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垃圾交換
第2章 垃圾交換
陰沉的少年停頓了片刻,然後微微點了點頭。熱烈的陽光從頭頂上打下來,散發着熱和光明,在他腳下拉出一條消瘦的影子。
齊晖依舊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看不清他被劉海遮擋的面容。
不過這不是什麽重要的事。齊晖只是來找陸果組隊的,陸果答應了就好。
“那我們去那邊吧。”齊晖抱着排球,指了指操場的一角,那個地方正好沒人。
陸果依舊點了點頭。
于是齊晖抱着排球,帶着陸果往操場角落走去。
齊晖走在前面,腳步快一點,而陸果走在後面,腳步慢一點,在遠處看去,陸果就像是黏在齊晖身後的一條漆黑影子。
緊緊的跟着,貪婪又無措。
操場正中央的一個小團體內,有人無意間看向操場角落,然後發現了這一幕。
“我去!”他誇張地說:“不會吧?那家夥跟着齊晖?齊晖也不嫌……”
說話的人,正是之前在教室裏推搡陸果的那個牛高馬大的學生,但他的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好了,練習吧。”小團體中,帥氣又霸道的男生收回了似乎不經意間看向那邊的目光,拿着排球開始練習。
“好,蘇哥。” 面對這個小團體中的老大,牛高馬大的學生也不再繼續說什麽了,沒再關注操場角落的那兩人,開始練習排球。
學生們都兩兩組好隊了,開始搭配着練習,整個操場更加熱鬧起來。
而在練習排球的間隙裏,那個帥氣霸道的男生,偶爾不經意間看向操場角落,看到正在練習排球的兩個人,感覺有點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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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目光,帥氣霸道的男生繼續練習排球,只是神情有些不虞。
操場的角落裏。
齊晖正在和陸果一起認真練習排球。排球被高高墊起,在空中劃過一個漂亮的弧度,被另一個人精準的接住,墊擊回去。
蒼白帶着傷痕的手接住排球,排球在手腕一碰即返。一雙被劉海遮擋的眼睛正在看着對面的少年。
陽光太過刺眼,好像模糊了周圍的景色,連帶着面前少年的輪廓都被明亮的光模糊了。
過亮的畫面裏,只有少年的那一雙眼睛能被看清楚。
比普通人眼睛顏色淡一些的眼睛,像是一塊褐色的漂亮琥珀,長長的睫毛因為陽光而有些微微垂落。
砰。
排球被接住了。
周圍的景色好像恢複了正常,周圍同學們的聲音突然像海浪一樣傳來,打破了奇異的寂靜。
在長劉海下面的眼睛眼瞳顫了一顫,然後睫毛垂下,片刻後才擡起。
體育課很快就結束了。太久沒放松的同學們還了排球之後,和夥伴們邊說邊笑地結伴回教室。
還了排球之後,齊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對陸果說道:“你的排球墊得很好。”
能精準的接球,基本上不打偏,讓兩個人不用時不時跑去撿球,陸果真的是墊排球最佳拍檔。
陸果沉默一下,才回應道:“嗯。”
以前沒人組隊時,他會自己一個人在角落練習,因為體育課期末考試要考。
陸果依舊低着頭,沉默寡言,和周圍歡聲笑語的同學很不一樣。
他能聽到路過的同學們都在聊天,偶爾有人說了什麽好笑的,會惹起一片笑聲。
陸果垂落在身旁的蒼白的手,手指忍不住微微蜷縮起來。
齊晖沒有在意和陸果走在一起是安靜的,他們一路向着教室走去。
路過小賣部時,齊晖的腳步沒有停頓,而是繼續和陸果一起往教室走去,順便提起話題吸引陸果的注意力。
而走在前面的一些同學,已經浩浩蕩蕩拐進小賣部裏買水去了。
一節體育課下來,齊晖出了很多汗,說實話也想買一瓶冰冰涼涼的飲料。
但是,齊晖自己一個人喝怪怪的,請陸果喝也怪怪的。
所以齊晖就當沒看見小賣部。
少年人嘛,總是有自尊心的。
齊晖也是從一個少年人長過來的,作為一個曾經的少年人,他很願意維護一下少年人合理的自尊心。
“陸果,下次體育課還能和你組隊嗎?”齊晖開口說道。
果然,話一出口,就吸引了陸果的注意力。
