的東西全都成了灰燼沉入了運河之中。
宋然本以為屬地縣令會着手徹查這件事,可唐曉生告訴她此案已經了結,商船屍頭案以船主趙顯伏法而結束。
縣令甚至不知道裏面有私鹽的運送。
“為何?”宋然不解。
“小然姑娘你有所不知,那商船上的火藥量不算小,這東西是我朝重要的戰備物資,可見裏頭的水深不可測。陳義官太小了,身後又被什麽背景,管不了這件事。”唐曉生解釋道。
“大人可是有什麽安排了?”
“這...就不清楚了,姑娘您若是想知道便直接問問大人吧,他肯定會給您解答的。”唐曉生克制不住對她恭敬起來。
他已經聽張九說起那晚在廊道裏的事了,再結合那晚他聽到的消息,只覺得這小然姑娘厲害的緊。
宋然大概已經知道賀庭蕭的想法了。
現在亮明私鹽交易,找不到足夠揪出幕後之人的證據,說不定結果就只有趙顯被抄九族。而且打草驚蛇,幕後之人則更難抓到。
賀庭蕭留了王婆子貼身照顧她,此刻王婆子正在馬車邊上等着她過去。
暖陽東升,灑在這一片土地之上,商船的殘骸早已被打理幹淨不複存在,碼頭岸邊只餘一些被熏黑的石塊,彰顯着曾燃燒過得熊熊烈火。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若是因貪欲蒙蔽雙眼而出賣靈魂,那最終也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擁有的富貴也不過只是一場春秋大夢罷了。
驿站的一扇客房窗沿,一道白色身影依靠在上,看着浩浩蕩蕩漸行漸遠的官差隊伍,終是收起了那一副閑庭野鶴雲淡風輕的模樣。
“公子,他們似乎沒有發覺,咱們下一步怎麽做?”
白衣男子沒有說話,只用折扇輕敲着窗沿,眸色之間滿是深沉。
商船屍頭案-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