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
暗紅色的燈光灑落在他們身上。
少女的手比起許歲聿的要小許多, 掌心就這樣貼上他的臉。
溫熱的，柔軟的，與許歲聿略有些粗糙的手完全不同的觸感。
她說：“你是我的傀儡。”
說這句話的神情, 真的像是故事中的精怪。
聞槿無意間展現出來的侵略性讓許歲聿原本只是僞裝出來的急促呼吸真的錯了一拍。
他下意識地做了吞咽的舉動, 原本的思緒被打斷, 和聞槿那雙亮色的眼眸對視。
光線陰暗, 暗紅色的燈光氤氲了不同的氛圍，許歲聿忽然覺得這樣的姿勢好近, 只要稍稍低頭……
思緒驟然停下, 許歲聿擡手用自己貼了貼臉側, 感受到自己有些錯亂的呼吸。
幾秒後穩定下來，他低聲說：“嗯, 現在我是你的。”
聞槿在這時候開口：“現在你死了。”
她補充完就松了口氣, 放下手往後退了一步, 放下的手心裏全是汗，是這時候她才發現, 許歲聿的臉色有些奇怪。
聞槿擔心：“沒事吧？我剛才沒壓到那裏吧？”
她還記得許歲聿身上有傷。
許歲聿說：“沒, 沒關系，就是太突然了……我的腦子還沒轉過來。”
聞槿：“抱歉啦，情況特殊。”
要不是他沒反應過來, 捧住臉這個動作還有點難做呢。
這樣一個空間內多了一個夥伴, 聞槿放松了不少, 中間那九個排列着的假人也沒那大的壓迫感。
她說自己已經誘惑了錢盈, 又順勢問：“你原來的任務是什麽？”
許歲聿反應慢了半拍：“把項鏈藏好……成功帶出去售賣。”
他被警察察覺，雖然本人對游戲并沒有多少期待, 但畢竟還未見到聞槿，倒是認真參與了追逐戰, 躲到這間密室裏。
“那現在我們就要找到出去的辦法。”
許歲聿看向中間的假人群：“那裏面應該還有別的信息量。”
這種密室，怎麽看都是安置關鍵信息的位置。許歲聿正打算往外走，聞槿攔住了他。
“還是我過去吧。”
聞槿總對朋友下手，多多少少帶了點愧疚，這種恐怖的搜證緩解還是交給她去算了。
許歲聿早就發現聞槿是個更傾向于照顧周圍人情緒的人，他也不争搶。
許歲聿輕聲說：“那我在周圍找把門打開的方法。”
聞槿轉道接近中間的假人群。
這些假人站成了三角形，除了最中間那個面貌有所不同，其餘都是一致的紅眼月牙嘴。
它的眼睛是仿真的，造價顯然要更加昂貴，它手中有線牽連着周圍的假人，繩索圈在其餘人的脖頸上，像是傀儡師。
上方的燈光打在它們身上，營造出一種極其詭異的宗教氛圍，光是接近了些，聞槿就感到些許不安。
……查詢設計這個場景的人的精神狀态！
而一張紙含在最中間那個假人的口中。
大概是恐怖谷效應，聞槿被看的頭皮發麻。
不過來都來了，聞槿小心地穿過那些交織在一起的線來到了最中心那個人偶面前。
它們的高度不一，面前的這一個最矮，但也依舊比聞槿高了半個頭，視線直勾勾盯着前方。
聞槿擡手将紙條從人偶的口中取出來。
上面寫着：
【……如果将項鏈放在火爐裏或是陽光下，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項鏈的主人将不再擁有好運。猜測是精怪的力量受到影響不斷降低。】
【祂害怕高溫和明亮的光線，就算本體脫離，針對項鏈的攻擊也可以削弱其力量。】
【注意：殺的人越多，祂的力量就越強，如果精怪脫離，請盡快将其祓除！！】
項鏈在許歲聿身上。
聞槿：天助我也！
這是關于她弱點的信息，任何一個玩家撿到都能獲取削弱她的方法。
還好跑來了這裏！
聞槿低着頭繼續閱讀信息，忽然感覺到頭頂陰影變化。
