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①③
①③
“你倒是真敢,就不怕出事?”張一秋很強橫,“出事了怎麽辦?怎麽辦啊?”
傅星眠張開嘴唇,一個字也吭不出來。
他竟然......被兇了?
他被張一秋兇了?被一個小他八歲的alpha兇了......
這還真真破開天荒頭一遭。
傅星眠認為張一秋是那種陽光開朗大男孩,溫柔又明亮,但他沒想到,張一秋脾氣卻不小。
傅星眠沉默了半晌,兩個孩子的哭聲像在催他,催他說句什麽。
他是該說點什麽。
傅星眠喉結動了下:“那剛才的情況,我也沒別的辦法,去找別人來不及了,只能自己跳下去救,我不可能幹看着啊。”
說得分明是事實道理,但他對上張一秋直勾勾的眼光,突然就底氣不足,跟矮了一截骨似的。
啧,怎麽玄乎啊?
張一秋面無表情地說:“所以就讓他們哭。哄什麽哄,慣得毛病,不哭不長記性。”
活脫脫一鐵面無私的小閻王。
傅星眠意識到,張一秋真氣得不輕。
“你......”傅星眠想了想,看着張一秋,下意識軟聲說,“草木,我們都沒事兒了,你就別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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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哥哥好兇!”冬菇突然奶呼呼地喊,哭腔特重,“草木哥哥好兇......”
她喊完,對面的皮蛋也受到啓發,把鼻涕眼淚全蹭張一秋外套上,開始統一戰線:“草木哥哥好兇!好兇啊!啊!啊!”
傅星眠:“......”
傅星眠捋冬菇一只羊角辮,揣着好奇問:“草木哥哥平時也這麽兇嗎?”
“沒......嗚......沒有。”冬菇抹眼淚說,“草木哥哥......嗚......平時可好。我之前,偷偷剪了他頭發,他還給我......嗚......買發卡呢。”
皮蛋繼續執行統一戰線任務:“我之前在大街上......嗝......扒他褲子,他都不生氣。”
傅星眠忍住笑:“那他都為什麽打過你?”
“過馬路,不看紅燈......嗝......冬天去小河上溜冰。”皮蛋說,“還有跟老師頂嘴。”
皮蛋憤怒:“打我後背踹我屁股,還扯我小辮子,老疼!”
傅星眠低頭就笑了。
看見傅星眠笑臉,張一秋愣了愣,火氣大概陡然降掉一半。
張一秋煩躁地撲嚕兩下頭發,把滿頭的水全甩去皮蛋臉上。他甕聲甕氣地說:“都給我閉嘴。”
冬菇憋嘴:“草木哥哥不兇。”
鹵蛋眼睛滴溜溜:“草木哥哥不兇。”
張一秋沒吭聲,當媽似的給鹵蛋脫衣服,擰衣服,又把自己外套給他裹身上。
“草木哥哥。”冬菇突然掙開傅星眠的胳膊,走到張一秋身後,薅住......他一撮頭發。
冬菇哀哀地撒嬌:“草木哥哥,草木哥哥......”
張一秋拽下冬菇的手,轉臉看冬菇,嘆了口氣,表情明顯軟下兩分:“冬菇乖。”
張一秋從兜裏摸出十塊錢紙幣,押進冬菇的小手掌。張一秋淡淡笑了下:“生日快樂,拿去買糖吃。等再去鎮上,草木哥哥再給你買發卡。”
“好呦!”冬菇立馬破涕為笑,樂得眼睛都沒了。
小孩子就這樣,喜怒哀樂一瞬一瞬的,像不走心,卻又最最真心實意。
張一秋把皮蛋往前薅一步,無奈地問:“以後還自己來河邊玩嗎?”
“不來了!”皮蛋搖頭如撥浪鼓,“絕對不來了!男子漢大丈夫,在此立誓,一言十一鼎,六馬難追!”
“......都什麽亂七八糟的。”張一秋撇嘴,又問,“家裏有人嗎?你趕緊回家換衣服,濕漉漉的會感冒。”
“有人。”皮蛋點頭說,“我奶奶就在家呢。”
“那快回去吧。”張一秋說,“帶冬菇一起,回去讓你奶奶給我打個電話。”
兩只崽子連連點頭,走之前,專門扭臉瞅了眼傅星眠,好像要說點什麽。
“那是星眠哥哥。”張一秋笑着說。
張一秋這聲“星眠哥哥”,讓傅星眠耳朵癢了下,真有點不好意思那滋味。
“星眠哥哥謝謝你!”
“謝謝星眠哥哥!”
