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林楠績趕在宮門關閉之前回了皇宮,趕回紫宸殿複命。
剛走到紫宸殿前,天色已經全黑,一輪明月挂在中天,林楠績遠遠看見一個人影在紫宸殿前廣闊無垠的石板地上踱步。
天上月亮高懸,映照着一道孤零零的人影。
林楠績走到近前,看見那人影修長的身量和沉郁的氣度,擡頭望月,不知道在思索什麽。
這個時辰,還能在紫宸殿外面如此悠閑的踱步,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是誰。
林楠績停在李承銑身後一丈遠,輕聲喚道:“皇上,奴才回來了。”
李承銑像是沒聽見一樣,雙手背在身後,擡頭望向彎彎的月牙,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林楠績瞅着李承銑的背影,一頭霧水。
【乘風歸去?】
【狗皇帝想上天?】
【可是高處沒有瓊樓玉宇,月亮上到處都是隕石坑,沒有氧氣,人會憋死的。】
林楠績不解地看着李承銑的背影。
他可是皇帝,有什麽非得可乘風歸去的呢?
大抵當皇帝的總是這樣,偶爾抽風了就要對着月亮吟兩句詩。林楠績擡頭看了看那勾月亮,怎麽看都覺得平平無奇,無甚出彩。
【大抵又發神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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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銑背着的手微動,倒也不惱,忽然又轉過來,踱步朝林楠績走過來,一直走到林楠績跟前才停下,将林楠績直勾勾地看着,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今日貴妃端妃和榮妃都來見朕。”
林楠績沒敢動,安靜地聽着李承銑說話。
“貴妃說這幾個月在冷宮拜佛誦經,被佛法感悟,自請去大昭寺修行。”
“端妃說自己罪孽深重,又體弱虛寒,也自請去大昭寺修行,為朕和太後娘娘念經祈福。”
“榮妃說,大昭寺清寒,怕貴妃端妃住不慣,要去陪她們。”
林楠績緩緩睜圓了眼睛,瞳仁裏倒映着李承銑靜如止水的神情。
【這……竟然一起看破紅塵了?】
【這種事情,古今以來,聞所未聞,恐怕狗皇帝不會允許吧?】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李承銑的神色,總過覺得太過平靜了,好像暴風雨前的平靜。
林楠績不禁縮了縮脖子:“許是幾位娘娘感念皇上和太後娘娘,才一起去祈福……”
越說,林楠績越有些心虛,卻被李承銑一句話打斷了。
“朕同意了。”
林楠績瞪大了雙眼,愣愣地看着李承銑。
李承銑俊美的面容冷靜無波,如銀的月光照在他流暢鋒利的側臉,長長的眼睫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那雙深邃的雙眸難辨情緒。
林楠績張了張嘴:“皇上寬容大度,是大齊百姓之福。”
【怎麽辦怎麽辦?狗皇帝看起來很傷心啊。】
【一天之內,宮裏的娘娘都走了,孤枕難眠,長夜漫漫,長夜如斯,夜衾寒冷……】
【還好他不知道沈姑娘現在一心撲在北昌王的三公子身上……】
“林楠績。”李承銑突然冰冷冷地喚了他一聲。
林楠績連忙擡起頭來,就看見皇上的臉色更難看了。
夜風吹來,送來晚風中的香味。
那香味脂粉撲鼻,婉轉柔腸,又透着一股引-誘的甜香,像在脂粉堆裏滾過似的,硬生生打斷了李承銑的思緒。
李承銑狐疑地看向林楠績,用力地嗅了嗅。
林楠績渾身一僵:“奴才今天在诏獄呆了許久,身上沾染了血腥氣,不敢沖撞皇上,待奴才回去換身幹淨衣裳再向皇上禀報案情。”
林楠績說完,轉身就想腳底抹油溜掉。
剛邁出半步,就被李承銑從後面拎住領子,從身後提了起來。
腳後跟驀地離地,林楠績滿臉驚恐,兩手撲騰着,然後就被一百八十度轉了個圈,極近距離地對上了李承銑的那張放大的俊顏。
林楠績瞳孔猛然放大:“皇皇皇……皇上!”
他眼中陡然出現李承銑放大的面孔,兩人離得太近,鼻尖都要打架了,李承銑那雙似乎看破一切的眼睛正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林楠績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幹幹幹……幹什麽!】
【太太太……太近了啊!】
李承銑皺眉湊近林楠績臉旁嗅了嗅,一下一下的氣息灑在臉側和脖頸,林楠績感到一陣癢意,用力縮了縮脖子。
林楠績感覺自己就像被猛獸按住的獵物,被死死按着等待宣判的那一刻。
林楠績感覺過了半個世紀似的,李承銑才終于停下來,冷冰冰斷定:
“喝酒了。”
“喝的花酒。”
林楠績懸在半空,連忙道:“奴才是為了北昌王的事,才和錦衣衛司南浩一起去了春風明月樓打探消息……是,是為了公事!”
“春風明月樓?”
“喝酒都喝到那裏去了?”
