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048章
蘇喬站在沙發旁, 頭發淩亂蜷曲,白色的T恤多了褶皺,領口歪在一側。
方才因為呼吸困難, 他的臉和眼睛隐隐泛着紅。
但他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
不等他開口趕人,衛西主動說:“別趕人,這就走了。”
說完果真朝門口走過去。
但到玄關的時候,他停下來,轉過頭來, 說:“我剛才說的話, 是真的, 蘇喬,你別打那種主意, 不可能會成功的。”
說罷打開門,自己走了。
一直到走進電梯,稍稍放松下來, 衛西才覺得右手手背隐隐作痛。
低頭一看,紅了一片,不出意外的話,一會該變成青紫色了。
蘇喬是練過的, 那一巴掌力氣很大,而且,是沖他的臉來的。
如果不是他反應快,拿手背擋了一下,現在他的臉該腫起來了。
啧。
蘇喬的情緒一直很穩定,少有情緒過度的反應, 從前遭遇那麽大變故,難過和痛楚也只是針對自己, 從來不會肆意發洩給身邊人。
今天這樣的反應,對蘇喬而言,算得上非常激動了。
思及蘇喬的模樣,衛西忍不住想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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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聯想到蘇喬發怒的原因,他又不太笑得出來。
從心底而言,他其實一直對蘇喬是否重生的事實有所懷疑,哪怕蘇喬再三否認,兩年來也掩飾得足夠好,可衛西心裏始終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他說不上來那種感覺,但覺得,蘇喬既然堅持否認,那他繼續追究下去,也沒什麽意義。
在認識到想要再次和蘇喬在一起的念頭後,衛西甚至暗自慶幸過,蘇喬并不是重生的。
否則,他不知道,要以什麽樣的方式,去進行自己的計劃。
可他萬萬沒料到,蘇喬給了他重重一擊。
這一“擊”,并不在于蘇喬重生這件事本身——不管蘇喬是否重生,都不會影響衛西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而在于,蘇喬主動坦白這件事,就是為了不和他在一起。
這讓衛西蓬勃的自信,忽然崩塌了一點。
猶如春天的梧桐,茂密旺盛,突然狂風大作暴雨如注,樹幹折斷,葉子落了一地。
但樹木很大,樹根很深,并不會因此而倒塌。
衛西知道,自己依然會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可是——
“你喜歡那個人嗎?”“我說不清楚。”
“那你喜歡我嗎?”“我不知道。”
和蘇喬的對話言猶在耳,很清晰。
也許在蘇喬看來,這是他的狡辯,可他并沒有騙人,在這件事上,他是真的說不清楚。
蘇喬說的很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蘇喬,何必非要如此?
有一瞬間,衛西心中閃過這個疑問。
但立即被更強烈的念頭壓了下去。
道理講再多,也比不上內心最真實的欲望。
沒有為什麽,什麽重不重生、喜不喜歡,全不重要,他就是要讓蘇喬接受他。
邊想着,他坐進車裏,示意司機開車的同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看清備注的名字時,他眼睛微阖,閃過很清晰的厭煩。
但還是接了,并單刀直入:“二伯,有什麽……”
那邊卻是另一個聲音,說:“衛西,是我,袁敬。”
衛西:“你回寧城了?”
