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世界上能有幾個老陸呢?
第14章 世界上能有幾個老陸呢?
那天下午做罐頭時,陸長淮特意坐到了古原身邊。看他沒什麽異常,心才放下來。
他們做罐頭就像一個簡易的流水線。先做的是西紅柿罐頭。有人負責洗,有人負責燙皮、剝皮,有人負責灌裝。
古原自己住的時候也買西紅柿罐頭,拿來煮面很方便,不過他确實是第一次知道西紅柿罐頭原來是這麽做的。
先将西紅柿清洗幹淨,然後燒一鍋開水放進去煮一會兒。等西紅柿的皮都皺起來,戴上手套把皮剝掉,蒂挖掉,再把果肉捏碎一些,就可以灌裝了。陸長淮說,灌裝好後要擰緊蓋子瓶口朝下,最好再帶着瓶蒸上一會兒。這樣消毒徹底一些,罐頭就能存放得更久。
他倆來的時候,廚房的師傅們已經忙活上了。陸長淮給了古原一副手套,跟他說:“你負責把果肉捏碎和灌裝?”
古原正有此意,洗過手就忙活上了。
這個環節最好玩兒,果肉經過擠壓,汁水四溢、香氣撲鼻。陸長淮坐他旁邊,他灌裝好後陸長淮就接過來把瓶口擦幹淨、蓋子擰緊,然後把玻璃瓶倒置,擺到一旁。
煮過的西紅柿很燙,不過捏起來的手感很爽。古原樂此不疲,玩兒得很高興。
到後來,裝罐也添了幾分執拗,執拗地想把這個秋天也裝到瓶子裏帶走。
其實這個環節完全可以用鍋鏟把果肉鏟碎,陸長淮大概是為了讓古原玩兒,沒提這茬。
他從早上吃完飯回去之後就有些愧疚,總覺得那些話還是說重了,還是不夠委婉。可回過頭想想,這确實也沒什麽辦法。房子他确實不能賣,何況他這兒開了這麽久,很多人都說過要在這兒住一輩子呢,最後不也都走了?
就目前的情況看,陸長淮并不覺得古原會是個例外。畢竟他這兒只是個民宿,還開在荒郊野外,再喜歡也有住膩的時候。就像西紅柿罐頭,哪怕消毒做得再好,也不能保證永遠不壞不是嗎?
這世界上沒有那麽多永遠的事兒,而客人們大多都只是頭腦一熱。過了那個階段,消解了那些情緒,可能自己想起來也覺得幼稚。所以見得多了之後陸長淮也就不當回事兒了,拒絕起來沒什麽負擔。今天這點兒愧疚感也算難得,大概是從鐵石心腸中刨出了一點兒良知。
此時,古原問:“西紅柿罐頭可以直接吃嗎?”
陸長淮答:“可以,夏天的時候冰上一會兒放點兒白糖,解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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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嗎?古原想了想又問:“我一會兒能不能吃一罐?”
陸長淮應了一聲,起身拿了幾罐剛做好的罐頭放進了冰箱,給它們降溫。回來跟古原說:“直接吃還是涼一些比較好吃。”古原笑着道謝。
做完西紅柿罐頭他們又開始做黃桃罐頭。
胡纓和周年剛才大概去忙了,這會兒趕來幫忙。黃桃罐頭比較麻煩,要一個一個地把皮削掉。古原想去幫忙削皮,胡纓沒讓:“這個活兒你就別幹了,不熟練再削了手。”
陸長淮也說:“你還是裝罐吧。這個直接裝就行,不用煮。最後上面放一些碎冰糖,灌滿純淨水就可以密封。”
古原點點頭:“行”。
幾個人一起削皮,他和陸長淮負責裝罐。幹累了他就悄悄捏一塊黃桃直接放嘴裏吃,歇上一會兒。
胡纓看見了笑他:“到底還是個小孩兒,小饞貓一只。”
陸長淮聞言停了下來,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竟然也捏了一塊黃桃放嘴裏。
古原頓時笑起來:“好了,這兒還有一只大饞貓”。
“你倆抓耗子去好不好?別在這兒嚯嚯我們黃桃。”
“我們是愛吃水果的好貓,耗子太瘦了塞牙。”
原本沒理他們的陸長淮一聽這話“啧”了一聲,淡淡地笑着搖了搖頭。
等黃桃罐頭都做完,統統進了大蒸箱的時候,古原開始惦記他的西紅柿罐頭,總往冰箱那邊瞅。
其實他知道,時間太短,西紅柿應該還沒有徹底涼下來,只是這會兒他真就像個小孩兒一樣,特別好奇那種屬于夏天的味道究竟是怎樣的。
陸長淮大概看出他饞了,洗過手就往冰箱那兒走。他從冷藏室拿出一罐罐頭,又從冷凍室拿了一袋冰塊,然後擡擡手示意古原:“走”。
他帶古原去了自己那邊的小廚房,拿了一只碗和一個小盆。小盆裏放上冰塊,小碗倒上西紅柿放進盆裏。
古原坐在島臺邊,笑着問他:“你是不是會讀心術啊?”
陸長淮笑道:“你直勾勾地盯着冰箱,我還用讀心嗎?”
