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④
④
“能說說他嗎?”
傅星眠用了最沒有創意的開頭,把問題抛給張一秋。
張一秋接下來,想了想,笑起來:
“嗯......不太好說。”
“怎麽會?你不是很喜歡他?”傅星眠又問,稍有點急切。
他感覺到自己很想聽張一秋的誇獎和鼓勵。
的确心有靈犀,張一秋緊接着就問:“是想聽我誇他嗎?”
傅星眠張了張嘴,有點不會對付。
張一秋便誇起來:“單從‘星垂野闊’這個筆名,還有‘星垂野闊的作品’,我很喜歡。”
張一秋說:“一個很有才華的作者,寫出了讓我愉快的小說。故事、人物,文筆,還有他十多年的堅持和努力,能做他的讀者,我很榮幸。”
傅星眠聽到劇烈的心跳聲,震耳欲聾,像得了病似的。
張一秋發現傅星眠臉紅了,他心思發生變化——看來有的事,的确和他想的完全一樣......
張一秋接着說:“不過呢,我只了解他的作品,并不了解他的人。所以你讓我說說他,我其實沒什麽可說的。”
張一秋:“就像明星,我們在屏幕上看到,遠遠地看到,卻并不相熟。我們崇拜的很可能只是表面上的人設。雖然人設也沒什麽不好,在這個社會上,能獲得一個‘人設’,并被大家知道,大多是用堅持和努力換來的。這個‘人設’可以給我們力量,值得一些支持與向往。但我們不能因此模糊真實與虛幻,不能沉浸,更不能妄加評論。那樣顯得太自大了。”
“嗯。”傅星眠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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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說回星垂野闊。”張一秋話鋒回轉,“他很久沒有更新了,新文停在第一百一十八章。”
傅星眠默了默:“斷更......很多人罵吧?”
“确實不少。”張一秋說。
傅星眠呼出口氣:“是啊,畢竟是長文。”
傅星眠:“讀者都花了錢。尤其追更的,一直很支持,有些甚至有感情在,作者突然斷更,的确不好。”
“也是因為現在這個社會速度太快,我們都沒有耐心了而已。”張一秋接過話,“你現在去看網絡上的作品,所謂的‘快餐文學’很多。”
張一秋:“我不是說不好,一種小說的形式,也不該被貼上‘快餐文學’這種标簽,它既然出現就證明有需要,現代人的時間大部分都是碎片化的。只是我有時候也會想,加速社會到底給人們帶來了什麽。”
“你不是學數學的麽,怎麽還會考慮這種問題?”
和張一秋聊天很神奇,可以挖掘出一些不被想到的話題。
“我大學的時候,去聽過新聞傳播的課程。我覺得還挺有意思的。”張一秋說。
“又扯遠了。”張一秋眨眨眼,“現在說回星垂野闊?”
傅星眠下意識地微微怔愣。他忽然有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張一秋這樣東拉西扯的......
這就好像......他故意扯開兩句,再轉回星垂野闊。他像是故意的,在關于“星垂野闊”的話中安排小插曲,讓傅星眠得空抽離,喘息幾秒。現在,還在詢問傅星眠的意見?
還是說傅星眠錯覺了?都是因為他自己心裏有鬼,容易胡思亂想?畢竟張一秋不知道,他就是星垂野闊。
但......有時候真有點看不透張一秋。
張一秋太幹淨了,太清太透,反而看不到深淺。
“好。”傅星眠回答。
“對于他斷更這個事情,說實話,我沒有特別在意。”張一秋說。
張一秋:“當然,作為忠實讀者,我很遺憾故事現在停在一百一十八章。”
“不過也沒必要去過多關注,我沒那麽閑。你也看到了,我有許多事情要做,我要考研,要陪伴奶奶,要和皮蛋那些熊孩子玩兒,要吃好吃的,要睡覺做美夢,要出來曬太陽,要吹風,要給你做秋千。”張一秋笑起來。
傅星眠發現自己好喜歡他的笑——好像個單純率真的孩子,笑得好甜,似乎永遠不會長大,不會變得冷漠和傷感。
“但還是有一點點擔心的。”張一秋看進傅星眠眼裏,“星垂以前從來沒突然斷更過,還這麽久。希望他一切都好。”
張一秋:“我不了解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但我應該知道‘星垂野闊’這個筆名。這是個很認真的筆名,我關注他的時候,說來你可能不信,現在百萬收藏的大作者,當時只有幾百個收藏。”
張一秋:“我是看着他默默無聞了許多年,然後火起來的。就算火起來了,他的小說也沒有變化,還是很踏實。沒有趕當下的熱題材,沒有故意拖章節,更沒有注水,每一本,都有新的成長,新的嘗試。‘星垂野闊’依舊是個認真的筆名。”
張一秋:“所以,這樣的作者,應該比讀者更珍惜作品。”
張一秋聲音忽而輕了些:“我想他會回來的。希望他早點回來。”
風大概調皮了吧,它一定是胡亂撥人睫毛,才弄得傅星眠眼睛酸痛。
傅星眠低下頭,不想讓張一秋看見自己的表情。
他遇見了一個最好的讀者。
張一秋是他最好的讀者之一。
“他......你對‘星垂野闊’這個筆名評價這麽好,他就沒有寫不好的地方?”傅星眠很想聽張一秋的看法。
“有啊,那肯定有,誰能完美呢。”張一秋不客氣地說,“不過寫的不好和不認真是兩碼事。而且一千個讀者一千個哈姆雷特,這個好壞的标準不好定義。”
張一秋:“就星垂自己,他總是修文。要說不好,更多是他自己覺得不好吧。”
張一秋:“至于讀者,說法很多,但左右都是圖個高興,喜歡就看,不喜歡就不看嘛。”
傅星眠沉默了片刻,又問:“那如果和你想的不一樣,星垂野闊不再回來了呢?”
