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街市上人潮湧動,林楠績緊緊跟在李承銑身後,卻還是被人群沖開一段距離。他伸長脖子看向前方李承銑的身影,然而人頭攢動,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林楠績心中不禁有些久違的焦躁,又被人潮裹挾着。
“讓讓……麻煩讓讓。”林楠績一邊說着,一邊奮力朝皇宮的方向行進。
就在這時,變故陡生,他眼前突然多了一只遒勁有力的中年男子的手,迅猛地捂住了他的口鼻。
接着他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整個人猝不及防地暈了過去。
【卧槽……】
意識殘存之際,林楠績只覺得震驚極了。
他居然在衆目睽睽之下遇到了……拐賣?
【天殺的!】
【誰拐賣太監啊!】
另一邊,李承銑把玩着那只從林楠績手裏順來的簪子,眼角餘光往後一掃,卻沒了人影。
他在歡聲笑語的茫茫人海裏猛地回頭,林楠績原先跟着的位置全是陌生面孔,只聽到一句急切的心音。
他瞬間停下了腳步。
“父皇?”小太子疑惑地看着他。
汪德海看到李承銑忽然停下,也跟着停步,看見他臉上凝重的神色,立即詢問:“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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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突然停下來了?
李承銑眼神中是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急迫,手指在寬大的袍袖中握緊,一雙深邃的長眸染上厲色,目光在潮水般的人群中搜尋。
搜尋無果,李承銑語氣沉沉:“林楠績人呢?”
汪德海左右搜尋,果然失去了林楠績的蹤影。
他遲疑道:“許是人太多,沖散了吧?”
眼下時辰不早,汪德海擔心在外太久恐生變數,于是道:“皇上不用擔心,那小子估計是被人群沖散了,多半等人潮過去就回宮了。”
李承銑卻沒有因為汪德海的話就松開眉頭,他清晰地聽見了林楠績最後那句心聲。
——天殺的,誰拐賣太監。
他們今日是微服出訪,他沒有穿龍袍,林楠績也沒有穿太監制服。李承銑記得他只穿了一身與常人無異的灰色衣裳,任誰也看不出他是在宮裏當差的內監。
李承銑眸色漸冷,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拐走了他的人。
好大的膽子。
李承銑臉色鐵青,召來禁軍統領敖敬川:“林楠績人丢了,立即着人去尋!”
敖敬川被李承銑緊急傳喚的時候,以為發生了不得了的大事,單膝跪地低頭受命。
等到聽見是個小小內監丢了的時候,面上露出一絲錯愕的神情。
他思索着回道:“皇上,今夜百姓衆多,林公公可能是一時沒跟上沖散了,應當無礙。呼入,微臣先送皇上和殿下回宮。”
李承銑低沉的嗓音透出一絲微怒:“朕讓你找便去找!”
敖敬川一驚,不敢再多嘴。
“臣這就帶人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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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昏了多久,林楠績緩緩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處溫暖的屋子,這屋子很是寬敞,床上挂着輕紗幔帳,幔帳上挂着白玉金鈎。
林楠績躺在一張比外直房寬敞了不知道多少的大床上,滿眼陌生景象。
若不是記起被迷暈,差點以為自己重開到錦衣玉食之家了。
雙手撐着床,正要起身,頭腦又是一陣天旋地轉。
“嘶——”
“好厲害的迷藥。”
林楠績靠床坐起,打量着眼前陌生的屋子,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麽鬼地方。
他只記得被人潮沖散了,正要跟上李承铉的時候,被人捂住口鼻,那人手帕上浸了迷藥,他聞了一點就暈了過去。
再醒來就是在這裏。
他摸了摸身下,躺在一張極為柔軟舒适的床上。
待看到身上陌生的衣裳時,林楠績整個人都要從床上跳起來了!
那衣裳華麗又輕薄,根本不是自己出宮時穿的那件。
他被人換過衣服了。
林楠績心裏頓時緊張起來。
他假太監的身份不會被發現了吧?
林楠績瞬間心如鼓擂。
他慌忙扯開領口撩開衣裳下擺,看到最裏面的衣服還是自己穿的那件後,終于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
只脫了外衣,沒把他脫光了。
正錯亂間,忽然有人推門進來,一名侍女穿着的女子走進來,停在他的床邊。
見他醒了,侍女道:“公子醒了?請跟我來。”
林楠績有些茫然:“這是哪裏?”
侍女板着一張臉,似乎很不願意來跑這趟差事:“不該問的別多嘴,快些跟我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林楠績還不清楚現在的狀況,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也不知道狗皇帝會不會發現他失蹤了,派人尋他。
可是他只是一個小太監。
估計希望渺茫。
林楠績嘆了口氣,認命地翻身下床,跟着侍女走出這間屋子。
原本那間屋子就已經很堂皇,出了屋子才發現,簡直不值一提。這府宅稱得上雕梁畫棟,十步一景。也不知道是京中哪位貴人的府邸,竟然如此闊綽。
一路上,林楠績試圖搭話,然而除了侍女叫蟬衣,什麽有用的信息也沒問出來。
眼下也只能靜觀其變。
最後,林楠績跟着蟬衣到了一處富麗堂皇的院子,穿過院子,停在一處水閣之前。
剛過了正月十五,天氣仍然很冷,而這水閣處卻溫暖如春,水閣周圍盛放着點點寒梅,散發着縷縷幽香。更別提水閣四周放置了許多炭火盆,裏面燃着的全是無煙的銀絲碳,閣檐垂下一片片的輕紗,輕輕飄動着,仿佛是水中升起的霧氣,飄渺動人。
那輕軟的煙霧中有人影輕輕走動,最中間坐着一個女子的身影。
雖說京中大戶人家都是穿金戴銀,可這大冷天的用這麽多銀絲碳将一處水閣打造得溫暖如春,也是少有的奢華。
林楠績不禁暗中揣測這是誰的府邸,又為何要将他抓過來。
蟬衣輕輕擡起雙臂,将軟煙一般的輕紗掀起,對女子恭恭敬敬地說道:“九公子已經帶到了。”
林楠績乍然聽到這個稱呼,有一瞬間的茫然。
九公子?
