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生病了?”李恒洋解開西服扣子,坐下時客氣地朝餐桌對面的柯桦比了比手。
他的神情是佯裝到恰如其分的藹然,語氣刻意溫和些許,目光慈愛地将他端詳一遍,一切動作都像一個疼愛他許久的長輩一般。全然不似剛才乍然出現時顯露出的鋒利和肅然,也不似初見時的咄咄逼人和強大氣勢。
酒店餐廳燈光明亮,讓柯桦終于看清楚李恒洋的樣子。他遠比昏暗燈光下看到的要……大許多。在他的意識裏,李恒洋應該跟柯肖晴一般大,或者大幾歲,畢竟能費盡心機算計柯家一家人,定不是個毛頭小子。
他坐在窗邊,頭頂燈光澄澈,窗外日光湛湛,柯桦毫不費力捕捉到他身上的……暮氣,說是死氣也不為過。
“病了還亂跑,看來柯肖晴也管不了你。”李恒洋說着話,朝他身後颔首淺笑,依舊是慈和長輩的模樣。
柯桦猜,那頌應該在他後面落座了。他拉開椅子坐下。嘴巴剛張開,李恒洋擡手示意他先聽着。
“不好奇,”他朝柯桦身後擡了一下手,“他們為什麽在這裏?”
“你還有更卑鄙的手段嗎?”柯桦壓着火問。
窗戶上映着兩張相似的臉,一張溫和可親,一張冷酷肅殺。那頌選了背靠柯桦的椅子,卻聽不到他壓低的聲音,偏頭尋他的倒影,心尖驀地一痛。那是他從不曾看到的冷酷的模樣。這一個多月,對着他,柯桦雖然不長笑,但眼睛是暖的。
“當然有。”李恒洋忽然笑起來,“想親眼看看嗎?”他擡手腕看表,一副勝券在握的自信模樣,“恐怕來不及了,原本,我是想讓你親身體驗以下的,結果你跑到這裏來了,既然來了,一起吃個飯吧。據我所知,你倆,”他眼裏的尖刻和嘲笑幾乎溢出眼眶,眼珠慢慢朝柯桦身後一瞟,帶着輕慢,“已經分了。”
搭在腿上的手驀地攥成拳頭,柯桦壓下身體裏沸騰的暴躁,他不能在此時此刻揍李恒洋。
“分手沒什麽大不了。”李恒洋笑笑,“感情、婚姻,跟事業比不值一提,現在讓你理解這些有些強人所難,不過我保證,只要你按照我的規劃走,總有一天,再回頭看現在,你會覺得自己可笑又可悲,它們不過是你成功路上的絆腳石……”
“絆腳石?”柯桦冷笑一聲,“那你給我自己找的絆腳石可真多。柯肖晴和尹薇是絆腳石,我們是什麽?”
“不,你理解錯了。柯肖晴和尹薇是墊腳石。”李恒洋語氣自然道,見柯桦面上閃過戾氣,笑問:“接受不了她們的定位?當然,在跟她們相處的過程中我也是付出了感情的,這是我給予她們的尊重。”
柯桦對李恒洋的三觀嗤之以鼻,已經不想反駁他那些狗屁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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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同的,在我想起你那一刻。”李恒洋從椅背上離開,雙臂搭在桌邊,雙手交握在桌面上,目光灼灼地盯着柯桦,就像看見王冠上最亮最大的那顆寶石。“柯家人很會教育孩子,這一點我必須承認。你的純真和優柔寡斷有待改進,其它的……我很欣賞。柯肖晴沒告訴你嗎,你很像我。”
“他為什麽會在這裏!”柯桦壓不住怒火,聲音不自覺拔高。話出口他才意識到,他最在意的還是不該也不能出現在這裏的那頌。那頌的出現讓他早已打好的腹稿無用武之地,讓他本該堅定的立場開始動搖。為什麽他會在這裏?!“你要拉着所有人去死!好呀!我陪你!我多的是時間看着你一步步走向墳墓!”他咬牙切齒地把最狠毒的話砸向對面。
李恒洋臉上閃過詫然,繼而冷笑道:“誰不是一出生就在一步步走向墳墓。你能幸免,還是他能幸免!”
李恒洋的手指向他身後的時候,柯桦只覺得有一杆槍嘭地打中了他的腦袋。
“你敢!”他壓低聲吼道。
一直豎耳傾聽的那頌回頭看向柯桦的背影。就連跟楊屹寒暄的蘇禹也擡頭看過去。
“那位是……”蘇禹問楊屹。
楊屹只是淺笑,并未回答。李恒洋還沒打算公開柯桦的存在,在他看來,現在更像是馴服階段。
那頌要起身,楊屹忙道:“您需要什麽?”
