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章
第 63 章
江城又回漠城了, 留下青山青梅等一衆人守着林海棠。
青山現在俨然訓練成了大廚,家常小菜手到擒來,雖然賣相不怎麽樣, 但勝在味道不錯。
青梅每天都黏着林海棠,恨不得住在她們這。可惜,只有一間房,林家姐妹堪堪住下。她只能每日早早過來,快睡覺時候再回去。
這天一早,林燕收拾整齊, 林海棠也起身, “阿燕, 我同你一起, 在外面等你。”
昨個林燕和青梅上街,回來後她就神色不對,林海棠追問之下她才吞吞吐吐, 說碰見杜家一個親戚, 那人告訴她杜書生就要不行了, 想臨死之前見見她。
林燕想了一晚上, 還是決定去見一面。
姐妹倆便收拾一通,沒讓青梅跟着, 她們直接朝杜家去了。
以前林燕在的時候, 院子總會整理的井井有條, 如今卻雜物淩亂,破敗不堪的樣子。
這裏是她生活了許久的地方,不免心中感慨萬千。進屋之後, 便瞧見床上躺着個骨瘦如柴的人,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屋裏甚至散發着發黴和臭味。
已經沒人來管他了,他現在就是等死。
見到林燕,杜書生嗓子如破風箱似的發聲:“阿燕,你來了。”
林燕面色冰冷,恨意上湧,只道:“我是來看看你怎麽還沒死。”
林燕轉過頭,“長姐,你去外面等我吧。”
林海棠自然應下,現在他對林燕造不成什麽威脅,她去院子裏等就好。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後,林燕邊擦眼淚邊從房裏出來,“我沒事,長姐,我們走吧。”
Advertisement
了卻一個心結,林燕放松不少,甚至提議晚上吃點好的慶祝一番。
林燕道:“先回去跨個火盆洗澡去晦氣,然後再出去買菜。”
林海棠笑着說好。
但姐妹倆洗完澡之後,竟然誰都沒走出家門。
先是林燕突然暈倒,随後便是林海棠,倆人昏迷伴随着高熱,吓的青梅尖叫。
青山當即去找大夫來看,但說看不出什麽問題,只得開了退熱的湯藥。
老大夫還囑咐道:“這是兩份不同的方子,一份藥性強,一份藥性溫和,保準不會傷到胎兒,對了,要多給孕婦擦拭身上,這樣有助于退熱。”
青山都蒙了,只覺得舌頭打結。
“孕、孕婦?”
……
江城是在第二日晌午回來的。
不等走近便聞到濃重的藥味,他快步而來推開大門,就見青梅帶着面紗端藥,青山還在熬藥。
江城心下一沉。
“青山,怎麽回事,她呢?”
“主子,您可算回來了!”青山趕忙跑過來,三言兩語的将事情經過訴說,他每說一句,江城的臉色就沉上一分,不待青山說完,江城大踏步朝着卧房門口去,被青山攔住。
“主子,大夫說看不出什麽問題,說可能是染了風寒,我們照顧姑娘都得戴個面紗怕被傳染,您也戴一個吧。”
江城薄唇吐出兩個字:“讓開。”
青山不肯讓,跺跺腳道:“主子,那個姓杜的死了!還有他的相好,同他是一樣的病症,先是高燒不退,然後人瘦下來,慢慢的就拖死了!”
青山這時候聰明了,他道:“不排除倆人是生的一樣病,說不定就是傳染,否則林姑娘好好的人,怎麽去了一趟杜家回來就不行了?”
江城伸手推開青山,他并沒有用力,青山卻被他推到一旁,急迫的道:“主子,這時候您該更注意自己安危,否則孩子怎麽辦?”
江城愣住,“什麽孩子?”
随即反應過來,“你是說……”
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絲歡喜,随後又被深深的恐懼和擔憂所替代。
青松一臉震驚,不待他反應過來,江城已經如一陣風似的進到屋內了。
帶着面紗的青梅小心翼翼的為林燕和林海棠喂藥,江城接過藥碗,“我來。”
青梅從袖子裏掏出面紗比劃着讓江城戴上,江城不予理會,坐在林海棠身側,用勺子攪動藥碗,還親自去嘗藥湯。
“下次熬藥記得放幾朵花瓣,把藥味蓋一蓋。”
他探手在她額上摸了一下,還好,已經沒那麽熱了,不過她明顯虛弱,面色蒼白。
江城喂了一碗湯藥,灑了半碗,他抽出帕子給她擦拭唇角,輕聲道:“我才走了一日而已。”
早知道她會病,他就不該離開她。
……
江城從房內出來,吩咐道:“青松你去接苗大夫過來。”
青山湊過來道:“主子,我找了好幾個大夫,都說看不出是怎麽回事。不若請王爺的府醫過來瞧瞧?”