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陰沉少年微微擡頭看向齊晖,看了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回應道:“嗯。”
他們路過了小賣部,走向高三的教學樓。
“那太好了。”齊晖笑着說道。
陰沉的少年看了他一會兒,才重新低下頭。
回到高三(1)班,兩個人就分開了。齊晖回自己的座位,陸果走向教室後排。
看到齊晖回到座位,正在走向教室後排的陸果腳步停了下來。
過長的劉海遮擋着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神情。他站在那裏,像是海水中一根腐朽的立木。
從踏進教室就褪去的陽光,好像現在真正完全褪去了,随之而來的是陰冷,他應該習以為常的陰冷。
不知道為什麽,習慣到甚至一直沒發現的陰冷,泛起了波瀾,宣示着存在感。
教室門口響起了腳步聲和說笑聲,然後向着這邊走過來。有人走過來了,其他同學要回座位了。
陸果低下頭,繼續走向教室後排,走向靠着垃圾桶的座位。
沒有人在意剛才怎麽他突然停了一下,同學們繼續和夥伴說說笑笑回座位。
回到自己座位,陸果坐在座位上,看着齊晖的背影,直到老師來了才收回視線。
放學後。
陸果留到了最後,他低着頭,沉默的看着手中的筆記本。
身邊的同學一個個離開了教室,教室裏慢慢變得寂靜。
等到所有人離開後,他才合上了字跡工整好看的筆記本,站起身,去後面的垃圾桶裏翻找。
以前會在意的空瓶子被随手放在地上,陸果繼續翻找着。
他記得齊晖扔掉了一些草稿紙。
一個個空瓶子被放在地上。
終于……他找到了。
陸果拿出書包裏新買的紙巾,把那些草稿紙擦一擦,然後再小心的展平。然後他從書包裏拿出一本嶄新的筆記本,細心地把草稿紙夾好,最後妥帖地将筆記本在書包放好。
将垃圾桶收拾好後,他把空瓶子扔到黑色垃圾袋裏,然後背着書包拿着黑色垃圾袋離開了教室。
他也要放學了。
深夜十一點多。
陰沉的少年走在回家的路上。
深夜的道路很清冷,路燈高高挂着,透過樹梢落下來斑駁而慘白的光。有時候,路燈孤零零站着,就能落下一大片慘白慘白的光。
陸果拿着垃圾袋走在安靜的路上,黑色垃圾袋裏裝着空瓶子,這是他賣完廢品後又找到的。
他走的很安靜,像是貼在這個龐大世界的一個貼紙。
經過寂靜的學校時,陸果停下了腳步,看向學校。
以前他從來不會停下來,但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有了這個習慣。
白天的時候,會有一個人來到這個學校。
看了一眼,陸果繼續往前走,低着頭,像一個瘦長鬼影。
回到住的老小區,陸果順着老舊的樓梯爬上六樓,在一扇被潑了紅油漆貼滿着許多小廣告的鐵門前停下了腳步,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溫暖的燈光從屋裏洩露出來,照亮了照明不佳的老樓梯,昏暗的老樓梯明亮了不少。
陸果站在門口,溫暖的光落在他身上。
“你回來了。”柔和的中年女人聲音在屋子裏響起,聲音裏帶着刻進骨子裏的小心翼翼和止不住的疼惜。
“快進來吧。”
陸果沒有說話,看着面前屋子裏,眼眶紫了一個的中年女人。
他聽話的走進去,關上了門。
老舊的樓梯間立馬恢複了昏暗的常态,生鏽的樓梯扶手和牆面上的小廣告,讓老樓梯顯得更加破敗。
“今天掙了多少錢?”等陸果進去放下黑色垃圾袋,中年女人趕緊問道,聲音不大,好像怕吵醒了誰。
陸果掏出口袋裏的錢。
中年女人立馬一把奪了過去,握着這些錢,她好像安了心一般。當她擡起頭,看到陸果看着她,又不由地不好意思起來:“果果,你爸他只是喝醉了酒……”她眼眶的烏紫已經腫起來一些了。
看着眼前比同齡人蒼老了幾分,臉上還帶着傷的母親,陸果沒有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
陸媽媽回頭看了看最裏面那扇關着的房門,然後看向陸果,笑着安慰說:“果果快去洗漱睡覺吧,明天還要去上學呢。”
陸果點點頭,走回自己的房間。
拿了衣物簡單洗漱後,他重新回到房間,把門反鎖了。
關上房門,這裏就是一個狹窄私密的空間。
這是一個很小的房間,東西也很少,只有一張單人床,一個衣櫃,一張書桌和一把椅子,它們的共同點是都很破舊,不少地方掉了油漆,尤其是那把椅子。
房間裏,唯一的窗戶窗簾緊緊的拉着。
陸果走到書桌前,拉開椅背掉漆的椅子坐下。