袁敬笑着說:“是啊,高考完了,我爸爸帶我回來玩,我打你電話,一直關機。”
衛西:“換號了。”
袁敬被噎了一下,不知道怎麽繼續,那頭有人走近的聲音,随後變成他二伯的聲音:“西西啊,明天忙不忙啊?不忙的話,來二叔家吃個飯。”
衛西:“可以。”
二伯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結束通話。
衛西看着最新通話記錄裏的“42秒”這個時間,心裏發出冷笑。
來得正是時候,和蘇喬談不攏的悶氣,找到發洩的地方了。
當然,這一切,蘇喬都不知道。
整整一個晚上,他都沉浸在震驚之中,被最後那個強吻震驚,被衛西的無恥震驚,更因為衛西莫名其妙的态度,而深深不解。
他實在搞不懂,一個人,怎麽能在短時間內有這麽多的變化,近乎天壤之別的不同,讓他甚至懷疑,衛西是不是根本沒有重生,從前種種試探,只不過是鬧着玩的把戲。
但蘇喬知道,那不可能。
正是因為知道不可能,他對衛西的改變更加難以理解。
衛西說他不清楚是不是喜歡他,卻覺得他們在一起,是必須的。
這種偏離正軌到近乎天馬行空的邏輯,衛西竟能毫不臉紅地說出來。
只是因為不能接受他的拒絕,就能毫無顧忌地推翻從前種種說法。
蘇喬忽然疑惑,他從前認識的衛西,到底是什麽人?
但,困惑和無奈,和憤怒一樣,都不會改變蘇喬的決心。
他只希望,衛西回去後,能冷靜下來,真正看清他們之間再無可能的事實,給自己、給他,給他們之間,留下最後一點體面。
蘇喬覺得,重生以來最大變化,大概是情緒變得更加穩定,遇事也更冷靜。
尤其是面對一夕之間無法更改的事,他想的更多是如何應對,而非如前世一般,單純沉溺在自己的情緒之中,沒有作用,也幫不上自己半點。
所以第二天一早,睡醒的蘇喬就已恢複正常。
他如常去公園跑步,買早飯回家,和爸媽用完早點後帶着小黃下樓溜達,一切都和先前沒有兩樣。
下午時,餘非夏找他,說自己過幾天要去杭州看望外婆,在那住到填報志願的那天,問蘇喬有沒有時間,想請蘇喬吃飯。
蘇喬理所當然的答應,他們幾個人一向談得來,高考後也約好了見面聚會一起玩,于是理所當然地以為,這次吃飯也有秦飛揚老大他們幾個。
餘非夏定的是一家朝鮮族烤肉館,蘇喬進去後找了一下,看到餘非夏,過去打招呼。
但他發現,餘非夏坐的是一張雙人座。
蘇喬有點驚訝:“只有我們兩個人嗎?”
餘非夏點頭:“老大和飛揚都有事,只有我和你。”
蘇喬“哦”了一聲,也沒覺得不對,高考後同學們本來就有很多安排,未必能每次都碰在一起。
餘非夏觀察了一下他的神色,心裏松了口氣:“你想吃什麽?”
蘇喬拿過菜單看。
烤肉館裝修很有特色,沒有明亮的大燈,只有牆壁和每張桌子上方懸挂着一個個圓形小燈泡,燈光是白色的,将桌上的東西照得十分清晰。
蘇喬半靠在桌沿上,低頭研究菜單,整個人在燈光裏半隐半現,擡頭說話和笑的時候,臉龐反射着光線,幹淨清透到極點。
餘非夏盯着他看,蘇喬忽然擡頭,他立即別開眼,裝作在打量其他桌子上的菜。
蘇喬沒發現異樣,說:“我想吃厚切五花和肥牛,其他的随意。”
餘非夏點着頭,在手機上點好單,放下手機,和蘇喬聊天。
他們做了差不多三年同桌,關系一直不錯,能聊的話題也多。
菜品陸續上桌,餘非夏拒絕了服務生幫他們烤肉的好意,自己拿着夾子,将肉放在烤盤上。
浸透了油的肉接觸高溫,發出滋滋聲響,蒸騰出噴香的熱氣,又被淨味爐瞬間吸走。
聊到高考成績的時候,第一塊厚切五花肉烤好了,蘇喬拿起剪刀,就着餘非夏手裏的夾子,将肉剪成小塊,分別夾到兩人碗裏,接着放上羊排,繼續烤。
蘇喬把自己面前的烤肉放進幹味碟,滾了兩下,确保每一寸肉都能蘸到蘸料,他做得很認真,仿佛在對待一件嚴肅無比的事。
餘非夏吃了口肉,輕咳兩聲,見蘇喬擡頭,他說:“你去過杭州嗎?”
