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信

第34章 ⑨

⑨

郭晗羽忠犬氣質出衆，宮兆鑫這名字張前早有耳聞，這回可算看着真人了。

宮兆鑫長得高挑，清秀，的确是個女神款不假。

開場的儀仗隊走完，郭晗羽立馬從站臺上蹦起來，一通小跑湊過去，從包裏扯出一件看着就很暖和的大衣，沖到宮兆鑫面前給她披上。

林既明用眼神示意張前：“看見沒。”

“嗯。”張前點頭，“郭晗羽還真挺上心的。”

“我不是說大羽子。”林既明咂舌尖，“看見老江的表情了沒，還勾着嘴角樂呢。”

張前：“......”

張前側頭看過一眼，老江站在看臺邊兒，真真在樂呵呵地瞅着。

張前感覺有點不可思議：“正常來說老師不都抓早戀的嗎？”

“但大羽子沒影響學習啊。”林既明說，“宮兆鑫成績好，大羽子為了能配得上女神，還提高了呢。這叫積極戀愛。”

林既明：“你沒發現嗎？咱班老江特別佛系，只要不傷大雅，他都看得樂呵呢，畢竟他也年輕過。”

“看出來了。”張前瞧瞧林既明，“還真是挺佛系的。”

“不是。”林既明扭臉瞪張前，“你幹嘛突然看我？幾個意思啊？映射我是妖魔鬼怪嗎？”

“沒什麽。”張前笑笑。

林既明：“......”

宮兆鑫有郭晗羽心疼，但同樣穿着禮服快凍成冰棍兒的許雅青就沒那麽幸福了。

張前見許雅青走上看臺，竟朝他倆這邊過來。——一定是沖着林既明來的。

張前下意識嘆了口氣，不用尋思，林既明這祖宗指定又要犯孬。

許雅青過來站下，身體在微微發抖：“林既明。”

林既明木一張臉，表情癱瘓：“嗯？”

“你......”許雅青的眼睛被風吹紅了。

“冷嗎？”林既明突然搓了下胳膊，居然說，“我也挺冷的。”

張前：“......”

連送花的流水也沒了，流水過分無情，凍成了冰川。

許雅青搖搖頭：“我來是想問你，化學競賽你......”

“跟你有關系嗎？”林既明說，語氣硬得很，“你不知道嗎？我最煩別人問東問西了。”

看臺大開大敞，周圍的同學都看着，尤其許雅青一身禮服，更加顯眼，已經有人開始小聲議論了。

張前這回是真看不下去了，他忍不住插嘴，對許雅青說：“你先去座位上把衣服穿上再說吧。”

許雅青癟着嘴，微微點頭：“嗯。”

許雅青轉身慢慢走開，單薄的身板，裙角被風吹得亂糟糟，看着可憐極了。

她對面的女生不知道從哪弄來條毛毯，走過來把她裹住了。

張前收回視線，用胳膊肘怼了下林既明：“這麽多人看呢，你這是幹什麽啊？”

“那她幹什麽啊？”林既明擡頭看張前，“她過來幹什麽？”

張前：“......”

許雅青裹着毯子坐在不遠處，還眼巴巴朝林既明看過來。

張前：“......我沒想多管閑事啊，但我覺得......”

“你覺得什麽？你為什麽總替她說話？看着心疼啊？”林既明清楚這是邪火。但只要張前幫許雅青說話，林既明就燒得上頭。

林既明沒好氣兒說：“你以為她現在過來是想幹嘛？真要問競賽的事什麽時候不能問？剛剛大羽子才做了表率，你覺得她是什麽意思？她不就是想我也把校服脫下來給她麽。”

“耍心眼兒，我最讨厭這種人。”林既明咬住了後槽牙，告訴自己不可以再說下去。

張前的表情不太好看了：“你這說的有點過了吧？”

張前：“她喜歡你，想方設法靠近你，吸引你的注意力，你看不上，你也該好好拒絕，和她好好談談，當然，你也可以不理她，但為什麽非要把話說得這麽難聽？”

“你明明不是這樣的人。”張前深深地看着林既明。

“真心喜歡一個人是很難得的，就算沒有兩情相悅，你為什麽非要把她對你的喜歡當成垃圾一樣扔掉？為什麽偏要傷害她？”

