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046章
一個年輕女孩跟服務員說着話, 路過這邊,停下腳步,走上前, 問道:“兩對我們的菜品還滿意嗎?有什麽不好的請告訴我,我們會盡量滿足顧客的需要。”
她穿着跟服務員同款不同色的工作制服,說話客氣有禮,像是領班或者店長的身份,發現這桌的客人相顧無言, 桌上的菜接近冷掉, 以為出了什麽問題。
蘇喬頓了頓, 重新拿起筷子,說:“我們吃累了, 休息一下,東西很好吃,謝謝你。”
女孩又看衛西, 後者沒什麽反應,女孩微微松了口氣:“那就好,請慢用。”就繼續忙自己的去了。
他們點了很多東西,吃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随着他們聊天的時間增加開始涼下來,不如剛上桌時誘人。
浪費食物總歸不是好事,蘇喬說:“吃完飯,一起去走走吧。”
衛西拿起筷子,笑着說:“你想怎麽樣都行。”
最後還是把所有東西吃了個精光,剩下鹽焗鴨貨, 蘇喬把它們重新裝進盒子,打包起來帶走。
外頭十分炎熱, 走幾步路就滿頭大汗,奶茶店便利店等地方又是人來人往,都不适合安靜談話。
但今天必須解決這件事。
于是,蘇喬問衛西:“去我家裏吧。”
衛西以為自己聽錯了:“去你家?”
蘇喬:“嗯。”
衛西有些吃驚,雖然邀請同學去家裏不算什麽,但他今天約蘇喬出來的目的很明确,蘇喬心中明鏡似的,按道理,不會在這種時刻做這種可能會讓人誤會的邀請。
而且看蘇喬的樣子,也實在不太像要答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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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衛西從來不在乎那麽多,蘇喬既然提了,他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好啊。”
蘇喬家離此不遠,兩人一路步行回去。
衛西提起衛至承,說小叔在私立醫院住着,快被衛家的人煩死了,計劃着如果再有兩回,他就要爆發了。
“小叔發脾氣很可怕。”衛西嘴上這樣說,語氣神色沒有半分“可怕”的意思,反而帶着點看好戲的開心。
蘇喬想起下午離開醫院時,衛至承提及家庭時無奈又厭煩的神情,問道:“這樣有用嗎?”
衛西:“客觀上沒用,面子上有用,一家人,不能做得太難看,傳出去,衛家會變成笑話。”
蘇喬看他一眼,沒說話。
衛西仿佛看出他的想法,笑着說:“我不一樣,衛家越丢人,我越高興,面子這種東西不适合我。”
蘇喬:“……”
蘇喬記得,重生之前,衛西常常把家族裏發生的事當笑話一樣說給他聽,言語之中有嘲笑諷刺,也有圍觀看戲的興奮,仿佛那些人是猴子,那些事是猴戲,而他作為衛家的一員,不僅不覺得猴戲丢臉,還非常高興,甚至親自出手推動猴戲進展。
只是,那時他們關系非同一般,衛西告訴他這些事,并不奇怪。
但現在,他們只是同學關系而已:“不用告訴我這些。”
“對你,沒什麽不能說。”衛西很自然又帶點逗趣的說道,“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訴你。”
蘇喬:“……”
衛西笑眯眯。
到了蘇家,衛西去洗手間洗臉洗手,蘇喬到廚房切了半個西瓜,又拿了一瓶冰水,走到客廳的時候,看見小黃站在衛西膝蓋上,脖子高高昂起,短小的尾巴瘋狂搖擺,被順毛順地很舒服。
明明上次衛西過來的時候,小黃還非常警惕,現在卻像換了一條狗,令人費解。
蘇喬在旁邊坐下,小黃聞到主人的氣息,蹭一下扭頭,蹦到蘇喬懷裏,舔他的脖子和下巴。
衛西見狀,微微眯眼。
蘇喬将小黃提到地板上,拍了拍它的屁股,小黃會意,乖乖回到陽臺上。
衛西拿起水喝了一口,說:“你把它養得很好。”
蘇喬沒接話,把西瓜朝茶幾中間推了推,見後者拿了一片吃起來,他也跟着抓起一塊。
兩人差不多同時吃完,蘇喬把兩片瓜皮放到一邊,準備晚些時候扔到食物殘渣的垃圾桶裏。
衛西又主動說話:“外公去北京了,等他回來,一起出去玩。”
蘇喬:“我知道。”
衛西沒想到蘇喬答應得這麽爽快,很有幾分意外:“我以為你會拒絕。”
蘇喬:“我答應過外公。”
衛西笑道:“在外公回來之前,先跟我待幾天吧,你想去哪邊住?”