她原本以為是許歲聿，毫無防備的擡起頭——距離最近的人偶不知何時偏了頭，原本看向門口的眼睛幽幽盯着她的手中。
好像和她一起湊着在看手中的紙條。
聞槿：“……”
聞槿眼前一黑。
許歲聿原本在一側櫃臺邊搜證，聽見那邊劈裏啪啦一陣聲音，扭頭看見聞槿白着一張臉沖過來，吓得整個人快飛起，死死扒拉住他的手臂。
許歲聿擡眸向中心看，發現中間的那些人偶都倒下堆疊在了一起，暗紅燈光下顯得有點狼狽。
許歲聿瞥了她緊緊抓着自己的手一眼：“怎麽了？”
聞槿語無倫次：“會動，最中間那個人偶……吓死我了！”
不過她又迅速冷靜了下來，也不知道在腦內洗腦了幾遍“這是假的”，擡頭看向許歲聿。
正在觀察她表情的許歲聿措不及防被捕捉到了視線：“？”
聞槿：“找到什麽其餘的線索了嗎？”
許歲聿颔首：“嗯，櫃臺內的這些藏品按照時間排序，從1921年到1935年，但只有這一件文物的時間是錯位。”
他指向櫃臺內的某件藏品：“這是2013年的東西……在我們故事發生的十年前。”
那是一只耳環。
顏色和許歲聿那裏的項鏈相仿，呈現出血色的光澤，下面寫着介紹。
【精怪常以女性形象出現，此為老道士加固封印時掉落的首飾……不知為何只剩下一枚……】
聞槿：“是我的東西诶。”
聞槿看下面的介紹，文本內描述了一些數字，正巧對應牆面上的櫃子，許歲聿按照一定規律把數字排列重組，最後鎖定了一個櫃子，從中拿出了鑰匙。
在得到鑰匙的同時，許歲聿看見內部有張紙條，只是在掃清上面的字之後，許歲聿默默将其折疊好收進了口袋裏。
上面寫着：【精怪同一時間只能誘惑一個人，傀儡意識到這一點時可以選擇掙脫。】
這只是游戲。
看聞槿那麽開心的樣子，充當一個多小時傀儡也沒什麽……反正現實中不同，不是嗎？
*
聞槿和許歲聿從密室中出去，迎面就撞上了一個男生，對方指着許歲聿瞳孔地震。
“交出項鏈饒你不死！”他又看向聞槿，“妹妹你離他遠點，他是盜賊，別被小白臉害了！”
許歲聿偏頭對聞槿說：“他是警察。”
真正的反派聞槿：“我明白了！你先別急，我們聊聊？”
首先是獲取信息。
男生對許歲聿有防備心，對聞槿倒還好，他分享了自己的信息。
“妹妹你要注意，要是被精怪掐住後頸就是死了……反正就是注意着別讓人走到自己後面就行了。”
聞槿：“噢噢，原來是這樣。”
她說：“我們這裏的消息是，精怪喜歡強光，被照射到以後能力會大幅度增加。”
警察：“啊！那要提醒保安注意了，她手上有個手電筒來着，要是不小心照了豈不是便宜人家了。”
聞槿從口袋中抽出剛才備用的紙遞給面前的警察：“你看看。”
在對方低下頭的時候，聞槿默默繞到了他側邊。
警察還毫無察覺：“诶？這裏不是寫了……嗷！！”
聞槿從背後掐住他的後頸肉：“對不起了同學，如果有下輩子我會選擇做一個好人。”
“死了”以後脫離游戲的警察：“……也沒必要這樣說！”
這個男生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等一下……！為什麽他和你在一起不用死？”
聞槿有點不好意思：“其實也可以把人轉換成傀儡的啦。”
男生指着自己：“那為什麽要嘎了我？！”
聞槿：“我不好意思。”
她說的義正辭嚴，警察站在原地，被工作人員貼上了【死亡】标簽。
全程許歲聿都只是待在一邊。
他平靜地看着聞槿動作，指腹在口袋中的紙張上輕輕摸了兩下。
警察這裏還有信息：【精怪殺人的方式很多，祂會僞裝在人群中間。
【對于沒有掌握玄學的人，掐住後頸即可致死……對于掌握玄學的人，需要觸碰其耳垂摩挲三下。】
