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過年
第42章 過年
晚上睡前,陳霜寧只要不忙,都會過來看看隔壁的一大一小。
陳霜寧給小旦講小人書時,蓮旦坐在旁邊,目光控制不住地,時不時往他臉上看。
陳霜寧察覺了,擡眼看了過來,問道:“怎麽了?”
蓮旦連忙收回目光,搖了搖頭,耳朵尖卻莫名紅了。
……
馬上三十兒這兩天,宅子裏回來的人越來越多,這時候來的,大多數拖家帶口的。
陳霜寧看出蓮旦的疑惑,解釋道:“師兄弟們平日裏都各自忙碌,難得過節聚在一起。”
這個年,蓮旦過得輕省。
想去幫忙幹活,都被人笑呵呵地給推了出去,每天吃吃喝喝。
孩子的新衣賞都不用他管,有專門的裁縫來做,還給蓮旦也量了體,做了新衣裳。
不過,他也閑不下來,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家裏回來人了,都要來看看他,坐下跟他說說話。
也都是很年輕的男子,有的成家了,就帶着家眷過來,說讓蓮旦看看。
沒成家的,就讓雪冥和梁雲陪着,一起過來看他。
剛開始蓮旦又疑惑,又有見陌生人的緊張,但很快他就發現,他們為人大都善談、灑脫,又有趣。
有的給他講最近一個幫派幫主家的哥兒,比武招親的事,跟說書似的,講得繪聲繪色的的,蓮旦聽的入了迷,對方起身說告辭時,才注意到天都快黑了,陳霜寧都已經回來洗了手換完衣裳,在等他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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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見了桌旁的人,撓撓頭,鞠了一躬,趕緊走了。
有的給他講江湖各大門派的小道奇聞,還有的說起了在某座山上的隐世高手的生平,過去聞名于江湖的樁樁件件事,一件比一件離奇、驚險,又好玩。
還有的,明顯不善言辭,來了坐了一會兒,客套話說完了,實在沒話可說了,卻不提走,說:“我給你練幾招吧。”
說着,人就出屋門去了院子,一通高來高去。
蓮旦小跑着跟了出來,眼睜睜地看到他把院子裏的果樹,劈得掉了滿地的果子,連阻止都來不及。
只有小旦高興了,在他懷裏高興地嘎嘎直樂。
陳霜寧回來時,地上的果子都還沒收拾完,他腳步停在樹下,就那麽看着。
那人站起身,尴尬道:“我賠。”
陳霜寧進了屋,頭也沒回道:“五兩銀子,賠給蓮旦。”
那人忙答應了一聲。
還有人來了,講開心了,就要讓人拿酒過來,說要和蓮旦喝幾盅,被雪冥在後腦勺給了一下,才放下盤起來的腿,趕緊坐好了,不敢造次了。
雖然每天都莫名其妙的,但蓮旦倒是不會無聊,天天都很好玩。
春節前一天,柳叔齊也特地來了一趟,也是雪冥陪着來的。
他雙手托着一把帶鞘的短刀,刀鞘刻了繁複精美的花紋,刀柄上鑲嵌了一顆漂亮的綠色寶石。
柳叔齊道:“之前的路上,你們經過他們的地方,他們都給了禮物,只有我還沒有,這把短刀是我在南方一處市集上看到的,大小适合哥兒用,放進衣裳裏,也不容易看出來,正适合給你防身。”
蓮旦驚愕地看向一旁的雪冥,這才明白,這幾日見到的人,就是來這裏的一路上送他東西的“朋友”。
這短刀一看就價值不菲,蓮旦哪裏敢收,他忙站起身,道:“這我怎麽受得起,而且我平日裏也用不到,給我太浪費了,劉大哥還是快收回去吧。”
柳叔齊說:“送出去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放在身上,沒機會用更好,萬一哪天用上,就不浪費。”
