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
其實說完那句話, 聞槿就意識到了不妥。江澈畢竟是男生，和自己在這裏相當于孤男寡女同處一室。
而且明明可以借錢讓他住酒店！
但聞槿的話已經說出去了，她實在是不好中途反悔。
晚上睡覺的時候把門關好就是了。
聞槿思索片刻：“其實要看人。”
如果是錢盈離家出走來投奔她, 那聞槿肯定不會把人拒之門外。
她認識的朋友不多, 來到新世界之後熟悉的也沒幾個, 大多數都只是知道名字的同學。
要仔細算起來, 江澈其實已經算是比較親近的朋友——雖然他對自己的好感度只有20。
聞槿說完就想，其實自己好像不太擅長交朋友。
也就是說這并不是唯獨的偏愛。
江澈頓了頓。
他原本只是起了點惡趣味, 沒想到從聞槿那裏得到了一個讓自己不太愉快的回答,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 說吃飽了。
可惜聞槿沒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江澈抿唇, 翡翠色貓眼中劃過些許不滿。
這位少爺顯然沒有洗碗的習慣, 聞槿同樣結束午餐, 把桌上的餐盤拿起來放進洗碗機，出來時看見江澈已經坐到了沙發上。
他來的時候就帶了一個黑色的包。
裏面的東西也不多, 聞槿看到了電腦、平板和一臺switch游戲機, 除此之外也沒什麽其餘的東西。
……全帶的電子設備？
聞槿站在沙發後面問他：“你離家出走一點衣服都沒帶嗎？”
江澈仰起頭，理所當然：“本來可以直接去買新的。”
現在他的卡被停掉了。
江澈說：“幫我買，開學之後還你。”
他仰着頭, 黑發向後晃露出光潔的額頭, 臉部流暢的線條也完全展現在聞槿眼中, 翡翠色的貓眼直直注視着她。
明明是有點強硬的、換個人來說絕對會讓人有些不滿的語氣, 但聞槿無意識地咽了口口水。
男高中生，真是不得了。
她錯開目光, 溫聲說：“沒關系，反正也用不了多少。”
聞槿原本打算麻煩管家送了一套洗漱用品還有毛巾之類的來這裏。
但她忽然想到, 管家一旦知道家裏有別人，絕對會細細詢問。
出來住沒幾天，家裏就多了個男生——雖然江澈比她小，但畢竟是一米八的青春少年。
長輩們肯定會覺得她和人家有什麽特殊關系，屆時一定會很細致地詢問，說不定還會聯系江家。
聞槿覺得江澈既然信任自己，不能做這種背叛人家的事情。
思索片刻，聞槿低頭給錢盈發信息。
聞槿：【能幫我買一下這些東西？（附件：購物清單）等下多少錢我打給你。】
錢盈：【沒問題！交給姐。】
錢盈：【不對。】
錢盈：【這都是男士的東西啊……聞槿！！你不會在外面養了個男人吧？這就一個小長假，冒出了哪一個想騙你錢的小白臉？】
聞槿還沒來得及回複，錢盈的電話下一秒就打了進來，來得那叫一個氣勢洶洶。
錢盈義正言辭：“誰現在在你家裏，你把視頻轉過去，讓我先審視一下誰拱了我家的白菜。”
她聲音有點大，臺詞沒有一點征兆，聞槿趕緊看向沙發上的江澈。
他微挑眉。
聞槿趕緊說：“不是……沒那種關系，只是來我家暫住兩天而已，而且是你也認識的一個人。”
“我們班的？”錢盈聲音加大了不少，“那你為什麽不喊你家人送這些？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你給我看看，我們班男生我都了解，趁着天還沒黑我先給你把關……要是糟糕的家夥就讓他滾！！！”
一連串話說起來甚至都不帶喘氣，錢盈話音剛落下，沙發上的江澈涼涼道：“她太吵了。”
錢盈：“嗯？怎麽好像聽見了江澈的聲音？”