張前的聲音又低又沉，像重重的低音錘，敲打在林既明心底最深的地方。

“你一直這樣。”張前頓了頓，抿住嘴角。

——林既明一直這樣，他別扭，他矛盾。他分明有才華，卻不肯對自己用心，而抛開許雅青，不論是郭晗羽還是張前，林既明似乎從不願意坦率地接受關心，接受照顧，更不要提主動張開嘴，吐露些什麽。

他擰巴得豈有此理，像個長倒刺的刺猬，偏挑破銅爛鐵去打滾兒，偏要......傷害自己。

張前不敢說懂得，不敢說了解，他只是——只是不想林既明用現在這表情對着他。

“林既明......”

“我不配！我不配行了吧！”林既明突然兇巴巴地橫了一聲。

張前被兇愣了，呆呆地看着林既明。

“反正你憐香惜玉，我就是沒心沒肺！”林既明粗着嗓子，眼角泛紅。

因為冷，他鼻尖也泛紅：“你看不過去，你心疼，你覺得我過分，那你去啊，你對我說教什麽？你把衣服脫下來給她穿上啊！”

不能再說了，一個字也不能再說！——林既明恨不得把嘴縫上。他頭開始疼了。

“你怎麽了？”張前的眼神變了，變得緊張，變得擔心，這是林既明最受不住的眼神。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你說那種話，你也不會開心。”張前把聲音放輕些，“你最近喜怒無常的，總對我......”

張前說不下去了。對面的林既明那麽兇，剛剛那麽兇，朝他呲牙咧嘴一通咬，他現在也是一張生氣的臉。可那泛紅的眼梢鼻尖，那微微下垂的嘴角，那擰起來的眉心……

怎樣的滋味呢。張前從沒有這樣的時候，颠三倒四，烏煙瘴氣。

亂。亂得像一團打結的毛線球。

他為什麽和林既明吵架？他們在吵什麽？他們幹嘛無理取鬧？他是想林既明怎麽樣？

啊。張前深吸了口氣，想到了——他想林既明和他無話不談，想林既明有任何事都跟他商量，想林既明聽他的話。想林既明乖一點。不會不理他，不會不應他，不會拒絕一起參加競賽，不會因為許雅青板着臉，甚至三番兩次朝自己發脾氣。

如果林既明能按他的心思就好了。

不，憑什麽？

有陌生的東西出現了，鑽在胸口裏。這是張前從沒有過的東西。是什麽？

“我這是怎麽了？”張前直盯着林既明不放，“怎麽一碰上你，我就......”

倆人就這麽僵持着，過了幾秒，張前突然擡起胳膊，猛地勾住林既明的脖子，竟把人扣在自己懷裏！

“我靠......”林既明悶頭撞到張前胸口上，撞得不輕，但也沒多重，可林既明有點暈。

雖然隔着一層衛衣，周圍又那麽吵，但林既明卻能聽見張前的心跳聲。

很響。

砰砰，砰砰……

是不是......有點快？

張前把林既明叩進懷裏後，帶着他往看臺下走。

“張前你幹什麽？”林既明一激靈，回過神，想掙開張前。

而張前低下頭，在林既明耳邊小聲說：“別動，下樓梯呢小心點。再兇我，你信不信我把你扛走？”

張前說話時胸腔微微震動，和體溫一起，緊貼林既明。

張前摟着他。

摟着他，還放狠話。

林既明看不見路，被張前幹薅着走，他聽見高遠旭在一邊問：“張前你帶林既明去後臺幹嘛啊？這架勢......要打架啊？別介啊！”

張前淡淡地說：“沒事。”

高遠旭：“......”

林既明：“......”

