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那日之後,小娃娃與他弟弟重修舊好,感情比以往更甚,連其他弟弟妹妹也忘記了,時不時就往乾清宮跑,五日裏要去三回,晚間的夢話也變成了“弟弟,吃這個”,“弟弟,一起玩”,諸如此類。
看得葉芳愉還有些吃味。
但她初掌宮權,每日裏有見不完的宮人,看不完的賬冊,拿不完的主意,是以很快就淡定了下來。
覺得能有個人陪着小娃娃玩耍也挺好的。延禧宮的宮人更是樂見其成,杜嬷嬷每日都是笑呵呵的。
大概是覺得一來太子殿下位分尊貴,與他交好利大于弊;再者太子殿下長居乾清宮,大阿哥往乾清宮跑得多了,見到聖上的概率也會大大增加,這于整個延禧宮來說都是莫大的好事。
兩個小崽子和好的消息很快傳至整個後宮,衆人詫異的同時,暗自也松了一口氣。
慈寧宮,兩位老祖宗聽蘇麻禀報完,揚起的嘴角就沒有下來過。
乾清宮,皇上首次連奏折都不想批了,借着散心的名義,在東暖閣門口來回溜達了十來遍,看得梁九功嘴角微抽,但也不敢多說什麽。
對此,前來禀報事情的朝臣還一無所知,只覺得皇上這段時間心情都很不錯,想來是後宮裏有什麽喜事發生?
于是猜測紛紛。
唯有索額圖心裏苦,那日好不容易在乾清宮遇到太子殿下,話還沒說幾句呢,就把太子殿下吓跑了。
他安插在太子殿下身邊的探子來報,說是那日回去後,太子殿下哭了許久,把他……疑似把他當成了拐子?
而且,這還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那個探子因為給他傳話,被李嬷嬷察覺到了異常,當夜,就把他藏在乾清宮東暖閣的最後幾顆眼釘拔了個幹幹淨淨。
叫他再無法解釋,也無從知曉太子殿下這段時日來的動靜。
這叫他如何不着急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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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他就因為對鈕祜祿氏和佟氏兩家的格格動手而被納蘭那個老匹夫告了一狀,惹了聖怒,如今又乍然失去了籌謀多年才布下的眼釘。
氣急攻心之下,竟是直接病倒了。
消息傳到乾清宮,皇上執着禦筆的手頓了頓,半晌,才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既病了,就派個太醫去看看,再叫他在府中好好修養幾日吧。”
連一絲出宮探望的意思都無。
……
前朝的紛擾傳不進後宮。
葉芳愉依舊歲月靜好,每次處理完宮務,便琢磨着要如何叫兩個小崽子同雅利奇和好。
可她沒能煩惱多久,事情就被小娃娃自行解決了。
這日,他從乾清宮回來,一步三跳地跑到葉芳愉面前,小臉激動得通紅,告訴葉芳愉:“額娘額娘,妹妹也可好了。”
葉芳愉一挑眉,笑着問:“哪個妹妹,怎麽好了?”
小娃娃:“就是馬佳額娘宮裏的那個妹妹,二妹妹呀。”
他一邊說,一邊脫下頭上的瓜皮小帽,抱起一旁葉芳愉的茶杯,見裏頭是香香的水果茶,仰着小腦袋噸噸噸喝了好幾口。
喝茶的間隙,杜嬷嬷也進來了,只是神情恍恍惚惚,帶着幾分不敢置信。
看向葉芳愉的眼神也奇奇怪怪的。
葉芳愉心生好奇,但也沒有急着追問,不疾不徐地在賬冊上寫完最後幾個字,确認沒有問題後,合上賬冊,放到一邊,再從書桌後繞過來,牽着小娃娃的手,帶他來到對面的梢間。
這幾日雪停驟歇,天氣是前所未見的好,每日都是陽光明媚,小娃娃身上只衣裳帶着些寒氣,手腳還是十分溫熱的。
她把他帶到炭盆前,稍微“烘烤”了一下,就心滿意足地把這個帶着奶香味的“湯婆子”摟到懷裏去了。
小娃娃似乎察覺到了額娘的目的,也不惱,反而伸着肉呼呼的小手幫她溫暖着微涼的臉頰。
同時奶萌萌地開口:“我和弟弟,今天去馬佳額娘那裏啦。”
他與妹妹其實沒有什麽矛盾,反倒是弟弟和妹妹,因為争着要與額娘天下第一好,而鬧得比較兇一些。
小娃娃心裏門清,與額娘最好的人肯定是他自己。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他是額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身上有一半的血液都來自額娘,所以他肯定是額娘心中最喜歡,最疼愛的孩子。
不論是弟弟還是妹妹,誰都争不過他。
正是因為争不過,才要搶這個天下第一好的名頭呢。
“弟弟本來不想去的,然後是被我騙了過去!額娘,我現在騙人可厲害了呢。”
葉芳愉聞言又是一窒,“你是怎麽騙的?”