他從書包裏拿出作業,開始寫作業,字跡工整好看。
等寫完作業之後,陸果收拾好書包,坐在椅子上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打開了書桌的一個抽屜。
抽屜裏面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只是有着幾根舊筆芯和一些寫滿了的草稿紙。
這些東西幾乎可以被稱之為垃圾。
而這些可以被稱之為垃圾的東西,卻被整整齊齊的擺放好。
像是誰珍藏的寶物一樣。
陸果就坐在椅子上,安靜地看着抽屜裏的寶貝,慘白的燈光照亮了他,也照亮了抽屜裏的東西。
看了很久,陸果才有了下一個動作,他合上抽屜,起身關燈睡覺。
高中生活,學習是永遠的主基調。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很久了,齊晖還是沒有開啓戀愛生涯。
但他不着急,每天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下一節課是又是難得的體育課,齊晖還是和陸果組隊。
操場上,小團體中那個帥氣霸道的男生看向操場角落。
操場角落裏,齊晖和陸果正在一起練習墊排球。
帥氣霸道的男生看了一會兒,收回了仿佛不經意間看過去的目光。
放學後,陸果依舊和以往一樣,拿着黑色垃圾袋去撿廢品。
但和以往不一樣的是,今天他在路過一家禮品店時,停下了腳步站在櫥窗前。
現在正是放學時間段,很多女生手拉着手,開開心心推開禮品店的門進去,然後挑選着漂亮又不實用的東西。
禮品店櫥窗明淨,擺滿了各種漂亮的小物品。夕陽從金色的雲層裏露出來,投下橙黃的光芒,櫥窗被落日餘晖照耀,濺起一片璀璨的金色。
陸果停留在櫥窗前,看着和他沒有什麽關系的禮品店。
“啊,這個怎麽樣?”禮品店裏有女生在選禮物,臉上帶着點不好意思,是青春的萌芽。
“很漂亮啊。”陪伴着朋友一起來的女生說。
“那就這個吧。”挑選禮物的女生下定了決心,選好了禮物。
陸果看着她們身後的一件禮物,那是一個漂亮的大玻璃罐,罐子裏裝着千紙鶴。
初、高中生們,好像都覺得拼着手殘辛辛苦苦折出來的東西才是最珍貴的禮物。
陸果也是這麽認同的。
他站在灑滿夕陽金光的櫥窗前,看着禮品店裏面裝着千紙鶴的漂亮禮物。
今天,他回家的時候,抱着一個大玻璃罐。
等回到家,陸媽媽看見陸果抱着一個大玻璃罐,有些驚訝,問道:“果果怎麽買罐子了?”
陸果沒有回答。
陸媽媽笑了笑,沒有繼續問下去,覺得小孩子長大了,青春期的孩子已經有自己的小秘密了,于是只是笑着讓陸果去洗漱睡覺。
最近一段時間以來,陸媽媽臉上都沒有增加新的傷痕了,這讓她的笑容顯得很好看。陸媽媽本身也是一個好看的女人。
現在這樣笑着,仿佛陸媽媽是一個幸福的人。
陸果掏出錢,把今天掙的錢交給陸媽媽。
陸媽媽趕緊接過來收好,當錢放在了口袋裏的時候,她好像安心了一點。
陸果沉默的抱着大玻璃罐回房間了。
房間的燈光慘白。
玻璃罐被放在了書桌上,在燈光下晶瑩剔透,顯得很漂亮。
洗漱完後的陸果坐在椅子上,專注的盯着手裏的折紙。
買罐子的時候,他也買好了一大疊專門折千紙鶴的專用白紙。
蒼白帶着傷痕的手靈巧地翻動着紙張,一只千紙鶴很快成型。
陸果拿起手裏小小的千紙鶴,在蒼白的燈光下看着它。
看了好一會兒,陸果才把這只千紙鶴放到玻璃罐裏。
空蕩蕩的玻璃罐有了第一只千紙鶴,就在底部靜靜地躺着。
陸果想要折夠一千只。
不會送出去,只是……只是留在這裏。
漂亮的玻璃罐裝着潔白的千紙鶴,放在書桌上,留在這個狹窄逼仄的安全空間裏。
齊晖依然過着普通的高三生活。
只是最近,有那麽錯覺般的一次,他感覺後面有誰在看他。
齊晖對別人的目光不太在意,他覺得別人看花看樹看石頭,和看他的目光是一樣的。
花=樹=石頭=齊晖。
所以齊晖不太在意別人的目光。
但那好像錯覺般的一次,齊晖感覺有點奇怪,好像……那道目光是帶了一點溫度的?
齊晖立馬回頭,卻只能看到正在埋頭認真學習的同學們,沒有人擡起頭來,更沒有人看他,剛剛那道帶點溫度的目光好像是錯覺一般。
錯覺嗎?
有可能。
齊晖收回目光繼續學習。
放學後的一處校外燒烤攤,高三(1)班的小團體正在吃燒烤喝啤酒。
“蘇哥,要不我們打陸果一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