李承銑冷哼了一聲:“你和朕的錦衣衛走得是越來越近了,青樓都一起逛了。”
林楠績讪讪笑道,內心狂翻白眼。
【不僅去逛了,還看到您的大臣們一個接着一個,做賊似的到青樓找相好的呢!】
看着眼前不好相與的狗皇帝,林楠績絞盡腦汁:“都是為了皇上效忠,錦衣衛為了皇上辦理北昌王的案子,奴才也是按照皇上的吩咐前去查看情況,除此以外,奴才不敢輕舉妄動。”
“辦完了事情,奴才就火速回宮來向皇上禀報,不敢在宮外多呆一刻啊!”
“奴才時時刻刻惦記着回來伺候皇上,絕不敢有二心。”
林楠績小心翼翼打量着李承銑的神情。
【我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了,應該可以了吧?】
誰知道,下一秒,李承銑就陰恻恻地笑了一下,擡起另一只手在林楠績的嘴角狠狠地抹了一下。
“東坡肉美味嗎?”
林楠績兩眼一傻,就看見李承銑的拇指上沾着一滴稠紅的醬汁,瞬間從頭到腳都燒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
【好社死啊!!!】
他急忙用袖子擦了擦嘴:“皇上,奴才錯了!奴才不該去春風明月樓吃那勞什子飯,污了皇上的眼睛!不美味,一點都不美味!”
李承銑放下他,扯過他另一只袖子慢條斯理地擦拭手指,冷哼了一聲:“朕看你吃得挺香。”
林楠績的眼睛飛速地轉着,谄媚道:“奴才此次還有意外收獲。”
李承銑又将手背到身後:“哦?說來聽聽。”
林楠績便将有內鬼和北昌王府的事告訴了李承銑,還唏噓道:“奴才瞧着,世子像是被人帶去春風明月樓的,還當場起了争執,恐怕許多大臣也都聽到了。”
李承銑沒有立即說話,在心裏回轉了一番,點點頭:“朕知曉了。”
林楠績又說道:“奴才看望過北昌王了,到北昌王府報給了沈姑娘,奴才瞧着,沈姑娘應該心中稍寬,暫時無礙了。”
李承銑點了點頭:“知道了。”
林楠績站穩腳跟,心有餘悸地摸着後脖頸,理了理衣領。
【吓死我了!!狗皇帝!】
林楠績低着頭,沒看見李承銑的唇角微微彎了一下。
李承銑心情突然好了起來,原本的陰霾一掃而空,整個人都順暢了。他低頭看了看林楠績一臉納罕的模樣,臉上浮現滿意的笑容。
林楠績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臉側紅了一片,延伸到耳垂都是紅紅的。
果然,還是逗林楠績有趣。
李承銑感覺自己不知不覺間染上了惡趣味,看見林楠績就忍不住逗一下,直到逗得他內心破口大罵,表面求饒不止,就覺得通體舒暢。
想到林楠績總是在心裏罵自己發神經。
李承銑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難道真讓他說中了?
林楠績複完命後,身後有鬼追一般回了外直房,還不忘把衣服統統換下來,從裏到外洗刷了一遍。
***
第二天,朝會。
大臣們果然就昨晚北昌王世子姚振安在春風明月樓鬧事紛紛上表。
“北昌王剛入诏獄,世子姚振安就到春風明月樓消遣,還當衆打人,北昌王實在是教子無方!”
“上梁不正下梁歪,姚振安如此行事,絲毫不守規矩,如此來看,北昌王在邊關三年,确實蹊跷很多!”
“北昌王一案疑點重重,懇請皇上将北昌王交由刑部審理!”
李承銑看着下方不斷出來奏報的大臣,眸色翻滾:“朕聽錦衣衛奏報,邊關守衛中有內奸,依朕看,朝廷裏說不得也有人裏應外合,否則軍資怎麽會無端消失又出現在黑市上。”
聽到這話,大臣們都靜了下來,面面相觑。
站在廊下打盹的林楠績睜開一只眼皮。
【狗皇帝這聲東擊西的妙啊!】
【這事若只牽連北昌王一脈,換個将領去戍邊也就罷了。畢竟現在不是三年前,局勢已經平穩下來,雖然鞑靼二王子有心起事,但也并非一朝一夕。】
【可要是牽扯到京官,難說會不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這幫老家夥們該明哲保身了吧?】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走了出來,衆臣的神經又緊了緊。
廖白帆目不斜視地出列走到李承銑面前:“臣有要事禀報。”
李承銑微擡下巴:“說。”
廖白帆道:“微臣經過調查發現,北昌王世子姚振安是被一群年輕公子慫恿到春風明月樓的,打人一事人證衆多,姚振安推脫不得,但是動手卻是有人言語相激。”
“不僅如此,”廖白帆頓了頓,“在場的年輕公子,都非富即貴,更有幾位,是朝中大臣的兒子。”
林楠績雙眼放光。
【蕪湖~感覺有人要倒黴咯!】
大臣們頓時面面相觑,誰家教子無方,居然教出這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敗家子?
有幾位大臣的目光閃避起來,可惜廖白帆卻沒有給他們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