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商船屍頭案2
第二章商船屍頭案2
夏末初秋,河風帶着一絲蕭瑟之意陣陣拂過宋然身上略顯寬大的衣袍。
她的頭發雖簡單擦拭過,可還未幹透,濕漉的發絲貼在她有些黝黑的面龐,看起來仍有些狼狽。
她的眸子極亮,專注地看着那顆頭顱,若只是看她的神情還以為她在看什麽稀世之物。
侍衛從船艙拿出仵作檢驗之物,她拿出一把細長銀刀,動作利落的剃掉了死者的頭發。
船頭甲板衆人竊竊私語,随着時間流逝,衆人眼神中的打量與不信任之意漸盛。
可宋然毫不在意。
宋然一直凝着眉頭,直到銀刀剃至頭顱右後方之時,她才終是舒展開了眉頭。
就在衆人以為僅此而已時,只見宋然示意一旁的侍從幫她扶好這顆頭顱。
接着,她将銀刀直接紮入死者頭皮之上,向下滑動,開口之處有深色液體朝外湧出,類似腦漿與血液的混合物,一股帶着腐蝕的奇怪氣味也傳了出來,圍觀不少人別開臉去。
一些講究的公子小姐們已經被下人們扶到船艙裏了。
皮膚劃開後宋然細細查看了內裏結構,待确認自己所猜測之事後,她用工具包裏的專用針線縫合好了傷口,之後便緩緩停了手中動作。
宋然收回凝在頭顱上的目光,看向賀庭蕭,聲音細柔但擲地有聲:“死者致命傷在後腦,鈍物重擊致死。”
“姑娘,就看這顆頭,你能确定?”唐曉生被她這一頓操作弄花了眼,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賀庭蕭只淡淡看着被她剖驗的頭顱并未開口,她看了眼唐曉生,解釋道:“我剛剛查驗到死者後腦有一處淤青,傷處在河水中浸泡已久,浮腫積水。”
“可這也不能确認是致命傷啊?先打暈後,再刺穿心髒、勒死亦或是毒藥等等,你這樣判斷未免過于兒戲?”唐曉生不太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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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然見他如此想起自己曾帶過得一個學弟,也像他那般認真,還抱有極大的求知欲,她勾了勾唇,繼續解釋道:“不錯,若只是浮腫積水無法判定是否此處為死者致命傷,所以我劃開了他傷處皮肉,內裏骨頭已碎裂,液體混有死者腦漿。”
“你覺得如此重擊會是死後所致麽?”宋然看着唐曉生問道。
唐曉生皺了皺眉道:“可…”
宋然知曉她想說什麽,接過話道:“你想說對屍體洩憤吧?從犯人以殘忍分屍手法來看确有可能,不過有兩點讓我排除了這個可能性。”
“其一,此傷若是死後所致,淤血不會腫大至此。人死後心髒停止運轉血液将不再循環,你看他面部點狀散布的斑痕,因屍骨處在水中,後腦頭皮上形成的屍斑也應為點狀分布,若此傷是死後所致,那他後腦處不會僅此一塊巨大斑痕。”
宋然看了他一眼,見他思考中,繼續道:“其二便是這分屍的手法。若是為了洩憤,那我們看到的應該是個血肉模糊的頭顱。可目前看來,分屍或許僅僅是為了更好地處理屍體。”
“死者脖頸脊椎骨裂之處粗糙,多處砍痕。犯人沒有經驗,甚至可以說力氣都不是很足。”
宋然用手撫摸着骨頭上的那些痕跡,繼續道:“我甚至感覺不止一個人對他進行過肢解,這些痕跡所呈現的力度和角度都有微妙差異。更像是多人争執後的誤殺,主犯和協作者一起潦草處理的情況。”
宋然看向唐曉生道:“死者眼睛無過分外凸,口舌形态正常,口腔無異味及可疑分泌物,所以排除器械窒息死亡以及中毒,明白了麽?”
唐曉生一副受教的表情,內心已從因大人默許她驗屍時的不解到現在的佩服。
宋然有些懊惱,自己剛剛真把他當學弟在教導了。
“兩個人。”
宋然背脊一緊,她擡頭,只見賀庭蕭不知何時已蹲在她面前,打量着宋然指出的那些砍痕。
他嗓音低沉,眉目淩厲,宋然不自覺咽了咽口水。
“大人,您是說犯人有兩位?”
賀庭蕭淡淡道:“從切割痕跡來看有兩個人。”
他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後者脊背無意識的挺直了些,耳邊傳來他有些涼薄的聲音:“手法粗糙,對工具不甚順手,來人,去将船廚帶來。”
他起身踱步至剛剛打撈上人頭的地方,她微微松了口氣。
擡眸就看見被侍衛攔着的養母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眼中透着明目張膽的算計。
宋然只覺背脊發涼,她腦中一邊想着這頭顱上的蛛絲馬跡,一邊思考着如何解決這難纏刻薄的養母。
很快,船廚和他的三位副手都被帶了上來。
一男三女,皆是中年人的樣貌。
此刻皆是神色緊張,眸中對未知的恐懼非常明顯。
宋然看着他們,眉頭微微蹙起。
“大人,這是船廚張千,這三位副手是在裏面幫忙的。”帶他們過來的侍衛道。
“可認識此人?”賀庭蕭聲音有些冷。
“如實招來,包庇真兇視為同罪。”唐曉生兇狠道。
四人趕緊點頭。
侍衛将四人引到頭顱正面,宋然認真觀察着四人神色。
三位副手皆是被吓了一跳,還有兩人止不住幹嘔出聲。
張千神色也是震驚,但沒有那麽害怕,只見他緊皺着眉頭朝前走了幾步,額頭上的汗水已經滴滴滾落。
他湊近細看了一陣子,道:“他...他是...”
