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等吧
第60章 等吧
陸長淮從清晨一覺睡到大中午。可能是藥物的影響,他最近總是覺得很困,這會兒能醒過來還是因為覺得熱了。
屋裏開着空調,旁邊沒有人。
往常,這時候他都會喊一聲古原的。今天沒喊,因為他睜開眼就看到床頭櫃上有一張紙條。
他沒有去看紙條上寫了什麽,照常起了床,回自己屋換了身衣服。
換衣服的時候覺得冷,往窗外一看才發現外面下了雪。
這才十一月出頭,今年的雪下得有些早。不過前幾天忽然降了溫,氣溫低得離譜,也不算沒有預兆。
他沖了杯咖啡站在落地窗前。院兒裏靜悄悄的,雪地上連個腳印都沒有。
咖啡太甜了,陸長淮皺了皺眉。也不知道為什麽剛才忽然有些恍惚,一向只喝黑咖啡的人居然往杯子裏放了奶和糖。
大司馬在樓下嘤嘤嘤地叫着。大概是聽到他起了床,想出去玩兒。
陸長淮沒動,他一邊喝咖啡一邊盯着窗外看了一會兒,耳朵裏一直在注意着樓下的動靜。
手腕上的表一圈圈地走,他時不時看一眼。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大司馬一直嘤嘤嘤地叫着,其他聲音卻一點兒都沒有聽到。
窗前的人閉了閉眼,放下咖啡杯下樓去了。
遛完狗回來,周年過來給他送午飯和梨湯。
陸長淮看了一眼那個裝梨湯的保溫壺,什麽都沒問,周年也什麽都沒說。
往常送完飯就走的人今天在沙發上坐下了。坐下了也不知道該聊點兒什麽,就坐那兒幹巴巴地看陸長淮吃飯。
陸長淮喝着梨湯,問他:“你很閑?”
周年下意識搖了搖頭,覺得不對又點了點頭。
“很閑就幫他們掃雪去吧,別在我這兒杵着。”
古原是早上走的。周年像他來的時候一樣,幫他拎着行李箱,送他上了車。
不同的是,來的時候古原背着的是那把碎了的琴,走的時候背的是陸長淮送他那把琴。
當下,周年也摸不清陸長淮是個什麽态度,一時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起身拿了把掃帚去掃院兒裏的雪。
大司馬看到雪很興奮,又是跑又是跳,覺得渴了還要吃上兩口。
陸長淮隔着玻璃門看看它,看看那片被雪蓋起來的小菜地,發了半天呆。他實在沒想明白,他怎麽就沒能留住古原?
古原的離開跟這場雪一樣,不是沒有預兆,只是他不想往那兒想。不然那晚醒來沒看到人,理應首先想到他是不是去上廁所了,怎麽會那麽着急地下樓找人?
昨晚粉飾太平般地說到以後又何嘗不是在自欺欺人?他甚至像個孩子一樣幻想古原聽了他那番話就不會離開,可心裏分明又知道,如果結果真的那麽容易改變,古原又何必把自己逼成那樣?
屋裏好像什麽都沒變,只有窗前小桌上的花換過了,換成了栀子果。古原說過,這種花材花期很長。
陸長淮看了一會兒,喝完梨湯就起了身。他不想發太久的呆,也不想去深想古原的離開。
他覺得自己格外平靜,平靜得出乎意料。這樣很好。
他上樓穿了外套,拿了車鑰匙到了院兒裏。
周年還在掃雪,看他這副樣子出來,忙問:“哥你去哪兒啊?”
“回市裏,想吃唐姨的餃子了。”
“下着雪呢路不好走,等天晴的吧或者我送你?”
陸長淮搖搖頭:“不用,我慢點開,你記得找人遛大司馬。”
“什麽意思?你今天不回來了?”
陸長淮走到門口擺了擺手:“不回了,回去住幾天。”
出發前,他給唐爸唐媽打了個電話。沒說別的,只說自己要回家吃餃子。
老兩口自然沒二話,當下就說要出去買肉餡兒。
陸長淮趕緊說:“你們別出去,下雪呢,我一會兒帶上去。”
“等你來得什麽時候了?來不及。”
“不着急,我今晚不走。”
電話那邊的唐媽聽了這話愣了一瞬,不過她馬上就笑笑說:“那行,那咱墊墊肚子吃晚飯。”
陸長淮多少年沒回那邊住過了,唐媽挂了電話也并沒有多想,只當他是想家了。
天冷了,下雪了,想家了,想那盤熱騰騰的餃子了,太正常不過的事兒了。
陸長淮表現得也再正常不過了。他像往常一樣拎着東西進門,表情和語調都自然得很。除了嗓子有點兒啞之外,他看上去一切如常。
進門他就脫了外套進了廚房幫唐媽忙活上了。手機在外面餐桌上響,唐爸準備幫他拿進去,一看來電話的是自己兒子,幹脆接了起來。
唐一蘅劈頭蓋臉地問:“你在哪兒?古原去哪兒了?”
唐爸一頭霧水:“怎麽了兒子?你着什麽急?長淮在家裏呢。”
唐一蘅一聽他爸的聲音,語氣緩了下來:“噢爸啊,長淮回您那兒了?”
“嗯,在這兒呢,說想吃餃子了,下雪天跑回來了”,唐爸笑呵呵地說。
唐一蘅馬上說:“我也想吃餃子,帶我一個啊,我一會兒就回去。”
唐爸看了看牆上的表,疑惑道:“你不上班了?就你一個人回來還是你們一家三口都回?”