兩只小孩共同說。
“不客氣。”傅星眠笑了笑,“乖,趕緊回家吧。”
冬菇眼珠精靈靈地轉悠兩圈,忽然小跑湊來傅星眠跟前,小聲說:“星眠哥哥,草木哥哥生氣是擔心你,但他消氣特別快,是最最最溫柔,最最最好哄的哥哥,你放心,他也不舍得再罵你的。”
偷偷摸摸,眼睛水亮,小姑娘像在講一個閃閃發光的小秘密。
傅星眠不由自主彎下眼角:“謝謝你告訴我,生日快樂,小冬菇。”
。
兩朵崽子兩朵花,蹦蹦跳跳蹿出樹叢,沒一會兒就不見了。
傅星眠問張一秋:“真不用送他們回去嗎?”
“不用。”張一秋走來傅星眠身邊,幹脆直接坐地上,“皮蛋家離得近,三五分鐘就到了。”
“皮蛋和今早的鹵蛋,有什麽親戚關系?”傅星眠也不是窮講究那類,便跟着張一秋坐下,随口問。
“沒親戚關系,兩家的娃娃。”張一秋說,“就小名,起着好養活的。他倆一年生,就一個皮蛋一個鹵蛋。冬菇是因為原名叫冷冬,是個姑娘,就是冬菇。”
“嗯。”傅星眠點頭。
張一秋頭發濕漉漉的,所以他将額前的碎發全撸上去,露出白皙飽滿的額頭,顯得整個人更加英氣。然而那雙眉眼,尚帶水意未消,望過來竟多了幾分柔情意味。
他這樣......格外好看。
傅星眠咳了聲:“你身上都濕的,不回家換衣服洗澡?會感冒的。”
“不會。”張一秋指面前的河水,“我冬天還會下河裏游泳呢。”
傅星眠想起了祖父,想起父親書中說,祖父夜晚帶他釣魚,掉河裏那事。
小橘貓從橘子狀态解放,擱傅星眠大腿上伸長四條腿,舒舒服服“喵咪”兩動靜。
傅星眠撓撓它腦袋,垂下眼睛:“還是回去吧,有風。”
他剛說完,就來了陣秋風,但被中午溫熱的日光染着,這風暖呼呼。
張一秋沒起身,他說:“風是暖的。”
傅星眠淡淡笑了下。
張一秋一只手托下巴,側頭看傅星眠。看了一會兒,他眼睛落到傅星眠的檢測手環:“星眠哥......”
張一秋聲音不大地說:“你還好嗎?”
有的事已經不需要解釋和盤問。
但傅星眠還是問:“你的信息素,是山茶花啊?”仿佛沒話找話。
“啊......嗯......”張一秋低下腦袋,耳朵很快紅了,“是。”
單瞧這副臊眉耷眼的模樣,和剛才發脾氣那兇相根本判若兩人:“那個,昨晚......抱歉。”
傅星眠好歹三十二歲了,臉皮該是比張一秋能打些,尤其見張一秋這麽虧,他突然就不覺得有什麽,笑着問:“為什麽要道歉?”
傅星眠說:“你幫了我。”
“可......”張一秋悶聲說,“我就是覺得應該道歉。”
“還有剛才......”張一秋快速抿了下嘴唇,“剛才從河邊拉你的時候,我見你狀态不太對,就留了一點信息素在你手腕上......”
傅星眠看自己手腕,微微怔愣地說:“我們的匹配度,看來真的很高。”
剛才他的信息素的确處于紊亂狀态,雖然還沒有到一定的波動數值,但情況不妙。而張一秋就留了那麽一點信息素在他手腕,他的情緒就被安撫了。
這證明,他對張一秋有絕對的服從。他能從張一秋身上獲得絕對的安全感。
難怪......難怪他一開始碰見張一秋,就沒法設防,稀裏糊塗便跟着走,被張一秋晃了眼。他們之間,有天生的吸引力。
身體是很神奇的,信息素更是。與供人存活的其他激素一般,信息素能塑造人的情緒、思想、感情,甚至品性。這是理所當然的。
正如父親抄給母親的情話:“你天生就适合我的靈魂。”
“在想什麽?”張一秋忽然問,他緊張起來,“你真沒生我氣吧?”
“真的沒有。”傅星眠說。
張一秋卻還要解釋:“昨晚你波動數值上110了,我不知道你藥在哪,我就......”
“謝謝你。”傅星眠坦誠地說,“之前如果做了噩夢,我會被驚醒,而且我睡前都會吃藥,晚上很少出現波動異常的情況。”
“昨晚也不知道怎麽了。”小橘貓抱住了傅星眠手指。
“你的信息素,這兩天波動太大了。”張一秋皺眉說。
“前段時間真沒有這麽嚴重,不然我也不可能自己過來。”傅星眠頓了頓,“可能是因為來了斜陽塢,身體有些應激反應,過段時間就好了吧。”
“這樣不行。”張一秋說。
“我有藥。”傅星眠看張一秋。
張一秋的對視很真誠:“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不太放心你,我怕你像昨晚一樣......再突然出事。”
張一秋:“要不你還是住我家吧,住一段時間再說。你自己一個人住,萬一要有什麽......”