蘇喬點頭:“去過。”
餘非夏:“次數多嗎?”
蘇喬:“有七八次。”
餘非夏笑着說:“是去旅游嗎?杭州是很美麗。”
“陪爸媽去過兩次。”蘇喬下意識地解釋道,“其他幾次,是和……”
話音忽然終止,餘非夏有些疑惑。
蘇喬停頓了一下,夾起碟子裏的肉,說:“沒有,我記錯了。”
餘非夏沒有多想:“我去杭州看外婆,明天出發,你要是喜歡杭州,可以……”
“我喜歡杭州。”旁邊猛然插入一個聲音,并且随着這個聲音靠近,越來越耳熟。
四道視線先後上移,看清說話的人。
餘非夏驚訝:“衛西?”
衛西笑眯眯:“是我啊。”
餘非夏:“真巧。”
“是啊,我跟蘇喬一向有緣。”衛西看了眼桌上的菜,“我吃完了,打算回去,沒想到會碰上你們。”
餘非夏看向蘇喬,後者拿着夾子翻烤盤上的肉,沒什麽反應。
他覺得,衛西應該是來找蘇喬的。
果然,下一秒,衛西說:“蘇喬,我正好有事跟你說,跟我出去一下?”
蘇喬:“有什麽事,你現在說吧。”
衛西微微挑眉:“你不介意的話,也可以,昨天我說……”
蘇喬站起來:“出去說。”
衛西笑了,跟在蘇喬身後出去。
蘇喬沒有走很遠,在烤肉館外的停車場站定,直接問衛西:“你跟蹤我?”
衛西:“這個真沒有,這家店最近很有名,我來吃飯而已。”
蘇喬想起來,剛才和餘非夏聊天的時候,似乎是提到過這件事,餘非夏還說訂座很不容易,但:“這麽巧。”
衛西:“我都說了,我們一直有緣。”
蘇喬不想跟他胡扯太多:“你找我有什麽事?”
“外公明天回來,讓我問你,去不去家裏吃飯,他買了你喜歡的牛舌餅。”衛西說完又解釋道,“外公的朋友臨時有事,聚不齊,他就早點回來了。”
蘇喬:“我晚點會聯系外公的,還有事嗎?”
衛西笑着看他:“這麽着急?怕餘非夏等太久擔心?”
蘇喬:“那也跟你無關,衛西,我昨天把話說得很清楚,你別裝傻。”
衛西:“我昨天也說得很清楚,你想的那種情況,不可能。”
心裏有股怒意冒出來,蘇喬強壓着情緒,說:“随便你吧。”
說着轉身要進去。
衛西似乎早有準備,站在他進門的位置,擋住去路,在蘇喬企圖繞過去的時候,他忽然伸臂,抓住了蘇喬的手。
蘇喬像被開水燙到,本能地就要甩開。
但衛西力氣很大,抓得很緊,并将他往自己身前拉。
蘇喬朝後避開,同時擡手,要把衛西的胳膊拍開。
衛西輕聲說:“蘇喬,我知道你練過,不過你打不過我,如果你再反抗,我就……”
“衛西,你原來在這裏。”像演戲似的,旁邊的一輛車裏,一個人鑽了出來,目标明确地走向兩人,“我等你很久了啊——欸?衛西,這是你朋友嗎?”
蘇喬看清來人的臉,沖衛西說:“你二十五歲生日那天,和誰在一起?這個人和你是什麽關系?”
衛西微僵,他依然拉着蘇喬,但力道有所減弱。
蘇喬立即抽出自己的手:“就算你不記得,但我,什麽都記得。”
說話間,袁敬走到兩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