聞槿無奈：“你沒聽錯。”
錢盈宛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雞，忽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視頻裏少女睜大眼，手指來回指了聞槿和自己。
聞槿心裏默默嘆氣：“出現了不可控的事件，你就當我找他補課好了。”
錢盈讷讷：“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原來她只是他們play的一環！！
光是看表情就知道錢盈絕對已經想歪了。
聞槿覺得錢盈什麽都好，就是想象力太豐富，她挂斷電話時的表情實在是太複雜，聞槿有些擔心地發了條信息。
等開學的時候再和她好好解釋一下吧。
收起手機，聞槿發現江澈盯着自己，少年手上拿着游戲機，正在登入的頁面轉動。
他問：“為什麽找錢盈？”
聞槿解釋：“我怕爺爺奶奶轉頭給你家打電話，讓他們趕緊把你帶走。”
江澈慢吞吞：“哦，明白了。”
顯然，他的心情比起剛才要好了不少，好感度上升了五個點，直接沖到了25。
江澈的情緒真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聞槿往沙發上縮，她捧着物理書，準備溫習一下明天林聽會講到的知識點。看了半個小時準備休息，聞槿發現江澈正在看着自己。
江澈忽然問：“你為什麽會有一個違紀？”
聞槿歪頭：“風紀委那個嗎？開學的時候我認錯路沖到高二的教學區了。”
還是江闕給的記的違紀呢。
不過江澈明顯和江闕關系不好，聞槿也就沒開玩笑拜托他給自己遠程消除記錄。
“假期之後我去風紀委消除一下就好，應該沒事的。”
誰會因為跑錯教學樓就給一個違紀？
這麽明顯的問題也就聞槿自己沒有察覺了。
江澈又看向聞槿手中的書，難得有些遲疑：“你在看學校的教材？”
聞槿：“嗯，我之前的學校沒提前學高中的東西，我怕月考成墊底的那一個。”
江澈：“為什麽沒找我？”
聞槿：“嗯？可你不是每天上課睡覺嗎？我怕打擾你。”
江澈眯起眼：“聞槿，我上次好像說過什麽都可以問。”
難道你對我沒有一點好奇？
那雙翡翠色眼眸中仿佛透露出了這樣的潛臺詞，聞槿猛地擡起了手中的物理書，阻擋住了江澈的目光。
大概是之前練習華爾茲的時候接觸的過多了，那些帶入了情感的視線總能勾起微妙的波動，聞槿現在有點不敢看江澈。
“我找了林聽幫忙，”聞槿看着物理書上字體鋒利的筆記，無論是林聽還是許歲聿，他們的字都很漂亮，“已經複習的差不多了……我去書房做會兒練習。”
她起身頭也沒回地快步走進了書房。
江澈朝着關上的門看了一會兒，低頭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手中的游戲機頁面上。
午後的時間，兩人沒有再說話。
聞槿把自己關在書房裏做了兩套卷子，錢盈幫忙買的東西則是被江澈拎進屋子，各種生活用品一應俱全，聞槿列出的清單十分清晰。
既然這樣，就不需要讓家裏的管家送東西過來了。
大約五點時，江澈聽見了門鈴聲。
少年剛結束一局游戲，掀起眼簾看向大門。
聞槿又買了什麽？
江澈起身走到門前，拉開門，看見許歲聿和林聽站在門外。
兩人的樣貌不輸給利波斯學院的任何一屆校花校草，光是往那裏一站就養眼極了。
在看見江澈的下一秒，林聽向後退了一步，她擡眸看向房間的門牌號，确定是聞槿發的地址。
而許歲聿原本準備好的表情頓時沒了用武之地，他斂眸将眼中的情緒遮掩，并未直接和江澈對視。
林聽：“你怎麽在這裏？”