“秦王于前幾日返京府醫也跟着走了,如今不在漠城。不過……”江城向來謹慎,他再次吩咐道:“青松你去找李統領,讓他幫忙聯系南疆巫醫,看看能否行個方便讓巫醫幫忙看看。”
如果連苗大夫都看不出問題,那說明很嚴重,說不定巫醫可解。
事不宜遲,青松立即出發。
江城連夜騎馬回來風塵仆仆,青山讓他去休息,這裏有他照看就好,但江城搖頭,只回去沐浴,換了身幹淨衣裳就回來繼續守在床邊。
“那個女人是什麽時候死的?”
青山回複,“杜書生死的第二天,據說先是高熱,随後昏迷,不到十日,人就沒了。”
确實像風寒,但又如此致命。
一到晚上會病情加重,林燕還好,大夫開了猛藥,下午時候就醒過來,但林海棠一直昏迷着。
為了方便照顧人,江城把林海棠抱到自己院子,安置在他的床上。江城耐心的用毛巾給她擦拭身上,只不過剛擦完皮膚上的水珠就不見了,白若無暇的皮膚透着發熱的粉。
他不厭其煩,一遍遍的擦拭。
幸好,高熱退了,江城便給她換了一身錦緞裏衣,躺着也舒服。
靠在床邊,江城握着她的手,感覺她在動,驚喜的擡眼,卻發現是自己的手在顫抖。
江城全身都在顫。
他從小到大,經歷過許多,如今卻第一次知道害怕二字。
“海棠,你會沒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
……
熬了一夜的江城,握着林海棠的手,趴在床邊睡着了。
不過他睡的不大安穩,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醒來,下意識的去探林海棠的額頭,怕她又起高熱。
如此幾次後,外面天色已經泛起魚肚白,江城猛的被驚醒,忙起身想要去看林海棠,卻對上一雙清澈的眸子。
“海棠?”
一晚上而已,他下颌起了一層青胡茬,昂貴的錦袍都是褶皺,面帶疲憊眼裏布滿紅血絲。
他從腳墊上起身坐到床榻邊上,俯身去摸她額頭,說道:“哪裏難受嗎?”
聲音沙啞的不成樣子。
林海棠其實醒來好一會了,見到陌生的房間有點懵,直到看見江城,那顆提着的心才放下。
她記得自己病了,記得青梅給她喂藥,也聽見江城在她耳邊說着什麽。
“我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小病症而已,不過夜裏會高熱。”江城拿過水壺,只是水涼了,他道:“你等等,我去給你倒水喝。”
他剛起身,就感覺衣擺有墜力。江城回頭,看見她捏着他衣角,明明什麽都沒說,但他就是知道,她想讓他陪着。
“青山,送水。”
外面很快有人應聲,竈上一直備着水,青山很快送來一壺水。動靜驚醒睡着的青梅,江城便叫她煮一碗面送來。
林海棠沒什麽胃口,江城堅持喂她吃了幾筷子,她搖頭不肯吃了。
她大抵還是暈着,竟然比之前多出幾分對他的依賴,眼眸定定的看他。
江城把碗筷交給青梅,揮揮手讓他們退出去。
“累了就睡會。”他将被角掖好,用手指溫柔的攏過她耳邊碎發。
“江月白,”林海棠忽地開口,聲音又細又小,如貓兒叫似的,又像是一爪子撓在他心上。
“嗯,我在。”
她好像有話對他說,但到底沒說出來什麽便暈了過t去。
……
青松辦事利落,只是苗大夫到底年歲大了,經不起舟車勞頓,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到。
看完林海棠後,苗大夫啧啧稱奇,說沒見過這種病,完全看不出是什麽引發高熱。聽青山敘述後,苗大夫沉思道:“有點像之前的疫病。”
“爹,什麽是疫病?”苗妙一聽是林海棠病了,也跟了過來。不解的問怎麽回事。
江城卻是面色不好,身形晃了一下,被青松從後面扶住。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但很像。”苗大夫嘆了口氣,“她還懷着孩子,又不敢下重藥……”
苗妙猛的朝着江城看過去,而後又看向林海棠,視線在倆人之間打轉。
“如果不顧及胎兒,是否能救她?”