“就我一個,不用弄太多。”
“行,那你路上慢着點兒。”
挂了電話,唐爸去給廚房裏的兩個人送水,随口說起剛才的電話。
“你倆不是吵架了吧?一蘅那個語氣還挺着急的,還問了一句什麽古原去哪兒了?”
陸長淮擀皮的動作一頓,笑笑說:“您老說什麽笑話呢?我跟他吵的哪門子架啊?我倆生氣一般都直接打一架。”
唐爸果然被他帶偏了,一邊包餃子一邊說起了他倆小時候打架的事兒。
今天包餃子的就他們仨。朱爸朱媽關節不好,一到天冷的時候就往南方跑,前兩天剛走。
那天,在“相親相愛一家人”的群裏,他們商量着不如今年過年大家一起去南方過。唐一蘅還私聊他,問他要不要帶上古原,全當見家長了。
當時,陸長淮笑着把手機拿給古原看。現在回想起來,也不知道當時的古原是個什麽心情。
陸長淮在聽了八百遍的唐一蘅和他打架的故事中走了神,手上的動作完全靠肌肉記憶,一點兒腦子都沒過。
直到唐一蘅回來,趴在廚房門口叫了他一聲,他怔怔地回過頭去,才想起來自己現在在哪兒。
唐一蘅親眼看到他也算安心了。包餃子這活兒他幫不上忙,窩進沙發裏看手機去了。
來這兒之前,他收到了古原寄過來的包裹。
前因後果大概看明白之後,他第一反應就是給陸長淮打電話。知道陸長淮回了他家,他稍稍放下心來,又看了一遍古原的信。
也說不出是個什麽心情。怨他嗎?可是字裏行間中唐一蘅又分明能感覺到他的為難和痛苦。不怨他嗎?活成一只蝸牛的陸長淮好不容易對一個人掏心掏肺了,這人還拍拍屁股走了,作為摯友的唐一蘅怎麽可能不怨他?
這會兒見過了陸長淮,唐一蘅又不免有些擔心。陸長淮不管怎麽說身旁還有這麽一大家子人呢,古原有嗎?有人在這種時候安慰他嗎?真出了什麽事兒有人能幫他嗎?
說到底,他們都是36歲的人了,看古原怎麽看怎麽年輕,總覺得他還是個小孩兒,出去要受欺負。
他想起信上的聯系方式,猶豫再三還是打開信息發了條短信過去:“我是唐一蘅,這是我的聯系方式。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找我,祝好。”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長淮很好,別擔心。”
至于別的,他就不好再說什麽了。感情畢竟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兒,他們怎麽處理都輪不到他在中間遞話。
飯後,唐一蘅以要給朱爸朱媽澆花為由,拐走了陸長淮。
他倆已經按了電梯,唐爸還在門口喊:“澆花還要兩個人啊?我看你就是懶,就是想讓長淮幫你幹。”
“沒錯老爸,我什麽身份啊還親自幹活兒?我給他當監工去。”
電梯門關上,唐一蘅看向陸長淮:“從小到大我為你犧牲了多少回?你記着點兒我的好吧。”
陸長淮沒接他這句玩笑,捏捏眉心問:“你知道了?”
“啊”,唐一蘅點點頭,“給我們一家三口留了兩封信。”
電梯很快就到了,他先一步出了電梯,按了密碼,回身看向陸長淮:“你打算怎麽着?找嗎?”
陸長淮沒說話。換鞋進屋,他把自己摔在沙發上,好半天才嘆了口氣說:“等吧”。
這不像陸長淮的風格,唐一蘅挑了下眉沒說什麽。
他翻出老丈人珍藏的茶葉,泡了壺茶。
陸長淮邊喝茶邊問:“陽陽那邊怎麽說?要不要我去跟他聊聊?”
唐一蘅搖搖頭:“留了兩封信。一封給我和朱槿,另一封是給陽陽的。我沒打開看,不過我相信古原會交代好的。”
陸長淮苦笑一聲:“他給所有人交代就是沒給我交代,我怎麽找呢?找到人了說什麽呢?他擺明了不想讓我管。”
“也是挺犟的一個人”,唐一蘅笑着搖搖頭,“別的我不說了。我就希望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多出來走走。找我們也好,找別的朋友也罷,別自己悶着。”
“我這不是出來了嗎?”
“嗯,出來好。跟老兩口住幾天還是去我那兒陪陪你幹兒子?”
“算了”,陸長淮說,“這幾天先不見陽陽了。我收拾收拾樓下,在樓下住幾天吧。”
他說的是他爸媽的房子。唐一蘅點點頭說:“也行,反正你到點兒上樓吃飯就行。”
兩個人喝着茶聊了會兒閑天兒,準備下樓的時候,唐一蘅掏出手機打開相冊遞給陸長淮:“古原寄來的,他畫的咱們一家五口。”
陸長淮一愣,看了看那幅石頭畫,點了點頭沒說話。
唐一蘅笑笑說:“咱們幾個這麽大歲數了,別的不敢說,至少看人還是看得準的。雖然跟古原接觸時間短,但我打心底裏覺得他就該是我們家人。
我說實話,一開始我有點兒生氣,因為擔心你。後來一想,又有點兒擔心他。但是話說回來,我肯定永遠尊重和支持你的選擇。”
他的意思陸長淮聽懂了。他話裏話外的還是希望陸長淮能找到人,把該聊明白的事兒聊明白,能一起解決的問題盡量一起解決掉,但這只是他的建議,他尊重陸長淮的想法。
陸長淮沒解釋什麽,只說:“我知道,別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