說着,他遞過來一罐糖,讓古原自己看着放。
五分鐘之後,古原如願吃上了冰冰涼涼、酸酸甜甜的西紅柿罐頭。他眼睛都亮起來,招呼陸長淮快過來嘗嘗。陸長淮剛才眼看着他放了厚厚一層糖,此時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古原便不再管他,一個人一口一口地吃完了那碗西紅柿,連湯都沒剩。吃完才踩了下椅子,轉了個圈,仔細看了看陸長淮的小廚房。
陸長淮的小廚房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四四方方的。洗菜的池子、竈臺和島臺圍成個半圈。竈臺正對着窗,窗外就是那個小森林。
這設計挺妙,像在露營一樣。
陸長淮又在發呆,正看向窗外。
古原沒有出聲兒,站起來把碗洗幹淨,擦幹放進玻璃櫃裏,然後自來熟地去倒了兩杯水回來,又坐回島臺邊。
一杯水推到陸長淮手邊,另一杯他自己捧在手裏。
過了一會兒,陸長淮端起手邊的水喝了一口,忽然說:“你好像很喜歡花花草草。”
古原點點頭:“喜歡。植物和動物我都喜歡,唯獨覺得跟人打交道挺累。”
陸長淮問:“怎麽講?”
古原換了個坐姿,嘆口氣說:“植物多簡單啊,喜好明明白白地擺在那兒,你照顧好它它便能一直郁郁蔥蔥。”
陸長淮忽然笑了一聲,古原于是補充道:“當然也有例外。養不好植物的人很多,陸老板別氣餒。”
他接着說:“動物比植物複雜一點,但跟人比起來就簡單太多了。比如你随便帶一只狗回家,過不了幾天他就跟你親近了,但你随便帶個人回家就不行了,說不定過不了一晚就得打起來。”
陸長淮低低地笑了一聲。古原看他一眼,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補充了一句:“畢竟,世界上能有幾個老陸呢?”
老陸,又是老陸。陸長淮笑着搖搖頭:“我倒是希望這世界上的老陸越少越好。”
古原沒問為什麽,眼睛也看向窗外,安安靜靜陪他坐着。
……
或許是做罐頭累了,那晚古原早早就睡了,只是睡得不怎麽好。整晚都在做夢,夢裏不停地跑。一個沒什麽前因後果的夢,只是急切地、倉皇地、不停地跑。
第二天快中午才醒來。睡了長長的一覺卻還是覺得累,提不起精神。
他照例給自己沖了杯咖啡,拉開窗簾看了看。今天是陰天,沒太陽。他覺得沒意思,咖啡喝完就又把窗簾給拉上了。
下午他鑽進影音室看了個電影。老片子,他以前看過,今天無意間看到有重制版他便再看一遍。
這片子主要突出一個“慘”字,古原越看越難受。
明明知道情節,他還是忍不住落淚。第一遍看的時候會在事情發生的當時難過,第二遍看卻因為預先知道了未來會發生的事而提前替他們難過。
處于疲累狀态的古原想靠這部片子發洩一下,誰知看完更累了。電影字幕都播完了他都不想動,就窩在沙發上盯着天花板發呆。
幕布上開始自動播放下一部電影,同類型的老片子。古原沒看,閉着眼睛光聽臺詞都覺得揪心。
這一天,他的狀态好像回到了來避世森林之前,提不起一點精神。他把這歸結于陰天的緣故。北方秋季的陰天總是伴着風,外面一定有些冷,所以他寧願窩在沙發裏都不想出門。
其實他不出門也是可以吃飯的,打個電話就可以送餐,只是胃裏好像堵着什麽東西一樣,堵得他連飯都不想吃。
昨天做完罐頭,陸長淮拿了個袋子給他裝回來幾瓶,讓他放自己冰箱裏,想吃的時候可以随時吃。到了晚上,古原想起它們,開了一罐黃桃罐頭填肚子。
糖水很甜,很合古原的口味,只是放的時間太短,黃桃還是脆的。這罐罐頭救了他。此時他确實有點兒低血糖了,腦袋昏昏沉沉,額頭冒了冷汗。
罐頭吃完,整個人舒服多了,但他也提不起勁再去幹別的。翻翻APP裏的歌單,找了個大提琴經典合集,連上音響放着。簡單洗個澡,又上了床。
床單被罩昨天剛剛換過,還帶着太陽的味道。古原鑽進被窩裏,被子蒙上頭。
對小時候的古原來說,被子下的小空間就是獨屬于他的小“家”,溫暖而安全。小時候他有一個印滿了蘑菇的被罩,所以被子下的小空間他稱為“蘑菇屋”。
在那個小小的“蘑菇屋”裏他是最放松的,他知道那一整個夜晚是獨屬于他自己的。
長此以往,古原練就了一個技能。他可以在被子裏待很久很久都不會覺得憋悶,也習慣了蒙着被子睡覺。長大一些之後,他知道這個習慣并不好,但也沒改。
在“蘑菇屋”做的夢并不都是美夢,噩夢總是關于小提琴。有時候會夢到本已熟練的曲子突然不會了,有時候夢到琴弦變成利刃,手指按上去便鮮血淋漓……醒來一身冷汗,還是要練琴。
自從來了避世森林之後,古原再沒碰過小提琴,這樣的噩夢竟然也跟着消失不見。
此時鑽進被窩裏,閉上眼睛,他腦子裏過着這幾天發生的那些美好的事。比如做罐頭、整理草坪,比如清早的小彩虹和龍舌蘭日出。
他希望自己今晚能做個好夢。
作者有話說:
祝大家都做個好夢吧~
話說我又忘了申榜,要被自己蠢哭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