雪冥也在一旁勸道:“大師兄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了吧。”
蓮旦便只好道謝,收下了,但還是有些不安。
柳叔齊嘆息道:“我們都是一起長大的,除了雪冥,陳霜寧是我們中年歲最小,來得最晚的,但是後來,反而是我們一直被他照拂。”
蓮旦愣了一下,想問陳霜寧到底多大,柳叔齊看着他手裏的短刀,已經繼續道:“這兩年,我們這些師兄弟每年都想送他件禮物,他都不肯收,送進來了,也要給再送回去。”
“這次你來了,他很高興,大家就出主意試着送你東西,果然,他沒阻攔,都一一收了。”
蓮旦徹底愣住了,柳叔齊抱拳跟他告辭了,他才回過神來,連忙回了一禮送客出門。
……
三十那天,宅子裏到處都是紅燈籠,園子的每處亭子裏都有各式精致好吃的糕點和糖果。
冷杉家秋哥兒是宅子裏最大的孩子,是個孩子王,後面回來的小孩也都歸他管,他們在宅子裏到處瘋玩,要壓歲錢。
陳霜寧把紅包都備好了,給了蓮旦,白天他不在屋裏,孩子們跑過來要壓歲錢時,蓮旦便替他一一給了。
紅包都沉甸甸的,孩子們都很高興。
小旦也有父親給的紅包,蓮旦替他收了起來,以後長大了讓他自己用來花銷。
夜裏,所有人在宅子裏最大的院子裏守歲,宴席擺了有六七桌,熱鬧極了。
這日子沒什麽拘束,就連秋哥兒面前都擺了酒。
陳霜寧話不多,但總有人過來敬他酒,他很爽快,喝得幹脆。
蓮旦也喝了不少,興許是最近這段日子練出來了,他頭暈暈的,但并沒醉。
所以,蓮旦能敏銳地感覺到,今天的陳霜寧不大一樣。
對方好像比平日還沉默寡言,一晚上沒說幾句話。
他臉上一如既往神态平靜,可眸子幾乎沒怎麽擡起來過,垂着的眼皮,掩蓋住了他的眼神。
雪冥今晚也格外少話,默默地吃菜,別人跟她說話時,她才露出些笑意來。
吃到一半時,陳霜寧出去了一趟,過了好久才回來。
回來落座時,坐在他身邊的蓮旦聞到了煙氣的糊味。
蓮旦疑惑地看了看對方,桌上其他人倒對此沒什麽異樣。
散席時,陳霜寧喝多了。
柳叔齊和雪冥把他扶回了卧室,蓮旦抱着睡着了的小旦緊跟在後面。
進了屋,柳叔齊把陳霜寧的外袍脫了,扶着人躺到床上。
雪冥給他喂了一杯水。
蓮旦把孩子放隔壁屋了,就急匆匆過來,洗了布巾給床上的人擦臉擦手。
陳霜寧醉了也不耍酒瘋,只半閉着眼睛,任由蓮旦照顧他。
擦完以後,幫他扯上被子蓋好了,他就閉上眼,好像睡着了。
蓮旦看了看屋內的另外兩人,悄聲說:“時候不早了,你們回去休息吧,晚上我看着他。”
雪冥說:“今晚就麻煩你了。”
柳叔齊也躬身行了一禮。
蓮旦把他們送出門,回來時,看見床上的人正睜着眼,定定看着門口那兩人離開的方向。
蓮旦快步走了過去,蹲在床邊,輕聲問道:“感覺怎麽樣?口渴嗎,要不要再喝點水。”
陳霜寧收回看向門口的目光,轉而看向蓮旦。
他搖了搖頭,沙啞的嗓音緩緩道:“不渴。”
蓮旦還想開口問什麽,可當他終于看清對方的眼神時,他腦子裏嗡的一聲,剩下的一點醉意都消失了個幹淨。
陳霜寧不是在看他,而是像是在透過他,回顧過去的某段記憶。
那種眼神,像是凝聚了這世上所有的悲傷,濃稠到快要凝成實質似的,吹不散,也化不開。
沉重到,讓人心悸。
蓮旦低頭看着他,放在床沿上的手指緊緊攥在一起,用力到把手心都紮得生疼。
陳霜寧閉上眼睛,胸口起伏,長而緩地,像是從胸腔最深處,呼出了沉重的一口氣。
蓮旦看見,他閉着的眼睫上,有淡淡的濕潤的痕跡,他心裏一窒,揪着疼了起來。
就在這時,陳霜寧睜開眼,嘴唇動了動,以極低的聲音,說道:“蓮旦,我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