“啊,他是那個賊!張大哥,你還抓着他手腳不幹淨來着不是!”那位未幹嘔的副手指着那頭顱道。
“是…應該是…”
唐曉生将劍鞘抵住張千,問到:“你同他起過争執?”
“大...大人,草民是與他是有過争執,可草民絕對沒殺他啊!他...他前兩日偷偷摸摸在廚房裏不知翻找着什麽...草民...草民性子比較急,問他半天支支吾吾,所以随口說了兩句...絕對沒有...”
“只有口角之争?”唐曉生挑眉。
“千真萬确啊,大人不信可以問問錢雪,她當時也在場。”張千趕緊道。
錢雪便是剛剛指認出那頭顱之人,她神色有些猶豫,但終是點了點頭。
“你來說說當時場景。”賀庭蕭突然道。
“民...民婦是聽到有碗盞碎裂的聲音進去查看的,那個時候不是做飯的時點,民婦覺得有些奇怪便進去看了看。便看見張大哥和...和那人在争吵...不知在搶奪什麽...”
她聲音越說越小...
“那碗盞是他看見草民吓了一跳被随手打翻的...手裏還拿着草民平時做飯時的刀具,到處游走鬼祟的很。那把刀是草民祖傳的物事,故才上前準備奪回...草民能對天發誓,絕對沒有碰那人一毫!”張千有些着急的辯解道。
張千體态敦實,此刻汗流浃背,一張有些肥碩的圓臉通紅。
“争吵什麽?”
“草民讓他還刀,他出言譏諷草民的破刀...草民一時氣不過才發生了口角。”
“那把刀現在何在?”唐曉生繼續問道。
“那刀...那刀...”張千支支吾吾半天,臉漲得更紅了。
“你們也都不知道麽?”唐曉生望向其他三人。
一旁負責切菜的那位副手馮芳此刻緩了過來,有些擔憂的看了眼張千,聲音帶着些顫抖道:“今日未見張大哥用過...我們平日裏用的都是別的刀。”
侍從在得令将廚房中人帶來時也将疑似作案工具的各類物事帶了過來,此刻平鋪在甲板之上。
宋然仔細看了一遍,問道:“那把刀可是鋒刃出帶着些許弧度?刀背有些厚,可以用作砍刀?”
“沒錯...”馮芳點着頭。
見大家疑惑自己怎麽知道,宋然趕緊解釋道:“屍體割裂處的皮膚組織呈現出較為平整的狀态,若是鈍器砍斷皮膚組織邊緣不會如此。斷骨之上的砍痕又呈現中間深兩邊淺的模樣,我便推測這把工具既有堅韌鋒利的刀刃還有足以可以斷骨砍筋的重量,再結合骨上砍痕,這把工具還必須有一定弧度才可以滿足。”
“你還不說實話?”唐曉生直接拔了劍,鋒利劍刃橫亘在張千的脖頸,後者兩股戰戰。
“不...不是...草民今早也發現那刀不見了,可着急做飯還沒來得及找...這...這...這剛剛見這人死了,又...草民草民實在是害怕被...被牽連故才...草民真的沒有殺人啊!”張千越說越亂。
“你那日還聽到了什麽?”賀庭蕭音色沉沉,問向錢雪。
“似...似還提了什麽價錢...”錢雪喃喃開口。
“錢妹子,我平日裏待你也不薄,你!”張千吼道,繼續解釋說:“那人拿了我的刀,出言譏諷,我讓他還,他不還,還讓我開個價他收了這刀,然後讓我滾出去...”
“你昨晚在何處?何人能證明?”
“草民...草民昨晚幹完了活便回房歇了...草民家室都在渠縣,這...這沒人能...草民真的沒有殺人...大人明察,草民真的沒有殺人啊!”張千神色焦急,似也覺得百口莫辯。
一侍從從船艙裏而來,手裏拿着藍色裹布袋子,後面還跟着一位中年男子。
“剛剛也問了船主,你的身份背景以及開給你的薪酬。這些是從你房裏搜來的,船上未有人說有財務遺矢,這你又怎麽解釋?”侍從将藍色裹布袋子扔在張千面前,不少金錠朝外滾去。
圍觀衆人神色各異。
張千大驚失色,口中失語般,緩了好久才道:“這...這裹布是草民的,可這...這些銀錢...草民草民從未見過...”
唐曉生帶着些兇惡的神情打量着他,正待開口,卻見宋然站至錢雪身邊,直直盯着她。
“既不是在做飯的時間,你為何在廚房附近?”宋然問向錢雪。
錢雪不自覺朝後退了兩步,有些疑惑的看着面前這個黑瘦的姑娘。
但衆人都看着自己,只得趕緊道:“民婦是準備去船艙前廳幫忙,路過而已。”
宋然一直仔細打量着她,從始至終。
湊近更是為了細致觀察她面部表情。
錢雪豐潤的臉龐上愈發煞白,神色中的慌張勝過初見屍體時的恐懼,眼神飄忽不敢直視,還有不自覺微張的瞳孔以及收緊的眉梢下的眼部肌肉。
這一切都說明,她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