【注意！注意！盡可能避免被其從後面靠近。】
聞槿揮別了默默流淚的警察，和許歲聿繼續去外面搜刮落單的人員。
他們找到了這一層的文物介紹員、珠寶鑒定商以及電氣維修工，幾個都是男生，聞槿憑借自己無害的樣貌獲得了信任。
……然後背刺了輕信人的玩家！
女生方面，雖然許歲聿是男生，但他長得好看，往往出現在女生面前的時候能受到些許優待。
聞槿原本有些擔心他作為特招生對這些豪門子嗣下陷阱，會不會導致對方記恨，于是每次出場都一副嚣張跋扈的表現，試圖拉走他們的仇恨。
——結果完全沒起到作用，大家在知道沈斯南是道長以後死的都很平靜。
“雖然會長很值得尊敬，”雙手交握放在胸前，平躺在地面上、身份是富婆的女生說，“不過我也想看他吃癟……還有許歲聿你長得真好看啊，真沒考慮當男模嗎？”
許歲聿：“……”
聞槿：“還是先好好讀書比較重要吧？”
掃蕩了一圈，在電梯口看見了和錢盈并肩站立的林聽。
兩個女生正湊在一起讨論着什麽，見到聞槿後，手中拿着手電筒的林聽向着這邊走來。
許歲聿下意識地将聞槿往身後擋了下。
意識到自己舉動的時候，許歲聿垂下眼簾，肩膀有些僵硬。
他連相處得最久的林聽都不相信？
而聞槿完全沒有要躲避的意思。
黑發少女走到她面前彎下腰低頭，弧度優美漂亮的下巴湊到了聞槿面前，她定定注視着聞槿，沒說一句話。
聞槿：“？”
林聽：“不是要找人做傀儡嗎？我可以。”
錢盈嘟嘟囔囔：“這樣不是破壞了游戲性嗎？”
她原本還想騙騙林聽，沒想到相處了沒多久，這人就發現了她的不對勁，進而從錢盈的話語裏面推測出了聞槿的真實身份。
錢盈：“林聽太聰明了，她大概推測出了故事脈絡……哎呀！我好沒有成就感。”
林聽還保持着這個姿勢：“所有人都想看沈斯南被精怪蠱惑，應該也是衆望所歸。”
“他們現在在2樓，過去正正好。”
聞槿現在已經幹掉了7個人，找了兩人做傀儡，林聽一旦歸屬于她，那現在就可以去單挑沈斯南。
她這麽主動，聞槿反而有些猶豫：“你不想贏嗎？”
林聽彎眸，那張平日裏冷冷淡淡的臉上流露出些許笑意：“你贏了就等于我贏了，可以嗎？”
聞槿：寶——！
她擡手碰了碰林聽的臉頰，随後說出了那句臺詞，在許歲聿的注視下，原本跟在自己身邊的少女蝴蝶一樣飛向了林聽身邊。
林聽掀起眼簾。
少女和許歲聿對視兩秒，她察覺到了後者剛才的小動作，也能發現他的居心。
不過那又怎麽樣呢？
想的太多、設計的太多，或許到最後會一無所有。
幾人一起上了電梯，聞槿問林聽：“你推出了什麽故事啊？”
林聽：“我是貪婪的保安，和竊賊一起準備偷走你這件珍寶，為此我專門殺了一個同事。”
樓上的血跡就是林聽留下的。
清潔工也被買通，負責清理那些污漬。
許歲聿是竊賊，家境貧困、志向遠大，他從某人那裏獲取了消息，說這裏價值連城的寶石項鏈，只要偷走倒賣到黑市，就能獲取永遠翻身的錢財。
錢盈感慨：“所以我們幾個裏，只有我是一般路過的的游客？”
聞槿：“怎麽感覺我也沒幹什麽錯事？”
幾人讨論着捋線，電梯已經到了二層。
聞槿摩拳擦掌，沒意識到道士作為一名掌握了玄學技能的人士，需要對他做什麽才能達成目的。
好運氣的是，他們沒在二層搜尋多久。
信息量已經差不多拼湊完全了，如果沈斯南那裏沒有特別BUG的技能，聞槿實在是想不到還有什麽辦法輸！
游戲還剩下半小時的時間。
她一路搜索，最後在當時分道揚镳的房間裏看見了沈斯南，他面前站着一個女生，正皺着眉說些什麽。
