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世界失衡
第82章 世界失衡
半夜就下起了雪。那天早上整個大院兒沒有一個人睡到自然醒。
解三秋和幾位客人在酒吧待到半夜。天空飄起小雪花時,幾個人一人端一杯酒湊到了窗前。借着室外昏黃的燈光,他們一邊喝酒一邊看雪,誰都沒了回去睡覺的意思。
後來,一幫人玩兒桌游玩兒到天亮。解三秋打着哈欠也要犯壞:“這雪下得這麽美,咱們是不是把大家都叫起來看看啊?”
“是啊!下雪了還睡什麽覺?”
“就是!把人都叫起來打雪仗!”
“解哥你們這兒有沒有大喇叭?”
“那東西我們沒有,不過哥幾個嗓子都挺亮,咱出去喊去呗!”
于是,一個本該裹緊被子多睡會兒覺的清晨就被這幫家夥攪和了。
“起!床!了!”
“下!雪!了!”
“打雪仗喽!”
……
這還算正常的。解三秋混跡其中也不知道過的什麽瘾,他喊的是:
“冰糖葫蘆!香香甜甜的冰糖葫蘆噢!”
“豆腐!賣豆腐喽!”
“餡兒餅餡兒餅!剛出鍋的熱餡餅!”
……
大司馬都被這氛圍感染了,嗷嗚嗷嗚地叫個不停。
陸長淮捏着眉心打開窗戶時,解三秋正在他院兒外喊得起勁。
“我五分鐘後下去,你要沒有剛出鍋的熱餡兒餅我就把你揍成餡兒餅!”
一聽這話,解三秋拔腿就跑。
滿院兒的客人、員工都被他們吵醒了。有跟他們一起瘋的,有罵他們神經病的。院兒裏亂作一鍋粥,以至于胡纓妝都沒化就趕緊跑下了樓。
“解三秋!天殺的解三秋!挨千刀的解三秋!”
她一路走一路罵。到了湖邊還沒見着解三秋的人影兒,先被飛過來的雪球砸中了腦袋。
“很好!大家一起毀滅吧!”
胡纓手套都沒戴,抄起一把雪就開始大殺四方。
他們這邊吵吵鬧鬧的時候,陸長淮已經敲開了古原的門。
他擔心古原沒睡好,進門就抱了他一下,問他:“沒睡醒吧?我帶你去農家樂那邊睡?”
古原有些賴地靠在他身上:“沒事兒,醒醒盹就好了,我也想打雪仗。”
他這會兒穿着一套寬松的棉質睡衣,頭發有點兒亂,眼睛還沒睜開,說話黏黏糊糊的。
陸長淮笑了一聲:“行,那你先醒會兒。”
古原拽着陸長淮走到沙發邊坐下,自己跟沒骨頭一樣往陸長淮腿上一躺,臉埋進他肚子裏,又閉上了眼睛。
陸長淮哭笑不得,手放他耳朵上說:“我給你捂着,睡吧。”
古原擡手覆在陸長淮手背上,輕輕“嗯”了一聲。
窗外的雪還在下,屋裏被暖氣烘得都有點兒熱。古原躺得很舒服,半夢半醒地又眯了一會兒。
哪怕剛剛被吵醒,腦袋還不那麽清明,他也知道他此時是絕對安全的。
陸長淮調整姿勢時不經意間發出的細小聲響都是他安全感的來源。拖鞋陷進地毯、衣服與沙發摩擦,呼吸聲逐漸輕淺。
最尋常的、最不刻意的,最能讓人踏實。
過了一會兒,他悄悄睜開眼睛,輕聲說:“有一天晚上我沾枕頭就着,意外地夢見了你。你就坐在我身側,眼皮一開一合,瞳孔聚焦在虛空的某一點,是我曾經熟悉的樣子。我湊近了一些,去确認是你。你一動不動,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半夢半醒的時候我在想,是不是最近太忙忘記了什麽日子?是快過年了還是你生日快到了?怎麽潛意識裏會這麽想你?睡醒以後我急切地拿出手機打開日歷,原來那天只是個平平無奇的日子,甚至都不是周末。”
陸長淮垂下頭看他,輕輕撥弄着他的頭發,語氣格外溫柔:“回我那邊睡吧。睜開眼就能看到我,不用再翻日歷。”
古原頓時睜大了眼睛:“讓我回那邊睡?可是我還沒有交代完我的問題,萬一你聽完特別生氣會不會又把我趕出來?”
“你沒有鑰匙?”陸長淮笑着問。
“我有的。”
“拿着鑰匙還不敢回家嗎?”
古原一笑,噌地站起身,一溜煙跑進了衛生間。
他匆匆洗漱完畢,跟陸長淮說:“哥你等我,我這就收拾東西,馬上搬回去。”
十五分鐘後,陸長淮端着兩杯溫熱的玉米汁上了樓:“先把這個喝了,別一會兒低血糖了。”
古原接過來一飲而盡:“謝謝,你快喝,喝完我們走。”
“這麽快就收拾完了?”
