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楚輕雲如此果斷地答應摘靈草,虞恒頓時警惕起來。畢竟誰都知道楚輕雲懶,年少時出門歷練,楚輕雲就什麽活兒都不幹,說幾句漂亮話,沈辰帆就會把新得的寶貝讓給他。至于涉險?那更是不可能。
是什麽讓楚輕雲這麽豁得出去?
虞恒越想越不對,投向穆弈的目光也多了幾分審視。
*
這是楚輕雲重獲新生以來,第一次出遠門。
所以他并不急着離開。當虞恒虛假客套地留他住一晚,他欣然同意。
虞恒痛心疾首,也別無他法。甚至還要為了金剛鼎,設置晚宴,招待楚輕雲。
整個晚宴,賓歡,主不歡。
宴後,為了刺激楚輕雲,虞恒提醒道:“宗主,別忘了正事。”
“閣主放心。”楚輕雲氣定神閑,又跟虞恒客氣上了。
虞恒給楚輕雲安排了休息的房間,之後他一刻不想多待,急匆匆就走了。
只留幾個弟子留下布置。
“別收拾了,”楚輕雲說,“你們也去休息吧。”
“是。”幾個弟子俯首躬身,走之前還體貼地關了門。
當了一天陪襯的穆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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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自知短識,又是頭一回跟宗主出門,穆弈唯恐丢人,整整一天,都沒開口說話,哪怕自在閣弟子主動問詢,他也僅以點頭應和。
況且聽了宗主和閣主對話之後,他便憂心忡忡。
很奇怪,曾經蹲在外門燒火,日子過得乏味無趣,他也始終心如止水。一朝登頂,心中卻多有波瀾。
只是此刻再不出聲,宗主就要休息了,他總不能還杵在這裏吧?
“師尊……”穆弈試圖提醒宗主,自己還沒走。
“說說吧。”楚輕雲率先找了個位置坐下,悠閑地打斷穆弈,“你好像不開心。”
穆弈:?
被一眼識破心境,愣了一下,他便“撲通”跪下。
“靈草一事,請師尊三思。”
說着,他額頭貼近地面。力薄如他,除了跪拜和懇求,沒有任何別的方法,能阻攔宗主涉險。
想到自己的無能,穆弈的脊背壓得更低。
“你關心我啊?”楚輕雲察覺穆弈情緒不佳,本來以為是被虞恒惹的,原來是擔心他去取靈草遇到危險。
楚輕雲靠着桌子,手肘支着桌面,笑盈盈地打量穆弈。
以前他在伴生玉中栖身,兩人極少有心平氣和聊天的時刻。那時他惶惶不安,複仇心切,整日只顧催促穆弈修煉,哪曾顧及穆弈心情?現在回想,穆弈是聽話,但穆弈也是人,是人就有心情。
他後悔過嗎?怨怼過嗎?
楚輕雲沒辦法知道了。
心尖泛起細密的酸痛,他起身走了兩步,索性蹲到穆弈面前。
“阿弈。”
他早就想這麽稱呼穆弈了。
有了前世的牽絆,穆弈變成了他最親近的人。
說完,他又忍不住伸手,戳了戳穆弈頭頂的發髻。
前世的穆弈,也是這個發型嗎?他思緒再次飄出去,同時話題也在繼續:“你放心,為師當然不會親自去。”
神魂草是天生地長的寶物,有靈獸把守,還有天然的陣法加持,就算是高階修士,取得也要費點力氣。
穆弈應該是通過他和閣主的聊天,聽着危險,才企圖阻止他。
從小到大,楚輕雲并不缺“關心”,他都習慣了被人衆星捧月,如果是上輩子的他,根本察覺不到這種輕飄飄的擔憂,甚至會覺得小題大做。
但現在不一樣。
楚輕雲只覺溫暖。
穆弈趴在地上,剛為宗主對他親昵的稱呼誠惶誠恐,就後知後覺地想到,宗主也沒說親自去。
于是他馬上道:“弟子願為宗主摘取靈草!”
楚輕雲:“…”
穆弈說得真情實感,危險的事情當然要他去做。并且因着這是拜師之後難得為宗主分憂的機會,他甚至十分迫切。
可惜楚輕雲沒出聲。
等了片刻,還有沒有回音。穆弈開始無措。
接着他手臂被扶住。
穆弈順勢起身。
楚輕雲對神魂草志在必得,當然不需要穆弈去冒險。他的視線随着穆弈的動作上移,直到穆弈站定,并且仍舊垂着眸。
看都不敢看我,卻願意為我豁出性命。
楚輕雲不明白穆弈的心情,可珍視這份情誼。而他不想穆弈再為他擔憂,也不想穆弈把姿态放的那麽低,好像離他特別遠。
因為他們曾經,那樣近。
楚輕雲又想起,從穆弈被自己欽點,周圍人對穆弈的态度,總是質疑的。
因為穆弈修為低,他們看不起他。修真界弱肉強食,楚輕雲可以理解這份“看不起”。
但他不喜歡。
“看着我。”楚輕雲道。
有了他的吩咐,穆弈才動了動眼皮,小心翼翼地與他對視。
宗主首徒,不應如此。
楚輕雲笑了笑:“靈草之事,為師自有安排。今晚你就在這休息,不用離開。”
既然某人故意安排,他便順水推舟。
說完,楚輕雲就轉身回榻上去了,留穆弈在原地瞳孔地震。
宗主,跟他,共處一室?!
*
煉丹爐旁,虞恒問弟子:“他們真的在一間房?那徒弟沒出來?”
