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二人共撐一把傘, 多多少少顯得暧`昧。林海棠腳步緩了下來，側頭道：“我們等一會青松吧，一把傘太小。”
江城挑眉, 暗想她未免太過謹慎。
他索性把傘柄塞到她手上，而後離開傘下，任由雪花落在頭發上，肩膀上。
“我不是這個意思……”
“無礙。”
雪化了之後在他睫毛上落了一層晶瑩，林海棠想了想，主動将傘遞過去。
江城意外, 她垂着眸子不自在的道：“過會青松把傘拿來就好了。”
江城默默無言的看她。
她善良柔軟, 江城想起桌子上那封信, 堅硬的心變得不忍。但這是她最重視的事情, 他必須要告訴她。
所以回去之後，江城去了林海棠房裏，叫青山将炭盆燒的更旺一些後, 拿出一張紙放在桌子上。
林海棠不明所以, 江城沉默一瞬, 才開口道:“是你父兄的消息。”
“有消息了？”
她迫不及待的去拿那張紙, 江城的目光則是帶了憐憫。
“你有個心理準備。”他忽地說。
林海棠還未打開信紙，聽他如此說隐隐有不妙之感。拆信的速度更快, 快速的浏覽過後瞪大眼睛, 拿着信紙的手發抖, 不可置信似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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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公子，”她落了兩行淚，但維持着淑女的良好禮儀, 聲音哽咽道：“你能幫我看看這信是不是寫錯了？”
江城起身來到她身側，她仰着頭看他, 眼淚止不住的流，但她像是察覺不到似的。
“林宴榮于被抓當日自盡于獄中，其長子林子逸流放路中病重而亡……”
“江公子，這封信是不是寫錯了呢？”
原來漠城的冬日這樣冷啊。
冷的她全身泛涼，牙關打顫。
林海棠揩了下眼淚，抓着他的袖子，纖細的手指抓住布料，像是溺水之人握緊浮木。
“林宴榮便是我父親，他肯定是被冤枉的，他的案子還沒翻案怎麽會自盡？還有我兄長，他身子骨一向不錯，不可能生病的。”
江城不說話，黝黑的眸子裏映出林海棠此刻的樣子。
面色蒼白像是被大雨澆過的花脆弱不堪，眼睛泛紅，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似往下掉。
“一定是錯的吧，是錯的吧？”
方才她還不想和江城過多接觸，現在她冰涼的手握住江城，再也顧不上什麽男女授受不親。
江城回握住她的手，她沒有反應也不記得要抽走，愣愣的看着江城。
她在他面前哭過多次，但沒有哪一次是這般的絕望。
嬌生慣養的官家小姐落入凡間，零落成泥碾作塵，徹底的粉身碎骨了。
江城唇邊溢出一聲嘆息。
“伯父的消息很好打聽，想必消息不日将傳到漠城。至于你兄長的事則是我托人詢的，亦不會出錯。”
這句話，把林海棠幻想的泡沫戳滅，她跌坐回去，剛開始呆愣，而後捂住臉，小聲的哭起來。
江城揮揮手，叫屋裏的青山退出去。他站在林海棠身側，看着她哭的不能自已，但依舊聲音小小的，整個人縮成一團。
很快，她的裙擺被淚水打濕，江城拿來自己的帕子墊在她膝蓋上面，繼續站在那不聲不響，只是又朝她靠近了一步，若她哭暈了能靠在着他。
哭了許久，林海棠沉浸在悲傷裏，想起父親的音容笑貌，想起兄長的爽朗身姿，越發的難過。
這時候她脆弱不堪，整個人猶如浸泡在冰水裏，從裏到外都是冷的。肩膀上落了溫暖，林海棠松開捂住臉的手，而後順着他的力道撲入他懷裏。
一點點慰藉和溫暖，都足夠讓她牢牢抓住，她顧不上許多，悲傷就要将她溺斃了。
江城彎腰抱着人，兩只胳膊輕松的将消瘦的她抱住，用自己的力量去支撐着她。
後來，林海棠是哭暈了的，江城将她打橫抱起送上床榻，然後從懷裏拿出之前拜托苗大夫做的補氣血藥丸，塞她嘴裏一顆，又給她喂了些水。
“睡吧，我在。”
江城坐在床邊守着她，一夜都不動過地方。
青松進來送水，勸道：“主子您歇着，我來守着林姑娘就好。”
“她現在是最脆弱的時候，身邊有我她會好受一點。”
事實确實如此。
林海棠睜眼時還有些懵，随後猛然坐起來開始哭。她一動，睡着的江城就已經醒了，從椅子上起身來到床榻旁坐下，攬着人入懷。
“我父兄……我父兄他們當真……”
江城不說話，只将人抱的更緊。
林海棠就這樣哭了睡，睡醒了哭，足足三日。江城陪着她三日不曾離開，青松急的嘴角起火泡。
“主子，大老爺到處在找您。”
青松嘴裏的大老爺是江城的父親，如今江城有望當漠城商會的會長，這本該是天大的好事，但對于其他江氏族人來說，卻是威脅。
床榻上的姑娘雙目緊閉，江城為她掖好被角低聲嗤道：“恐怕不是找我，是想訓斥我吧。”
江城父親有五個兒子，只有一個是正房夫人親生的，剩下都是小妾所生。至于江城……被記名在夫人名下，名義上的嫡子罷了，江氏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也因此對他越發的嫉妒。