小娃娃挺了挺腰,理直氣壯地說道:“我用額娘的話騙的,我勸弟弟不要事事都争第一,那樣不好。”
“額娘不是這麽跟我說的嗎?中庸大法好,差不多就行。凡事随便一些,看開一些,這樣就能做個永遠都快快樂樂的小寶貝啦!”
下一秒,葉芳愉瞪圓了桃花眼:“!”
她是為了避免小娃娃日後參與奪嫡,才給他灌輸中庸觀念的。
可……可小太子不行啊!
他是未來的儲君,若是信奉了中庸之道,無為而治,那以後去了上書房,他還能好後學習麽?
不好好學習,将來又談何治理國家?
而且,不說将來,就論現在,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小娃娃給小太子說這些話……
“娘娘,皇上宣您一個時辰後去乾清宮伴駕。”
腦中念頭剛起,外頭紫鵑就行色匆匆地跑進來傳話。
葉芳愉摟着小娃娃的手倏地一松,欲哭無淚。
什麽伴駕,明顯是要問罪。
她發現自己的好日子好像到了頭。
而小娃娃又是個平日裏坑人不自知的性子。
特別“孝”順的那種。
想到未來昏天暗地的生活,葉芳愉輕輕一顫,終于下定決心。
低頭問向小娃娃:“寶寶這段時間的書已經讀得差不多了,想不想學習武藝?額娘請人來教你呀。”
小娃娃還不知額娘的險惡用心,圓眼睛立時變得閃亮晶晶的,“真的嗎?”
葉芳愉點了點頭:“真的,不過要等你過了生辰宴再說,到時候就先從紮馬步開始練起。”
小娃娃迷惑:“馬步?”
葉芳愉摸摸他的小腦袋,語重心長道:“是的,馬步。還有,學武是很累很累的一件事,剛開始的時候不習慣,身上就會變得又酸又痛,寶寶一定會哭的,所以你确定能夠堅持嗎?”
小娃娃仰頭看她,神色認真地問:“寶寶學了武藝,将來就能做大将軍嗎?”
葉芳愉:“額娘也不确定,額娘只知道,學了武藝不一定能做大将軍,但是不學,就一定做不成大将軍。”
小娃娃仔細想了想,終于捏緊拳頭,“那我要學!”
“想好了?”
“想好了!”
“但是……”确定完小娃娃的決心,葉芳愉臉上的表情一變,眉眼有些惆悵,“但是學武要花好多好多銀子呀。”
“要請武師傅,要買馬和馬具,還要買弓箭和許許多多的武器。學武有專門要穿的衣裳,你肌肉酸疼的時候,還要請人給你按摩,吃的穿的用的,真是好大一筆開銷。”
“到時候額娘就少吃一些飯飯好了,便是砸鍋賣鐵,也要送你去學習武藝,完成寶寶做大将軍的心願!”
話音未落,紫鵑已經傻了,杜嬷嬷,杜嬷嬷更是不敢置信。
只有小娃娃被蒙在鼓裏,抱着葉芳愉,眼眶不自覺變得濕漉漉的。
他心疼額娘,都有些不想學了。
可是額娘又說:“不過也就這幾年而已,寶寶若是學得快一些,早些出師,早些當上大将軍,就能給額娘掙來無上的榮耀,到時候你汗阿瑪一高興,說不定還會賞賜好多好多的銀子。”
“所以呀,寶寶,額娘的未來就靠你了,你一定會努力的,對嗎?”