“就......我不是想用我的信息素啊。”張一秋說,“就算是藥,我也能幫你找,而且昨晚那種,你都醒不過來,藥也不好用......不,我真沒想做什麽,我會收好我的信息素......”
他着急,又緊張,難得說話颠倒,邏輯不大順暢。
傅星眠心頭忽然就軟了一塊,像塌一小塊土。
從始至終,張一秋都沒問過他,為什麽信息素紊亂,是不是和他父親去世有關,還是有什麽別的事情。還有,他又為什麽逃避工作和北京的生活,一個人來斜陽塢。
張一秋一定有猜測,卻從沒和傅星眠問證。
“就......哎,我就是不放心你。”張一秋搓搓後腦勺,臉已經紅了。他皮膚白,臉紅就格外明顯,丁點藏不住的。
“那把我的手環,和你手機連上吧。”傅星眠脫口而出。
他感覺自己這話說得突兀,且毫無道理,但他就是說了:“這樣手環數據會同步到你手機上,你可以看到。數值超過120,你的手機會自動報警。”
“我總是住你家,也不太方便。”他很想住父親的家。那裏是父親的根,充滿父親的味道。
傅星眠有點想把話收回來,但話已經出口,不可能收回來:“只要你知道我的波動數值,就能放心了。”
張一秋沉默片刻,想了想,搖搖頭。
傅星眠以為他不願意,這一秒鐘,心口竟“咯噔”一下。
“120不行,真120就出大事了。”張一秋這樣說,“100吧,把警戒數值調到一百,超過100,我手機自動報警。”
他說着,摸褲兜,然後愣住了。
“忘了,剛只把小橘貓掏出來了,我手機在外衣兜裏,被皮蛋穿走了。”張一秋憨憨地笑,一雙梨渦清淺。
小橘貓揮舞爪子,朝張一秋長長地“咪”一聲。
“不用手機,綁定微信號就可以。”傅星眠拿出自己手機,“我手機上操作就行。”
“你的微信號?”傅星眠把手機遞給張一秋。
張一秋輸入自己號碼,傅星眠拿回手機看:“草木一秋,你的微信名。”
“對。”張一秋問,“你的呢?你微信名叫什麽?”
傅星眠猶豫片刻:“星垂野闊。”
張一秋當即頓了下,他看傅星眠,眯縫下眼睛,然後笑起來:“我有一個特別喜歡的網文作者,他筆名也叫星垂野闊。”
“嗯。”傅星眠感到胸口一陣酥麻,他确定,自己現在不想談論這個,“我看到你書架上有很多他的書。”
張一秋仿佛傅星眠肚子裏的蛔蟲,只輕輕“嗯”了聲,竟沒有多說任何一句。
傅星眠松下口氣。
空氣安靜了幾秒鐘。
傅星眠和腿上的小橘貓對會兒眼睛,忽然問:“貓怎麽樣?”
“送去看過了,很健康,也打了疫苗。”張一秋回答說,“我在給它找主人,如果沒消息,那就留下來養活。奶奶也喜歡貓。”
“你怎麽會突然出現在河邊?”傅星眠又問。
張一秋答:“專門來尋你的。我回來發現你不在,也不在自己家裏,猜到你是出來走走。我知道這條河很漂亮,你可能會喜歡,就順着小路找來。”
傅星眠看了眼時間,現在已經十一點多了。張一秋從鎮上回來,奶奶也要尋他回去吃飯。
“那為什麽剛才不願意回家?只想陪我坐着聊會兒天?”傅星眠再問,“回家一樣能聊天。”
“好吧。”張一秋聲音輕了些,回答,“其實阿姨給奶奶打電話了。”
“阿姨?”傅星眠想到了,“我媽?”
“對。”張一秋說,“我出來前打的。奶奶哭了一陣,她哭起來特別帶樣,眼睛腫鼻子紅的,她讓我出來,先帶你走幾圈,再回家吃飯,省的被你發現。”
“那你還告訴我。”傅星眠就笑。
“反正你聰明,都能猜到嘛。”張一秋也笑。
“那我們先去皮蛋家,拿你手機?”
“好。”
“然後慢點走回家。”
“好,慢點走回家。”
……
“星眠哥。”
“嗯?”
“你......你戴眼鏡,挺好看的。”
“啊......謝謝。”
日光慢慢地,溫情地吻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