“家裏住不了，出來投奔她。”江澈手還按在門把上，懶懶道，“不過這句話應該我問才對，你們來做什麽？”
三人之間的氛圍轉瞬之間就僵硬了許多。
林聽：“如果沒有記錯，江家應該不缺空置的房産。”
江澈：“是麽，可惜記得江家有房子沒什麽用，不如想辦法自己買一套。”
江澈和林聽顯然不對付。
前者說話不顧及他人感受，後者也不是被諷刺後就會閉嘴的性格。
許歲聿掀起眼簾，越過江澈看向後方書房裏走出來的聞槿，他道：“聞槿。”
聞槿：“啊！你們來了。”
因為江澈站在門口擋住了外面的人，聞槿才發現林聽和許歲聿。
她看了眼時間，擡手束起頭發：“我已經定好位置了，我們走吧。”
站在門口卻并不在邀請行列的江澈：“我呢？”
早上定下計劃的時候，完全沒想到江澈會在中午過來投奔自己，聞槿一時間有些犯難。
“要不……”聞槿思索片刻，“要不一起？”
……
情況就是這樣。
許歲聿的目光在江澈和聞槿身上一晃而過。
他們的關系好到這種程度了嗎？
不，應該沒有，最多停留在朋友的尺度。
聞槿家主營餐飲，這次選定的餐廳是距離他們住處最近的一家，前幾年都被評選為米其林三星。
奶奶甚至給他們包了場，今天就只接待自家的小孩。
聞槿提前點了很多菜。
她在補習的時候詢問過兩人，對方喜歡吃什麽，加上聞槿家廚師的手藝，應該能讓他們滿意。
……只是飯桌上好像稍微有些尴尬。
餐廳的裝潢優雅，整體燈光環境偏暗色，周圍沒人、又不怎麽聊天的狀況下，這裏顯得過于安靜了。
聞槿喝了一口水，意識到這種氛圍或許會讓林聽和許歲聿感到不适。
她剛想說話，聽見身側的聲音。
江澈将小塊牛排放入口中，抿唇：“腥。”
聞槿也嘗了一口：“有嗎？我這個吃不出來。”
“你嘗嘗看我這個？”她拿了旁邊的叉子插起一塊，遞給江澈。
原本是打算讓江澈拿過去自己吃的，但少年動作很順暢地低頭，直接咬掉了那一塊聞槿切好的牛排。
對面兩人擡眸看來，江澈說：“啊，這個還行。”
聞槿覺得很奇怪。
明明中午吃她做的飯時，江澈完全沒有挑剔，以前的早飯也沒說過不好吃。
難道是挑廚師？味覺上的豌豆公主？
不過關注着他的喜好，聞槿的尴尬消退了不少，只是自己也沒注意到全程的關注重心都挂在了身側的少年身上。
每次聞槿想要和林聽他們說話，都會被江澈拉走注意。
服務生上了海鮮。
江澈完全吸引了聞槿的注意，她還會細心地提醒江澈要注意別被燙到，細致到服務員都頻頻側目看向自家小姐，露出姨母笑。
許歲聿一言不發。
和挑剔的江澈比起來，他簡直是就另一個極端——無論什麽，只要是能入口的東西都能吃，且絕不浪費。
他面色如常地将魚肉放入口中。
林聽終于找到了和聞槿的對話機會：“假期過後有社團的招生，你打算選什麽？”
聞槿：“我想參加桌游社，有劇本殺狼人殺那種活動就好。”
這是她為數不多擅長的項目了。
聞槿：“你呢？”
林聽：“我準備選生物社。”
聞槿又問江澈，少年已經吃飽，正撐着側臉看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S.P。”江澈回答。
就是那個在論壇上一直都是關鍵詞的社團。
聞槿點點頭。
江澈：“不好奇？”
聞槿：“嗯，應該和我也沒關系。”
她要問飯桌上最後一個人，沒注意到許歲聿臉色蒼白，他時不時擡手觸碰自己的喉嚨，呼吸逐漸變得急促。
但許歲聿只是拿起桌上的水小口喝着，沒有說任何話來表達自己的不适。
還是林聽察覺了不對勁：“許歲聿。”
她用手扶住他的肩膀：“……你怎麽了？”
這一聲打斷了聞槿始終都被江闕奪走的注意力。
她看見許歲聿手臂上泛起的紅點，立刻擔心地站了起來：“過敏？他之前有過這樣的症狀嗎？”