蘇喬:“都可以。”
衛西微微一愣。
他方才說那句話,有點半真半假玩笑的意思,蘇喬必然會拒絕并且說他胡言亂語,再不然也會無語地瞪他,用沉默遮掩內心的無奈。
但他萬萬沒想到蘇喬會答應。
蘇喬看着他,察言觀色,笑了一下:“你先前說,有個人很喜歡鹽焗鴨貨,我能不能問你一下,那個人是誰?”
衛西又是一愣,他沒料到蘇喬會問這個,想到他們從前的關系,狡猾善辯如他竟不知如何回答。
蘇喬:“不方便的話,不用說。”
衛西舉起拿着水瓶的手擺了擺,示意沒有這個意思,又思考了一下,說:“大概算……戀人?”
蘇喬的睫毛抖了抖:“戀人?”
衛西:“從相處的方式來看,是這樣,不過,也有其他的問題存在,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蘇喬:“你現在還記得他喜歡吃的東西,你在乎那個人嗎?”
衛西:“在乎,在我的人生中,他很重要,只是——我剛才所說,我們之間的問題很複雜,我說不清楚。”
真是坦誠又直白的回答。
能讓衛西特地跑去買鹽焗鴨貨的人,當然對他有着不同一般的意義。
可也正如衛西所說,他們之間的問題太過複雜,并不是簡簡單單就能說明白。
身為那個“他”,蘇喬知道衛西并沒有說謊騙他,但同時,也并不全是實話。
至少,他并不覺得自己對衛西有那麽重要。
或許,他們之間的分歧在于,他和衛西對于兩人關系的定義,原本就不一樣。
蘇喬深吸了一口氣:“那你喜歡他嗎?”
衛西正在轉手裏的水瓶,聞言,頓住。
現在的氣氛很古怪。
衛西追求蘇喬,他口中的“那個人”,則顯然是類似“前任白月光”一般的存在。
追問衛西是否喜歡那個人,放在其他情境中,似乎像是吃醋。
假如換了旁人,衛西會覺得,是想在開始一段感情之前,确認對方是否藕斷絲連留有餘情——這是非常有道理的行為,沒有什麽值得指摘的。
可換作蘇喬,衛西知道,他不是這樣的性格。
更何況蘇喬的語氣神情完全沒有那個意思,現階段,蘇喬既不喜歡他,應該也沒想好跟他在一起,因此衛西半點猜不到蘇喬問這個問題的原因。
衛西奇怪地看着蘇喬,後者神情冷靜,看不出什麽端倪。
對視片刻,衛西緩緩移開眼,說:“我說不清楚。”
蘇喬:“是嗎?”
衛西的确是說不清楚,就像高三時他要追求蘇喬,蘇喬問他喜歡嗎,他也避開了:“我不想說假話。”
蘇喬輕輕點頭,好聽的假話和難聽的真話,到底哪個好,其實原本也沒有答案。
他問這個問題,也只不過是為了引出下面的話而已。
衛西越發覺得蘇喬奇怪,問:“你怎麽了?”
蘇喬:“沒有。”
衛西還是覺得有事,不過蘇喬不想說,他也不想追根究底,而蘇喬想知道的問題,他也無法回答。
他很少逃避什麽,但眼下除了逃避,他想不出其他辦法。
這時,蘇喬忽然站了起來,衛西下意識跟随他的動作擡頭,問:“你去哪?”