江城說出這句話時,沒注意到床榻上的林海棠手指動了動。
苗大夫搖頭:“不管有沒有孩子,我都沒把握,這種疫病來的快最是難治,我只能保證拖延,至于痊愈……”
江城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們出去說。”
苗大夫給開了藥,苗妙自告奮勇去熬,江城囑咐放一些不影響藥性的花瓣蓋住藥味,苗妙扯出一個笑:“我知道的,海棠姐姐肯定很快就好起來。”
青松過來彙報,簡短說道:“已經和李統領說過了,他說會幫忙,但是巫醫不可進漠城,如果想要得到治療,必須出漠城。”
在江城的意料之中。
雖說兩國建邦,但南疆人行事詭異,百姓們害怕。在漠城和南疆交界處已經建立了一個市場,他們大可以去那。
事不宜遲,江城這就準備出發。
林燕由青梅照顧着,江城則是親自照顧林海棠。
她本就身子虛弱,馬車不敢快行,夜裏也在趕路,但第二天到底沒能趕上進城。
期間江城給她喂藥時候,林海棠曾醒過一次。她好像有些難受,抓着他的衣袖輕聲抽泣,說道:
“江月白,為什麽你總是一次次的騙我呢?我曾那麽喜歡你。”
江城的心猛的收縮,痛的他呼吸不順。
她好像處于懵的狀态,甚至都沒認出這裏是馬車。她閉着眼睛垂淚,似嬌似嗔:“可是你騙我,我好難過。”
“海棠,對不起。”
江城捧着她的臉,去親吻她的眼角上的淚珠。最後抵着她額頭,與她十指相扣道:“你原諒我好不好?我們重新開始,我保證再也不騙你。”
她還在小聲哭着,是從未在他面前展露過的委屈一面。鼻尖紅彤彤,楚楚可憐道:“可是你騙我,還要打掉我的孩子。”
江城一驚,未曾想她竟然知道了。
可事實擺在眼前,想要救她,便顧不上孩子。
雖然那孩子是他的骨肉,可于江城而言,不過是素未蒙面的小東西罷了。二者之間該選誰,顯而易見。
如果是之前的江城,他會毫不猶豫讓苗大夫開猛藥,必須保住林海棠。
但如今那個自私自利一心往上爬的江城變了,他會想征詢她的意見,想告訴她,讓她也知道這一切。
“海棠,苗大夫說月份還小,只有蠶豆大罷了。沒了這個,我們還可以再要,或者你不想生,大可以領養。”
他憔悴不少,但依舊面相俊朗。
或許是這張英俊的臉迷惑人,林海棠癡癡的看他,腦海裏竟然在想,如果生下這個孩子,會像他一樣嗎?
“我想要的,父母兄長都不在了,林家這棵大樹倒猢狲散,如果有了這個孩子,便可以傳承林家血脈,也算對得起父母泉下有知。”
生子随父,都是要被冠以父親的姓名。哪怕如江城,生他時父親不在,母親依舊給他取名為江,叫月白。
“好,你想要我們就留下,所以你更要打起精神,還要好好教育孩子,将來也要把孩子記在林家的族譜上。”
江城握着她的手,如他這種人,最是不在乎凡塵俗禮,讓她開心那就是好事,溫聲和她敘述未來。
似乎孩子成了支柱,她瞧着比之前好上許多,還乖乖喝了藥吃了東西。手掌下意識的放在小腹處,只是并沒有察覺出什麽。
“月份還小,要等四月份後才能摸得到。”
林海棠笑了一下,她這次醒來的時間久,江城陪着她說了許多。
她說她在江南的事情,他附和,也會說自己年少時光景,二人竟然比之前相處時更了解對方。
等林海棠睡着後,江城從車廂裏出來,囑咐青松和青山守好人,他牽過一匹馬飛馳而去。
“三更半夜,主子做什麽去了?”青山不解,“怎麽還往回走?”
青松嘆氣:“我也不知道。”
他哪能料到,從不信奉神佛的江城,一路驅馬來到寺廟山腳下。學着之前見過虔誠香客的樣子,撩開袍子,鄭重跪下。
滿天星光下,江城面色鄭重,他脊背挺的筆直,從山腳下第一個臺階開始,一階一跪磕三個響頭,雙手合十在胸前,低聲喃喃:
“神佛在上,過往孽賬皆于我身,只祈求保佑她平安順遂。”
……
晨曦微亮,小和尚拿着掃帚來到寺廟山門前打掃,來到臺階處時吓了一跳,就見一位香客在最後一處臺階處磕頭,然後搖晃的站起來。
他身着青色錦袍,膝蓋處已經磨爛了,隐隐透出血跡。掌心也被砂石刮蹭出血絲,瞧見小和尚後,他雙手合十行了個禮。
寺廟每到初一十五都會有這樣的施主,但很少有從山腳下一路磕頭到山頂。一般都是得了不治之症或者出了大變故,才會如此。
看來這位施主心中執念頗深,但往往求神拜佛無用了。
“施主,阿彌陀佛。”
“愛喜生憂,愛喜生畏,無所愛喜,何憂何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