那兩個被貼了禁言符的男生跟侍衛一樣一左一右，也不吵架了，單純等着沈斯南發號施令。
“一樓死了好多人，”女生憂心忡忡地說，“會長，我們怎麽辦？”
沈斯南原本正打算回複，捕捉到了門口的腳步聲，少年臉上帶着些許笑意扭過頭，溫聲道：“啊……她來了。”
看着一起出現的四人，女生警惕地往後跳了一小步：“會長，精怪會蠱惑人和自己組隊，你別被他們騙了！”
聞槿打了個手勢，早就分配好任務的幾個人各自奔向自己的目标。
聞槿抓住女生的手，手已經按在了人家後頸上：“林聽！扣住他！”
這就是最後的Boss了！只要噶了沈斯南，本場游戲聞槿就可以帶着自己的幾個朋友成功出逃。
雖然朋友們都已經是精怪的傀儡，不過總比死了好。
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學生會的女生發出一聲應景的悲鳴：“會長——”
兩個被分別控制住的男生也嗷嗷叫起來。
沈斯南看着林聽一步步朝着自己走來，他眉眼含笑，沒有挪動位置。
早就相識的兩人視線視線在半空中交鋒，沈斯南沒有掙紮，伸出手讓林聽把自己拷在了旁邊的欄杆上。
距離最近的那一刻，沈斯南輕聲說：“不覺得，每一個身份都很像我們嗎？”
林聽低着頭，她的神情在暗色的光線下看不真切。
伴随着手铐扣上的聲音，林聽同樣壓着聲音回答：“沈斯南，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很快拉開了距離，向着聞槿的方向颔首。
聞槿收拾完滿臉“我們會長被糟蹋了”表情的女生，轉身朝着沈斯南走去。
燈光随着動作左右晃動，影子明明滅滅交纏在一起。
沈斯南垂着頭。
黃色的符紙散落一地，他的手被林聽扣在了旁邊的柱子上，沒有任何掙紮。
她一手掐住了沈斯南的脖頸，微微用力迫使他擡起些許，拇指按在喉結上摩挲了一下，另一手則是落在他尖尖的、與常人有些不相同的耳上。
聞槿完全代入了角色，沒有聽見後面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只要摩擦三下，年輕的道士就會死于她手。
聞槿冷酷無情地說：“小道士，你想死的幹脆些，還是做我的傀儡？”
生死決斷之際，他沒有回答，卻微微低下頭，似是鼓勵她動手。
“我的任務已經完成，剩下的任憑你處置。”
他的話模棱兩可，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真正的目的。
年幼時，道士随着師父一起除妖。
他見過太多醜陋貪婪的怪物，師父總是能夠輕而易舉地将它們收服。
道士除妖，天經地義。
直到十年前，尚且年幼的道士見到了寄宿于項鏈裏的精怪，他的想法有了轉變。
——這是何等美麗的造物。
仿佛掌控一切的精怪高高在上，垂着眼簾看着他，那無悲無喜、造物者一般的目光，瞬間擊中了小道士的心髒。
所以在十年後，封印松動之際，他利用了盜賊，告訴他：只要得到寶藏就能夠從寒門脫身，搖身一變變為人上人，再關閉了這所博物館，用活人獻祭來壯大她的力量。
顯而易見，道士并不想要珍寶，他只是想要得到她。
再次一步，哪怕能夠與她産生哪怕微末的聯系，也足矣讓道士內心戰栗。
“……為什麽不信任我呢？”
沈斯南說話時，喉結微微顫動。
他勾起一抹甜蜜的微笑，濃密卷翹的眼睫輕輕一眨，像是蝴蝶不經意間扇動了翅膀，讓人心泛起波瀾。
“聞槿，我從不說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