古原嘿嘿一笑:“走得急沒帶什麽東西。”
“沒事兒,你那屋什麽都有。”
陸長淮說什麽都有并不是誇張。古原離開這兩年他那屋原有的東西都沒有動過,還新添了不少,甚至包括冬天的衣服和被子。
古原剛走那年陸長淮總覺得他至少會回來過年,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卻沒有等到人。
這會兒古原看着滿滿當當的櫃子也說不出自己是個什麽心情。大概就像飛奔着倒在柔軟大床上的那種感覺吧。踏實也溫暖,還有一些終于到家的心酸。
陸長淮說:“衣服放到現在都是舊款了,回頭你自己挑一些。”
古原搖搖頭:“我不挑,我就穿這些。我不在乎新款舊款。”
陸長淮看了他一眼:“別難過啊,不是什麽值得難過的事兒。你自己收拾我去給你弄點兒吃的,吃完了我們打雪仗去。”
古原忽然拽住他:“不想打雪仗了,也不想吃飯。我還困,哥你陪我睡會兒行嗎?”
外面一群人吵吵鬧鬧的,明顯不是能睡着的氛圍。陸長淮沒說什麽,他知道古原就是有點兒難過,想跟他待一會兒。
“行,我換個睡衣。”
……
屋子裏很暖很靜,陽臺上那幾盆綠植長得羞羞答答。
古原想起那時候他坐在那兒看着熟睡的陸長淮,怎麽想都沒能想出個完美的答案。
這會兒兩個人躺在床上,古原慢慢開了口:
“那時候古宏俊跟蹤過我們,甚至單獨跟蹤過你。不知道你記不記得,那天你去見了陽陽,跟他聊我們的事兒。回來的時候你拐進杜師傅基地給我買了束花,後來小林說花死了一大片,他找不到原因……”
陸長淮記得那天,卻想不起來那天有什麽不尋常,或者說他從小到大的生活環境讓他沒有那麽警覺。
“古宏俊拿你們威脅我。我恨他也恨自己。恨自己無能為力又天真,恨他卑鄙貪婪不顧及一丁點兒血脈親情。
那時候我除了走想不出任何萬全之策。你應該不知道,剛離開的那段時間我托朋友找了幾個信得過的保镖,一隊在這邊一隊在陽陽那邊,暗中保護你們。即便如此,我還是做了很長一段時間噩夢,總夢到你們被我連累,受傷了甚至死了……”
古原枕着陸長淮的胳膊,往他懷裏蹭了蹭,跟他貼得更緊一些。
陸長淮擡手捏捏他的耳朵,好像走了神。過了半晌,他忽然問了一句:“古原,這兩年,他有沒有……有沒有對你做什麽?”
這話到底還是問出了口。從那天知道古宏俊已經進去之後,這個問題他就已經沒辦法忽視了。
那天他還能理性地跟古原說:“你永遠都有保留自己隐私的權利”。今天聽到古宏俊的跟蹤和古原看似草木皆兵的保護之後,他卻已經按捺不住自己狂亂的心跳。
他擡起古原的下巴,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勢必要等一個答案。古原閉了閉眼,堪堪扯出一個笑,指了指自己額頭上的傷。
看着陸長淮那雙有些慌亂的眼睛,古原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他擡手按在陸長淮眼角,捧着他的臉說:“不怕哥,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話音剛落,陸長淮忽然用力,托着古原的後頸咬上他的下唇。
在古原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這個極具侵略性的吻已經亂得像窗外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
它很美,它太有吸引力,卻也讓人忍不住打哆嗦。
古原搭着陸長淮的肩,閉上眼睛,跟随本心地去回應這個吻,去感受其中的甜和苦。
他知道陸長淮害怕了。他的吻那麽用力,那麽急促,他按着他後頸的手越來越緊,像生怕他會消失不見。
古原感覺得到疼,卻一聲都沒吭。
後來,陸長淮忽然翻身而起,手撐在他肩膀兩側,沉默地看了他半晌。
古原也看着他。一邊看他,一邊用力喘了幾口氣。剛才,他都忘了呼吸。
陸長淮俯下身,吻在他眼角,吻在他鼻尖,又一點一點吻在他側頸、耳後和鎖骨。
輕輕點點的吻、冰冰涼涼的觸感,像雪花在肌膚上慢慢融化,又留下一道道癢癢的水痕。
雪花落到喉結上時,古原抓着陸長淮胳膊的手緊了緊,忍不住悶哼一聲。
“哥。”
“嗯,我在。”
“我愛你。”
“我也愛你。”
雪花漫無邊際地飄,洋洋灑灑、雜亂無章,一朵一朵都是陸長淮惴惴不安的心緒。
天色忽然暗了下來,緊接着起了風。狂風裹挾着漫天大雪席卷大地。溫度控制系統、感官控制系統接連報錯,世界失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