但蘇喬只是去了廚房,回來時手裏多了一罐雪碧,重新坐下,拉開拉罐,仰頭大喝,動作太快,嘴角溢出一縷,順着下巴滑落,滴在他的黑色T恤上。
衛西看了一下,也覺得口渴,擰開瓶蓋喝水。
蘇喬喝完一整罐雪碧,用手背擦了擦嘴。
衛西重新拎起先前的話題:“你想住在哪裏?”
“随便你。”蘇喬這次回答得很快,“這是你自己的事,你可以自己決定。”
衛西笑道:“我的意思是,我聽你的。”
蘇喬:“如果我想跟你劃清界限,日後橋歸橋路歸路,你也聽我的麽?”
衛西:“不可能。”
蘇喬:“你并不喜歡我,何必如此?”
衛西卻歪理一堆:“喜不喜歡是我的事,但我想跟你在一起,是你跟我兩個人的事。”
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卻一定要把蘇喬和自己綁在一起。
這算什麽?
占有欲、還是什麽其他心思在作祟?
蘇喬:“你放不下以前的事,所以非要這樣拉着我,又有什麽意義?”
衛西:“人活一世,做事非得有意義嗎?能讓自己高興,這本來就是最大的意義啊。”
蘇喬:“也就是說,無論如何,你都堅持自己的想法,是不是?”
衛西:“在這件事上,是這樣。”
小黃忽然跑了過來,大概他們聊了太久,小黃一個狗覺得無聊。
但它也沒有調皮搗蛋,只是窩在蘇喬腳邊,尾巴搖來搖去,腦袋還朝向衛西這頭,兩邊都想玩的樣子。
衛西笑了,勾起手指對他“啧”了兩聲,小黃得到指令,立馬舍棄主人,蹿到衛西懷裏。
蘇喬當然也會陪狗子玩,但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快樂,小黃非常開心。
蘇喬捏了還抓在手裏的易拉罐,裏面的飲料被喝光後,罐子變得很輕,随随便便就能捏扁。
随着一聲“咔擦”,衛西和小黃一起扭頭看了過來。
蘇喬沒看他們,平靜地問:“我以前養過一條狗,後來死了,在養小黃之前,我也有一點害怕。”
衛西:“你養過狗?什麽時候的事?”
蘇喬:“好幾年了,是條黑狗,我在外面撿到的。”
衛西笑:“怎麽老撿狗回家?”
蘇喬:“那條狗叫‘來福’。”
這個時候,小黃恰好用前爪扒衛西的手,導致他注意渙散,以為自己聽錯了:“叫什麽?”
蘇喬:“來福。”
衛西停下和小黃打鬧的動作,盯着蘇喬看。
“是不是覺得耳熟?”蘇喬說,“是大二時,我養過的那一只,你記得嗎?”
衛西猛然睜大眼,嘴唇也跟着抖了兩下。
他眼型偏狹長,又因為性格原因,大多數時候一副随意無所謂的模樣,現在這樣的表情于他而言,已經是非常震驚的表現。
蘇喬和他對視着,神色始終淡淡。
他知道,衛西懂了。
衛西原本就懷疑他是重生而來,多番試探不成,才勉強打消其疑慮。
可并不代表,衛西就真的完全相信他,只是在發現确切的證據之前,強行壓制住了而已。
只需要一句話,一點暗示,就能讓懷疑破土而出,瞬間瘋長,變成參天大樹。
屋內安靜的吓人,連一向活潑的小黃也仿佛感知到不同一般的氣氛,早早逃回陽臺去了。
良久,衛西緩緩開口:“蘇喬,你是什麽意思?”
短短一句話,他是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的,發音極重,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手背上青筋暴突。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出這句話。
他覺得,蘇喬可能在跟他開玩笑。
但蘇喬沒給他懷疑的餘地:“你以前問我,是不是重生,我現在可以給你答案。”
他輕輕說出最後兩個字,“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