。

後臺有個小儲存室，零零碎碎放些籃球排球和體育用品。

今兒運動會，這屋子派上用場，成了後臺休息室。

門沒鎖，張前敲三下，一把推開門，這才把林既明放開。

屋裏有人，是倆高一小嫩草，都是男生，馬上比賽，剛換完運動背心。

“不好意思，沒打擾你們吧？”張前問。

“沒事兒學長，我們正要出去呢。”一棵嫩草說，另一棵嫩草也點點頭，兩人一起出去了。

林既明的眼睛在張前臉上飛快溜一圈：“你帶我來這兒幹什麽？”

張前轉身關門，又把門反鎖上，走來林既明跟前。

他看了林既明一會兒，臉上沒什麽表情，然後垂下眼睛......把上身的衛衣給脫了。

“你、你脫衣服幹嘛？”林既明好懸沒蹦起來。

張前光着上身杵在他對面，他一時間不知道眼往哪放。看了吧，不對勁，但不看吧......林既明下意識掃了眼——張前身材真不錯，竟然還有腹肌！

張前把衣服往林既明身上一扔：“換了吧。”

“......啊？”林既明沒反應過來。

“我說換了。”張前指了下林既明，“你，穿我的，我，穿你的。”

“......為什麽？”林既明用手抓着張前的衛衣，挺軟乎，帶着張前的體溫，暖暖的。

“你剛剛不是說冷嗎？”張前走上前一步，他猶豫片刻，竟然伸手彈了下林既明的鼻尖，“鼻尖都凍紅了。”

“我......”林既明被他這一下彈得幾乎魂飛魄散。

林既明摸摸鼻尖，努力緩下語氣：“我那是......沒動彈，被風吹的。”

他什麽時候說冷了？林既明想起來了——他怼許雅青的時候說過。

“快換上。”張前又後退一步，手指偷偷拈了下褲子，“我雞皮都起來了。”

張前脫都脫了，還是一副不換不罷休的模樣，且林既明正處于神經搭不上弦兒的狀态，就這麽鬼使神差地聽話，換了衣服。

套上張前溫暖的衛衣時，林既明不自覺地打了個顫。

“......”林既明看張前把自己的衣服穿到身上，“你綁架我就是來換衣服的？”

“不然呢。”張前将衣服下擺拽好。

“我還以為你要跟我打架。”林既明說。

“以為我是你嗎？犯病了誰都咬。”張前說，眼睛不知道在看哪。

“......”林既明幹張嘴沒接話。

張前側過臉，把林既明的校服外套扔還給他。

“你不穿我校服啊？”林既明抱住衣服，低頭問，“那打底衫還挺薄的，不穿校服肯定冷。”

“你穿着吧。”張前說，“我有。你今早才還我一件，在我包裏呢，出去我就套上。”

“......哦。”

沉默了。

甚至是僵硬了。

林既明的手抓緊校服，他低頭瞪自己的手指甲。

“那什麽，剛才我對你态度不好......”林既明擡起頭，發現張前直勾勾看着自己。

那眼神......林既明從沒被張前這麽看過，也從沒被別人這樣看過。

有點奇怪，說是複雜，倒也單純，單單赤裸裸地看着，是探究——似乎能從他身上看出點奧妙一樣。

“出去吧。”張前錯開視線，轉身開門。

倆人前後走出屋子，又是一段沉默。

林既明走着走着回頭看了眼，他眯起眼睛，遠遠地看，小屋門上那金屬手柄就像顆星星，冷冰冰地閃亮。

林既明定了定神，快走兩步，跟上張前。他做了半晌心理建設，才問：“你生氣了？”

張前腳步稍微慢下來：“算不上生氣。”

他說：“但确實有情緒。”

林既明把手插進衛衣兜裏：“哦。”

張前轉臉看林既明：“之前報三千米那次，你也因為許雅青兇我。”

“......”林既明嘆氣，“別提她了。”

張前的嘴唇有點兒發紫，幹裂開，說話時微微疼痛：“你真不喜歡她是吧？”

“是啊，瞎子都能看出來了。”林既明悶聲說。

“那以後......”張前扯動嘴角，輕輕笑了下，“你不能兇我，早說過讓你對我溫柔點。”

溫柔點，又是溫柔點，溫柔他個羅圈腿兒的點......

林既明不知道該擺什麽表情，暗罵張前會磨人：“不許不理你，不許兇你......你聽聽，你......”

“莫名其妙是吧。”張前把衛衣帽子扣到林既明腦袋上，“誰讓你經常抽風，也不告訴我是哪個方向的風。”

林既明：“......”

張前又短暫地笑了下，心說：“因為你不理我，兇我，我會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