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阿彩
翻過了牆頭，張念懷身子一側便跳了下去，雙腳剛剛落地，眼前的一切讓他不由得頭皮發麻、腦子裏一片空白，從嗓子眼兒裏冒出來的那‘咯喽’一聲，不但走了調，甚至都有點不似人聲了。
霍海躍起、雙手扒住了牆邊，聽見了牆那邊傳來的這怪音兒便問道。“怎麽了？”
幾個耷拉着腦袋的男生蹲在牆根兒在面壁，而手裏拎着根木棍的教導處主任章明衛嘴角挂着戲谑的冷笑、三角眼中還閃爍着令人心悸的危險寒光，絕望之下的張念懷首先想到的是幹脆跳河算了，但緊跟着就想要發一聲喊、提醒霍海牆這邊出事兒了，但張念懷剛張開嘴、章明衛手裏的木棍就壓在了他的肩膀上，那充滿了戾氣的表情中似乎還夾雜着不寒而栗的暴虐，張念懷的雙腿發軟、嘴角也不自禁的抽搐起來，後退半步、察覺到身子已經抵住了牆，這才不得不緊緊的抿上了嘴。
橫着翻過了院牆，霍海落了地、轉過身，便與章明衛面對面了。
霍海愣住了。
章明衛剛瞪起了眼、也愣住了。
今天學校裏鬧出了食堂的大醜聞，電視臺都來了人，身為十中的教導處主任、章明衛雖然不參與食堂的破事兒，但他也不是個沒有眼色的，該巡視要巡視，該抓的紀律也是要抓起來，所以便拎着木棍摸了過來，逮住了兩個想要翻牆出去的、堵住了五個翻牆想要回校的，章明衛正考慮着差不多也可以把這些壞學生帶去教導處好好收拾一番了，但不料先是個小胖子翻牆進來了，跟着便是這個小混蛋出現在了眼前。
上周一在教導處的那一番對話，章明衛雖然震驚、但事後并沒有特別的恐慌，他可不是那種會被一個初三小男生幾句話就給吓破了膽兒的人物，七十年代他就敢借錢去送禮、就能拎着煙酒蹲守在招生辦主任家樓底下一整宿，年紀大了、但心态卻是越發的慎密了，要是他這麽容易就認了慫，又哪裏會有今時今日的成就呢？
章明衛清楚什麽風險是可以承受的、什麽風險卻是碰都不能去碰的，因此便要求他老婆采用冷處理的方式、而自己則是躲這個小混蛋遠遠的，因為章明衛在經過了慎密的認真分析之後有了一個不太好去證實的結論，那就是只要別去招惹着小混蛋、那麽這小混蛋死咬着不放的概率也就不大了。
可章明衛沒想到才隔了一個星期、雙方就以如此尴尬的方式又見面了，雖說他恨不得用手裏的木棍揍的這小混蛋滿地打滾、欣賞他最後跪地求饒的慘樣兒，不過理智告訴他，最好還是井水別去犯河水。
章明衛沖着身邊那條被學生們慢慢蹚出來的小路努了努嘴，霍海明白了意思、自然也就扯上傻乎乎的張念懷想走，不料章明衛本能的從嗓子眼裏冒出來了一聲走了調的‘嗯’聲，令一個雙手抱着頭、蹲在牆根兒底下正面壁的逃課學生扭過頭來看。
章明衛輕蔑的瞥了那個扭過頭來的學生一眼，見對方猶如是受了驚的兔子一樣乖乖的扭過頭繼續去面壁，心裏面卻是跟開了鍋一樣，想着霍海你這個小混蛋怎麽就這麽過份的呢？
讓你走、你就趕緊滾呗，還想着拽上個一起走？有沒有這麽義氣的啊？啊？眼下是你要表現義氣、展現勇氣的時間和地點嗎？
章明衛的腦子裏是這樣想的，但擔任教導處主任多年的有些習慣是已經烙印在他骨子裏的，因此章明衛還不等大腦給出判決、做出決定，手裏拎着的木棍便已經落在了張念懷的肩膀上，吓的張念懷身子一矮、雙腿一軟直接便癱軟在了地上了。
拽不起張念懷這個胖子，霍海只好壓低了聲音、提醒一下了。“阿彩！”