早在之前安排時,虞恒想故意給楚輕雲難堪,于是不給穆弈安排住所,讓他們尴尬。結果弟子來報,人家師徒關起門再沒出現。
等了大半宿,依舊沒動靜。
“閣主,還要通知沈宗主嗎?”
弟子問。
以往楚輕雲每次來找虞恒敲竹杠,虞恒氣不過,就找沈辰帆“說道”。他雖然頂看不上楚輕雲,但跟沈辰帆不一樣。至于沈辰帆跟楚輕雲關系和睦,他也不在乎,反正每次沈辰帆都會“補償”他的損失。
聽到弟子的詢問,虞恒慣性地點點頭。但他馬上制止弟子,臉上浮起興奮的笑:“不,不找沈宗主。”
楚輕雲跟顧賢允不管是真分手還是吵了架,如果楚輕雲另覓新歡,顧賢允都會坐不住吧!
嘿嘿。虞恒心裏壞笑。
他對顧賢允恨屋及烏,很少與之聯絡。不過為了給楚輕雲找點麻煩,也是可以聯系的。
思及此,虞恒迫不及待地拿出他的令牌,親自給顧賢允傳信。
*
楚輕雲讓穆弈打坐練習心法,他自己倒頭就睡。取神魂草一事他絲毫不擔心,因為每次他找虞恒麻煩,虞恒都要找沈辰帆告狀,這次肯定也不例外。
接着,沈辰帆會來找他調和,到時他趁機忽悠沈辰帆取神魂草,大功告成。
過于胸有成竹,以至于半夢半醒間看到顧賢允,楚輕雲吓了一跳。
湖水潺潺,微風拂面,楚輕雲隐約聽見有人呼喚自己,一睜眼,正對顧賢允的臉。
“你醒了。”顧賢允垂眸凝視着他,雖然沒什麽表情,眼底卻盛着些許笑意。
楚輕雲的驚吓只是一瞬,看清自己身處靈臺,就知道怎麽回事了。
前世他信任顧賢允,兩人除了神魂結契,該做的也都做過,而且為了聯絡方便,各自為對方在識海留了記號,不受地域限制,随時可以見面。
“你怎麽來了。”楚輕雲聲音冷淡,從他坐着的石臺上站起來,遠離顧賢允。
顧賢允自己也不明白。
他跟虞恒不算熟悉,收到口信時,還挺意外。
得知楚輕雲去自在閣,還要了那麽多丹藥,他是比較費解,可直到聽說楚輕雲跟新收的徒弟共處一室,他想通了。
表面上,楚輕雲是為了徒弟求藥,但細想想,天之驕子,何嘗在乎過蝼蟻死活?收徒也罷,求藥也罷,都是楚輕雲故意為之,說白了,就是鬧脾氣呢。
為了氣我啊!
想到這點,顧賢允甚至舒了口氣。他跟楚輕雲是有感情的,這回楚輕雲鬧的這樣大,他又遲遲等不到楚輕雲消氣,心裏是有點不痛快。
“輕雲,我們談談。”顧賢允道。
“我們還有什麽可談的?”楚輕雲眉頭一挑,知道是虞恒這次沒找沈辰帆,找了顧賢允。
那顧賢允也知道他求藥的事情了。
“輕雲。”顧賢允拿出十二分的耐性說,“我不是來吵架的。”他們在一起那麽久,從來都是楚輕雲主動,現在要他低頭,他還不太習慣。
但他們多年感情,總不能真的不要吧。
顧賢允看出楚輕雲的抗拒,于是也不走近,心平氣和地說道:“你到底怎麽了?咱們坐下來好好聊一聊。你是不是遇到什麽難事了?告訴我,我幫你解決。”
楚輕雲看着自己随風飄動的發梢,顧賢允的語氣那麽真誠,是他以前最喜歡的模樣。
他想起兩人初相識,自己還不是無雙宗宗主,沈辰帆也還沒有上位。他們結伴到處游歷,因此才遇見了顧賢允。
彼時顧賢允所在的門派沒落,修真界約定俗成的規矩,是不得更改師承。入了哪個門派,那麽不管門派發展如何,都不得改入其他。所以顧賢允過得相當落魄,一人一劍,随時準備戰鬥,随時可能戰死。
即便如此,見了楚輕雲這幫高門子弟,也不卑不亢,敢于跟沈辰帆奪寶。
楚輕雲最初就是看上顧賢允那股誰都不放在眼裏的傲慢,現在回想,自己也挺賤的,顧賢允越不搭理他,他越往上湊。
他們的相處模式,一直保持了當年的狀态,楚輕雲承認自己挺作,跟顧賢允吵了無數次架,顧賢允從來不哄他,都要他低頭。
只有極個別的幾次,他實在鬧得兇,顧賢允氣得半死,卻克制着跟他談談。
語氣就像現在。
楚輕雲卻沒有了當初的動容。
以前他有多迷戀顧賢允偶爾的溫柔,這會兒他就有多厭惡。
“我想要神魂草。”楚輕雲說道。
顧賢允蹙眉,顯然不滿意這個答案:“為了你那徒弟?”
提到徒弟,他更加不滿意:“你要收徒,應該與我商議,找了一個修為和天資這麽差的?何必這樣氣我?”
楚輕雲背對顧賢允,他曲起手臂,觀察起自己靈活的五指。
差?看來顧賢允真的忘了,登仙臺上,被穆弈一劍封喉。
他的阿弈才不差!
“你想談,是吧?”楚輕雲轉身,飄逸的衣擺流光溢彩。
他面對顧賢允,笑靥如花道:“拿神魂草給我,我就跟你談。”
誰去不是去,既然顧賢允閑得慌,就去跑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