她繞過桌子來到許歲聿身邊，後者沖她搖搖頭，像是要說自己沒事，但身體的不适讓他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
聞槿：“你別動，我叫人過來。”
林聽看他的狀态，立刻打了120。
江澈坐在座位上。
和兵荒馬亂的聞槿比起來，少年冷靜的表情仿佛像是在看一場鬧劇。
虛僞、做作，僞裝成這幅樣子，無非是為了裝可憐博取同情。也就只有聞槿這樣的笨蛋才會急得團團轉。
服務員見自家小姐的朋友吃出過敏症狀，吓得趕緊檢查了一邊桌上的菜品，按照時間一推，猜測是海鮮過敏。
江澈冷冷的、沒什麽起伏的語調傳來：“他怎麽會不知道自己海鮮過敏？”
林聽瞥了他一眼。
坐在座位上的江澈微微擡起下巴：“小時候沒做過敏原測試麽，就算沒有，也不可能從小到大都沒吃過海鮮。”
氣氛驟然沉默。
在無人察覺的角度，許歲聿勾起唇角。
聞槿扭頭，語氣冷硬：“江澈，你太任性了。”
他今天的行為足夠反常，仿佛刻意地在表現上層階級的優越感，這段飯本來是要請林聽和許歲聿的，讓他們尴尬是聞槿的失職。
她很快轉了過去，不再看江澈：“先送許歲聿去醫院。”
海鮮過敏嚴重的話，是有可能鬧出人命的，餐廳經理也迅速打了120，救護車在十分鐘內到達了門口。
許歲聿的呼吸好像越來越困難，他的樣貌本身就有種随時會随風而去的柔弱感，在這樣的狀态下，圍上來的服務員們也各個面露心疼。
林聽在這時候接到了實驗室的電話。
她原本只是接起來，聽着電話那頭教授的話，表情逐漸嚴肅了起來。
聞槿問：“怎麽了？”
林聽說：“……實驗體出現了一點問題。”
原本今天是休假的時間，但她需要現在就趕回去——這次的工作林聽很喜歡，這是幾次循環中都沒有參加過的工作，她原定的計劃就是跟完這個項目。
出現了問題，也是學習的契機。
聞槿深呼吸：“沒事，這裏交給我就好。”
林聽猶豫地看了眼靠着椅背的許歲聿，後者臉色蒼白的不像是僞裝，但實驗室那裏确實要緊。
她看向聞槿：“抱歉，要麻煩你了。”
聞槿催促她：“你去吧，今天是我沒注意，下次……下次再一起吃頓飯吧。”
林聽點頭，她抓起包快步離開了餐廳。
許歲聿的呼吸更沉了。
聞槿蹲下身：“放輕松，馬上就去醫院。”
許歲聿用指尖輕輕勾了一下聞槿的掌心，聲音很輕：“別擔心，咳，我沒有吃很多，不會有大礙的。”
他喘\息了一會兒，慢慢說：“……抱歉，我不知道自己海鮮過敏。”
無非是因為以前沒有那個條件，所以從來都沒有吃過，才會不知道這一點。
聞槿內心的愧疚感更強了：“你先別說話了。”
許歲聿看起來下一秒就要倒下去，這還是沒事的狀态嗎？
許歲聿虛弱地笑了一下，那雙淺色的眼眸似是無意間往江澈的方向一瞥，視線交鋒，仿佛在無聲地說“我才是勝利者”。
江澈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
救護車停在了餐廳門口，服務生扶着許歲聿，聞槿緊緊跟在旁邊。
聞槿忙着扶許歲聿上車，就在準備跟着一起上去的時候，身後傳來了江澈的聲音。
少年的聲線中還殘留着剛才那令聞槿有些不舒服的僵硬語調。
“你要跟他走嗎？”
聞槿跟上救護車的動作頓了下。
她轉頭，看見少年雙手插兜，暖色的燈光落在他的臉上，那雙翡翠色的眼眸越過夜色與聞槿對視。
表情分明平靜，但口袋中的手已經攥緊。
聞槿又看了眼坐在救護車上，臉色蒼白的許歲聿，他的頸側已經出現了明顯的紅，似乎還有些癢意、很克制地不擡手去抓撓。
電光火石之間，她做出了決定。
聞槿說：“……江澈，你先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