章明衛胸中的怒火無可抑制的湧了上來，瞪着眼道。“你……”
逃學被逮了個正着，霍海知道自己理虧，但瞅見了章明衛那握着木棍、青筋隐現的手背，他是真做不出一個人先溜的那種事兒，只好用越發低沉的語調重複。“阿彩！”
章明衛猛地揚起了手裏的木棍。“不要得寸進尺啊！”
木棍帶起來的那‘嗚’的一聲響，令蹲在牆根兒面壁的學生們心驚膽顫、也讓霍海的頭皮有些發麻，但他還是迎着章明衛的目光又吐出了兩個字兒。“阿彩……”
‘阿彩’這兩個字兒、被霍海故意拖長了尾音，正處于暴怒之中的章明衛面對着他那無所畏懼的目光、理智還是戰勝了沖動，他猶如是洩了氣的皮球一樣，手一揮幹脆将整條路都給讓了出來。
連拖帶拉的将癱坐在地上的張念懷給拽了起來，沿着河邊的小徑才跑出去不到十米，身後傳來的木棍帶着風的嗚嗚聲、木棍揍在人身上的啪啪聲、痛呼慘叫、跌跌撞撞的雜亂腳步聲，也就讓霍海不由得扭過頭，于是也就見到了讓他有些心寒的一幕。
章明衛正在宣洩着怒火，被逮住的那些抱着頭蹲在牆根兒面壁的學生們是真的慘了，也不知道是哪個學生先帶頭開始跑的，霍海等反應過來了才發現被章明衛逮住的那些學生都跑光了，只剩下紅着眼、怒不可遏的章明衛本人。
腿發軟、路都走不動了，一直盯着身後動靜的張念懷、卻是目睹了章明衛發威的全過程，見人都跑光了、可霍海卻站定了下來，可這下子可就徹底的慌了，又不敢大聲嚷、壓着嗓子哀求道。“別看了、別看了，趕緊溜啊……”
習慣性的沖着章明衛點了點頭，霍海扯着張念懷趕緊走，而剛剛宣洩完怒火的章明衛的火氣卻是蹭蹭蹭的又竄上了上來！
放你走了、連跟你逃課的同學也都一起放了，跟自己‘點頭’算是怎麽個意思？啊？是感謝？還是嘲諷？又或者說是挑釁呢？
站在牆根兒底下被氣的呼哧直喘，但章明衛的理智也告訴他、只要這個小混蛋沒打算去揭穿當年那事兒，他就只能寄希望于對方願意保持目前的狀态。
琢磨明白了，也知道什麽才是最正确的選擇，可章明衛越發的沮喪且憋屈了！
他可是被十中學生們視為兇神惡煞一般的教導處主任啊，之前逮住的那些逃課的學生、其中一個被他一嗓子差點給吓哭了啊，怎麽這麽個小混蛋敢這樣對待自己的呢？
這小混蛋的成績很差的好不好？
而且這小混蛋哪裏像是個初三的小男生啊，怎麽就敢這樣對待自己的呢？難道他不就擔心、自己拿出教導處主任的派頭、請他家長過來談談心？
何況，那天在教導處不是說好了不提這事兒、大家相安無事的嗎？難不成逃課還有理了、身為學校的教導主任我都不能管了嗎？
章明衛越想越是不忿，越想越是委屈，越想越是憋屈，他甚至于都非常的想要罵髒話了！
他覺得這小混蛋就不該姓霍名海，整個兒就是一禍害！
腦子裏突然冒出來的這麽一個評價，突然間猶如是一桶冰水從頭澆到了腳板底、讓章明衛覺得渾身通透、心情一下子就暢快了不少，他安慰着自己、他怎麽也算是個知識分子、而且還是十中的老教導主任，跟這麽個說話不算數的禍害較勁兒，完全是沒有必要和意義的嘛！
如是想着，章明衛胸中的悶氣雖說依然還是沒完全消散，但心情比之前真的是好了許多，先是感慨着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兩個月，可轉念又一想、卻覺得這種憋屈的日子只剩下兩個月了，似乎熬一熬也是能過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