“他不過是想讓我将會長之位讓出來而已。”江城探手在水盆裏，清洗幹淨後慢條斯理的擦拭水漬。
“可主子您好幾日不回去，到時候怎麽和大老爺交代？”
“簡單，只說我談生意宿醉三天。”
涉及到生意就是最大的事兒，就算有心想為難他也說不出旁的話。青松猶豫了，小聲詢問道：“那過幾日的會長選舉，您要去的吧？”
“自然要去。”
還有三天，來得及。
這天林海棠醒來後沒哭也沒動，像是沒有生氣的布娃娃似的蜷縮在被子裏，只露出毫無波瀾的眸子。
她眼眸紅腫的厲害，可憐巴巴，盯着虛空處，許久才眨一下眼睛。
“張嘴。”江城捏着丸藥遞過來。
這幾天她不吃不喝，全靠藥丸吊着。青山還感嘆主子英明，早早請苗大夫熬了藥。
現在的林海棠木木的，江城捏着她臉頰掰開嘴，再給她喂了口水叫她吞藥丸。而後她又愣愣的看着棚頂，不知道在想什麽。
剛認識她時候也曾見她拿着簪子想自盡，但那時候眼中存着希望，如今希望之火熄滅，她當真沒有盼頭t了。
胸口像是有重石壓着，悶悶的發疼。尤其是看她這幅樣子，他跟着越發難受。
江城從不會被任何人任何事牽動情緒，他蹙了下眉，認定他的反常之處是這幾日沒好好休息的緣故。
“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他道。
林海棠沒有反應，江城便接着道：“若你家人在天有靈，定然是希望你此生順遂。”
“你不懂……”她聲音發啞，“你不會懂的。”
年幼時失母，如今又失去父兄，剩下林氏族人不知下落，她當真沒有家人了。
江城頓了頓，只道：“香燭值錢都準備好了，晚上便可去祭祀。逝者不可追，在世之人要往前看。”
既然已經發生的阻止不了，那就籌謀好眼下和未來。這一直是江城信奉的做事準則，不為外物所擾，保護自身利益最大化。
可如此話語在林海棠聽來就變得冷冰冰，半點人情味都沒有。
她緩緩坐起身，發鬓淩亂，楚楚可憐，聲音哽咽道：“我知道你是安慰我，可是江城，我什麽都沒有了，沒有家，沒有家人……”
“我明白你。”他道。
“你不明白，”她面帶痛苦，音調拔高，與素日柔柔弱弱的樣子大相徑庭，顯得歇斯底裏。
“這世上沒有感同身受，你怎麽會懂我？沒人會懂我的。”
說完，她捂着臉，放肆大哭起來。
倆人的對話透過門板傳到門外，青松和青山對視一眼，青山小聲道：“可是我們主子比林姑娘還慘啊……”
倆人跟着江城時候只知道他是外室之子，後來東拼西湊才知道他真正的身世。
當年江大老爺隐瞞已有家世身份，與江城母親蘇氏有了首尾。那時候蘇氏是個小官家的庶女，一心為了情郎和家裏恩斷義絕。
江大老爺帶着她離開把她安置好，只說要出門做生意，過些日子接她回家。蘇氏年輕天真，信了對方的話，結果等到孩子出世也沒再見江大老爺回來。
她年輕什麽都不懂，被臨時雇傭的仆婦騙走所有銀錢無家可歸，為了尋夫踏上旅途。
可一個貌美的柔弱女子，會有什麽好下場？最終被歹人所騙塞進花樓當了娼妓。
江城六歲前，就生活在花樓裏。
年幼時見過男女之間的各種醜态，因此對男女之事厭惡至極，更因為母親臨死前還愛着他父親，因為情愛耽擱了自己的一生，所以江城厭惡這種感情，并且發誓此生不會動情。
江城受盡了欺辱，但現在雲淡風輕。
他從不回頭。
……
痛痛快快的哭完，林海棠開始吃東西了，雖然吃的少但是個好征兆。
江城叫人熬了雞絲粥，配了爽口的小菜，等她吃完後還讓青山過來送洗澡水。
“收拾好去見他們，讓他們放心的走。”
等收拾好之後，已經午後時分了。坐上馬車朝着城外出發，江城帶她來到寺廟，告訴她道：“這裏可以燒紙錢，還可以在寺裏點長生燈。”
燒紙時候，林海棠一直是跪着的，在紙錢燃盡時候，她磕了三個響頭。
寺廟裏放了三盞長生燈，代表林海棠爹娘和兄長。
下山時天色暗了下來，林間風大，呼嘯着如鬼嚎。林海棠纖細消瘦的身板被風吹的搖晃，江城不動聲色的擋在她身邊。
上馬車時他伸手扶她，林海棠猶豫了一瞬，還是把手放上去了。
對于林海棠來說，家人離世猶如天塌了，陷入迷茫痛苦時，身邊只有江城。
他給了她溫暖，甚至他是唯一的溫暖。
“小心。”将人安穩扶了上去，江城跨步鑽入車廂。
夜裏起風了，眼看着到了關城門時刻，青山搖起馬鞭大喝，馬兒跑的快帶動車廂搖晃，林海棠坐不穩東倒西歪，對面的江城起身落座于她身側，一只手橫在她背後，牢牢的扣住她肩膀。
這樣一來不會亂晃，就算晃動，也只會磕碰到江城，不會傷到她。
天冷她身上冰涼，落在肩上的手帶着熱度，像是能溫暖人心一般。
她垂着眼眸，千言萬語化作兩個字。“謝謝。”
江城側頭看她，漂亮如花莖的脖頸，纖細的像是他只需要一伸手就能折斷。
扶在她肩頭的手掌收緊，他聲音不輕不重，眼神直勾勾沉甸甸的落在她的身上。
“我早說過，旁人能為你做的，我也可以。旁人做不得的，我依舊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