是叫他嗎?
在侍女的低聲催促下,林楠績遲疑着走進軟煙羅的簾幕中,便看見一個滿頭珠釵,面容豔麗的華美女子。
這女子梳着婦人的盤發,面容美麗中透着不容亵渎的高貴和淡淡的倨傲。一雙美麗的眼睛正看向他。
蟬衣跟着進來,在身後略帶不耐地提點林楠績:“見到長公主,還不行禮?”
長公主?
林楠績驚訝地看着眼前的華美女子,腦子裏終于将人物對上號了!
大齊只有一位長公主,名叫李雲鸾,是李承銑同父異母的長姐。
李元鸾從小便是天之嬌女,李承銑即位後,也對這位長姐愛護有加。
但這位長公主最出名的事跡,一是嫁給了瘸腿驸馬,二是婚後三年,狂納男寵,三是因七出之罪被貶為庶人,遭到天下人的唾棄。
林楠績想起蟬衣那句“九公子”,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瞳孔地震。
他這是成了長公主的第九房男寵???
林楠績瞬間結巴了,低着頭:“奴……草民見過長公主。”
李雲鸾一雙眼睛長得和李承銑有幾分相似,看人時都有些不怒自威的氣勢,她的目光落在林楠績身上,語氣漫不經心的:“把頭擡起來讓本宮瞧瞧。”
林楠績迫不得已,只好擡起了頭。
李雲鸾看清楚林楠績的面容後,微微失神。
眼前人的氣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穿着一身淡青色的紗衣,勾勒出修長纖細的身形,宛如一竿修竹。他生的面容俊秀,尤其是那雙眼睛,略帶桃花眼的平易近人,不笑時也如同含笑一般,讓人忍不住親近。可那雙墨色的眼仁卻清泠泠的,像一汪春天裏的泉水,不摻雜質。
她本來以為只是個略有姿色的普通男人,這下卻讓她提起了些興致。
“從今以後,你便叫阿九。”
在沒弄清楚什麽情況之前,林楠績決定先按兵不動。
“謝公主賜名。”
“阿九,過來本宮身邊。”李雲鸾朝林楠績招了招手。
林楠績默了一瞬,覺得自己可能和李家有什麽過不去的地方,平時給狗皇帝壓榨也就算了。
大街上被拐還拐到了長公主府。
居然還是男寵?
這算是職場潛規則嗎?
林楠績瞬間就忐忑了,這算是什麽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
他是李承銑的內監,現在變成了長公主的第九個男寵。
……姐………小姐夫?
看出林楠績的遲疑,李雲鸾不禁笑出了聲:“怕什麽,怕我會吃了你不成?”
林楠績:【不怕你吃了我,怕你弟弟要吃了我。】
【狗皇帝要是知道我成了他長姐的男寵,非得宰了我不可。】
李雲鸾忽然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什麽狗?誰在說話?”
林楠績眉心一跳,也跟着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蟬衣左右看了看,搖了搖頭:“回長公主的話,剛才無人說話。”
李雲鸾按了按眉心,倒了杯酒飲下:“許是我聽錯了。”
酒氣入喉,李雲鸾才覺得心中的苦澀往下壓了壓。
蟬衣心疼地勸阻:“長公主,太醫說了,飲酒不利于調養受孕,公主還是少喝些。”
李雲鸾冷笑一聲:“調養受孕,真是荒唐。本宮堂堂長公主,還要懇求他同房受孕?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蟬衣咬了咬下唇,“奴才說句大不敬的話,這些年他們何曾把您當成公主過,您又何必如此?”
“湯藥倒是不間斷地送來,可驸馬爺都許久未曾留宿了。”
說着,蟬衣眼眶便紅了:“再說,三姑娘相看了人家,這婚期還沒定呢,老夫人就急着說三姑娘的嫁妝全從公主這裏出,小姑子出嫁哪有嫁妝從嫂子私庫出的道理。”
“眼看着公主的私庫都要被他們搬完了。”
“從前在宮裏,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林楠績在一旁看着,本以為李雲鸾男寵都養了,應該是個烈氣性子。誰知道她聽罷卻什麽反應都沒有,木然道:“誰讓我欠了他的。”
蟬衣抹了抹眼淚:“也就是公主心善,換了別人誰會在意……”
“住口!”李雲鸾低斥了一句。
“別說了,本宮心裏都清楚。”
“……也許有了孩子就好了。”
蟬衣忍住淚意,不敢再多說,端起旁邊的湯藥:“公主趁熱喝些滋補湯吧,這是驸馬爺讓小廚房煎了送過來的。”
李雲鸾臉上的倨傲慢慢被複雜取代,她慢慢放下了酒杯,斂睫看着那黑乎乎的湯藥,端過來,閉着眼睛就要一飲而盡。
林楠績看着那盅黑乎乎的湯藥,脫口而出:“有時候生不了孩子那是男人的問題!”
侍女蟬衣:……
正準備喝藥的李雲鸾:……
一只腳剛踏進院子的驸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