小娃娃一吸鼻子,“會的,我給額娘發誓,一定會在三年內就學完!”他豎起了三根手指頭,信誓旦旦。
葉芳愉笑了笑,把他的小手指握在掌心裏,“那額娘就等着看了!”
“額娘放心!再苦再累我也不怕!”
“真棒,快給額娘親一口!”葉芳愉的表情頓時變得明媚且爽朗。
小娃娃走後,紫鵑和杜嬷嬷看向她的眼神裏都帶着隐約的譴責。
杜嬷嬷:“娘娘這是……”
葉芳愉雲淡風輕:“說着玩的罷了,小孩子又不記事,過兩年就忘記了,嬷嬷不用擔心。”
紫鵑給她續了杯溫茶,惴惴不安問:“若是大阿哥沒忘呢?”
被自己的額娘坑着拼了命地去學習武藝和騎射,一門心思要做大将軍,別人還在玩耍,大阿哥卻在四歲幼齡的時候,早早背上了養家的重擔。
這……如何能忘?
紫鵑只擔心,将來大阿哥憶起往事的時候,會責怪娘娘,屆時再傷了母子間的情分可怎麽辦?
葉芳愉明白紫鵑和杜嬷嬷心中的擔憂,卻不當回事。
随意揮了揮手,“那就将來再說吧。”
她有自信,能坑小娃娃一次,就能坑他一輩子。
不對,說坑太難聽了,她就是一片慈母心腸,不忍小娃娃荒廢時光,荒廢天賦罷了。
……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小娃娃的生辰。
他是小輩,且還不是周歲,也就沒有舉宮設宴為他慶祝的道理。
不過思及這是他回宮後的第一次生辰,皇上到底還是允了葉芳愉的要求,在延禧宮設了個規模極小的生辰宴。
一大早,慈寧宮那頭兩位老祖宗就派人送來了極為豐厚的賀禮。
葉芳愉只給小娃娃看了一眼,就飛快命人拿下去清點造冊,送入了庫房。
不多時,乾清宮的賀禮也送過來了,還是梁九功親自過來送的。
乾清宮送完,才輪到各宮開始送禮。
小娃娃鞠了一遍又一遍的躬,鞠得他頭昏腦脹,也就沒能看清他這一日到底收了多少禮物。
在他看來,這些禮物還沒有與他弟弟妹妹們的宴會來得重要。
聽說額娘給他準備了好大的驚喜,還有這世上獨一無二的禮物,全天下只有他一人才有的那種。
就連汗阿瑪都沒有呢。
用過早膳,他窩在額娘的寝殿,趴在床沿,興奮地看着外面宮人忙忙碌碌地布置東側殿。
午覺過後,也不需杜嬷嬷來叫,他就很自覺地爬起來了,走到外邊,拿起額娘為他準備的新衣裳,姿勢熟稔的自己穿了起來。
穿好衣裳,套好靴子,戴好帽子,檢查了一下儀容,喜滋滋就要往外頭跑。
不想卻被杜嬷嬷一把拉了回來。
杜嬷嬷擡手在大阿哥臉上刮了兩下,調笑道:“大阿哥還未洗漱呢。”
小娃娃聞言有些窘迫,白皙的包子臉變得紅通通,也不反駁,乖乖跟着杜嬷嬷走到角落的銅盆旁邊。
很快洗漱好,牽着杜嬷嬷的手來到了額娘的寝宮。
進到屋子第一件事,就是肅着小臉,端端正正地給葉芳愉行了個大禮,還是三跪九叩地那種,磕完頭,腦門都變紅了,認真程度可見一斑。
葉芳愉卻是驚訝得筆都掉了,“寶寶這是在做什麽?”
小娃娃跪在地上擡起頭看她,黝黑的圓眼睛裏寫滿了認真,包子臉還肅着,他一字一句地說道:“額娘,保清從今日起就滿四歲了,四歲就是大孩子,再不是個小娃娃了。”
“汗阿瑪教育我說,成為大孩子以後,就要學着知禮守禮,要懂事,不要鬧騰。”
“所以保清今天特來感謝額娘,若是沒有額娘辛苦生下保清,保清如何有今日呢?”
“額娘永遠是這世上對保清最好的人,将來保清長大了,也一定會孝順額娘的。請額娘放一百、一萬、一萬萬個心!”
葉芳愉只聽到一半,桃花眼就不自覺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