“那就不回來呗。自己的生活是最重要的。”張一秋說,“遺憾他不再寫了,不過他已經寫完的,永遠是我喜歡的,給我好的體會。”
傅星眠的手慢慢地、慢慢地抓緊衣角。
很難形容這是什麽感覺。他只覺得作為一個作者,能擁有張一秋這樣溫柔的讀者,已經很成功、很榮耀了。
傅星眠的變化,張一秋全看在眼裏。
“星眠哥。”張一秋輕聲叫傅星眠,“星眠哥。”
張一秋的語氣隐隐低沉:“為什麽一直低着頭啊?”
傅星眠沒有動,張一秋試探着伸出一只手,但只停在半空,沒有碰傅星眠。
傅星眠終于擡起頭來。他眼睛通紅,濕漉漉的。
張一秋的手還擎在半空沒動。
“風吹的。”傅星眠沙啞地說,“我眼睛......不太舒服。”
“嗯。風現在有點讨厭。”張一秋的手伸出去,指尖碰了下傅星眠的臉頰。
傅星眠一眨眼,一滴眼淚從眼中掉下去。
張一秋立刻攤開手心,那滴眼淚便正好落進他手掌中央。
張一秋的眉頭皺起來,眼睛沒有那麽亮了,一剎那熄得灰撲撲,看起來很難過。
“你怎麽這個表情?”傅星眠看着他問。
“我心疼你。”張一秋慣性的直球又來了,脫口而出。
“我......”傅星眠啞了片刻,稍微別過臉,“我看起來很不好嗎?”
張一秋搖搖頭:“我不敢判斷。因為我還遠遠不夠了解你,我不知道你心裏有多少事,怎麽算好,怎麽算不好。只是我現在看着你......”
張一秋頓了頓:“一定是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每當我看見你,都很心疼。你不高興了,當然更心疼。”
傅星眠抿了抿唇,臉轉回來:“你其實很會說情話。”
“會說情話有什麽用?還是要看行動不是嗎?”張一秋說,“說情話并不能讓我快點了解你,也不能讓你快點對我敞開心扉。”
傅星眠盯着人看:“其實情話也是有用的。”
“你喜歡聽嗎?”張一秋問。
“誰不願意聽情話呢?情話是最體貼的安慰。”傅星眠說。
“那看來......”張一秋低下頭,一對臊紅的耳朵動了動,像只可愛大狗狗,“看來以後要多說啊。”
張一秋再擡起頭,朝傅星眠露出燦爛的笑。
他的笑太富有感染力,漂亮到耀眼,和陽光一樣不講理——陽光強制地将光明灑向大地,張一秋強制地把溫暖灌進人心。
一陣風吹過來,頑皮擺弄傅星眠的發梢,他頭發最近太長了,這被風一弄,糊得滿臉都是,迷了眼睛。
傅星眠理起頭發:“我頭發長了。”
“嗯,是要剪一剪。”張一秋想了想,“明天吧,我帶你去鎮上理發。我認識一個手藝不錯的理發師。”
“好。”傅星眠答應。
風停下,傅星眠的頭發也理好了。
“你......”傅星眠愣了愣——他看到張一秋手心裏竟不知何時開出了一朵山茶花!——潔白的,鮮嫩的,帶有瑩瑩露珠。
“你剛才那滴被風吹出來的眼淚。”張一秋掌心托着花,遞到傅星眠面前,“它養出了一朵山茶花。”
傅星眠伸出手,将這朵山茶花摘下。淡淡的花香鑽進鼻子,瞬間俘獲一顆完整的心。
張一秋站起來:“我該回去幫奶奶幹活了,等會兒飯做好了,你記得過來吃。”
“嗯。”傅星眠輕聲說,“謝謝。”
張一秋笑着往後退兩步,忽然喊傅星眠:“星眠哥。”
傅星眠擡起頭,于他眼中,大男孩美好得像個奇跡。
張一秋快速說:“情話我以後會多說的。”
他說完,非常不好意思,轉身就走了,走得特快。
傅星眠轉動手中的山茶花,它漸漸消淡在陽光裏。
被多數人提起的初戀,該是年少勇敢無畏時的怦然心動,橫空出世。而對于三十二歲縮頭縮尾的傅星眠來說,初戀大概就是一朵山茶花吧。在陽光下,鮮嫩潔白,帶着露珠一樣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