那頌偏頭甩了楊屹一記眼刀,淩厲的眼神化作無形的手直接攫住楊屹的脖子,将他未出口的話全部掐死在喉管裏。他大步走到柯桦身後,垂眸望着柯桦的側臉。
柯桦身體緊繃,臉上一片冰冷,眼底的烈火即将奔湧而出,渾身的汗毛都像刀子一樣,刀尖直直對着對面的男人。那頌從未見過柯桦如此狠戾的一面。如果柯桦手邊有把趁手的兇器,他相信,不等他走過來,對面的人已經涼了。
一只手落在肩上。柯桦身體一僵,視線稍偏,修長的五指輕握着他的肩,有些堅硬的腰胯貼在他身側。溫暖漸漸傳遞過來,溫暖了即将冰凍的身體。
李恒洋靠回椅背上,端着紳士的笑臉看向那頌:“你這張臉,繼承了那雍和宣靜怡的所有優點。”
那頌拿不出一點注意力給對面的老男人,他彎腰,抓緊柯桦冰涼的手腕,“走。”
蘇禹款步走近,笑着跟李恒洋介紹道:“李叔,這位是我朋友那頌。雍和文化董事長……”
“那小公子,我怎麽會不知道。”李恒洋拿出跟小輩調笑的口吻。犀利的眼睛掃過那頌牽着柯桦的手。
柯桦從椅子上起身,轉身時,望向一直盯着他的那頌。
蘇禹上前撥了一下那頌另一邊胳膊:“朋友嗎?”他的意思是讓那頌松手。不要在李恒洋面前放肆。
那頌哪管得了那麽多,他伸手撥開擋路的蘇禹,拉着柯桦往外走。
兩人經過楊屹。楊屹立刻道:“酒店專車在正門等候。”
那頌心裏滿是疑惑。李恒洋怎麽會見柯桦,為什麽楊屹對柯桦如此客氣。如果他沒看錯,就連李恒洋都在忍讓柯桦的暴躁。
他們是什麽關系?
走出餐廳,穿過人來人往的酒店大堂,直到傍晚的風吹過面頰,柯桦才掙開抓着他的手。
酒店專車候在正門外。
柯桦繞過專車,徑直往外走。那頌亦步亦趨跟在後面。
下班高峰,人行道上都是匆匆忙忙的下班族,商業中心到處可見交織的人群。他們被包裹在其中,沒有了酒店裏過分冰冷的空氣,沒有了一觸即發的舌戰,緊張神經在夕陽照射下的熱浪裏一再放松。
柯桦坐到路邊一處花壇邊上。那頌把一瓶椰子水塞進他手裏,又拖着他的手,讓吸管碰到他幹裂的唇。
“你這樣。”那頌吸了口加冰的椰子水,胃裏一陣哆嗦,“像被甩了一百回似的。”
柯桦的目光從他手裏挂着水珠的杯子上收回,伸手拿走了他的杯子,放到了自己另一邊。
“大幾?”
那頌扭頭,不明白柯桦為什麽這個時候問這種問題。他幻想過許多次柯桦問他的詳細信息,幻想了那麽多次,沒想會是現在。
“大二。”他說。“叫學長。”
“什麽專業?”柯桦捧着椰子水,望着遠處平靜地問。
胃狠狠一抽,那頌彎腰用拳抵住,等痙攣過去才道:“作曲。”
柯桦唇角勾起,轉頭看着他,眼底映着夕陽灑下的茶金色。剛剛在餐廳裏那個暴躁到要殺人的仿佛不是他。
“大作曲家,你該回去考試了。”他笑着說。
強烈的酸澀湧進喉嚨裏,那頌忍着想咳嗽的欲|望執拗地瞪着柯桦。
“你什麽意思?柯桦!我他媽就不走!”
柯桦放下椰子水,手伸過來落在他頭頂。那頌像被定住一樣,咕嘟咽下了喉嚨裏的酸水。指腹輕輕抓過他的頭發。這一瞬間,他幾乎壓不住想撲過去抱住柯桦的沖動。
“回去吧。”柯桦眼神溫和,語氣卻十分堅定。“現在就走。”
“你他媽在說什麽?!”所有的旖旎頓時炸裂消散,那頌氣急敗壞地打開頭頂的手,一把抓過柯桦的衣領,“你沒完了!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我可以……”
“他們沒結婚。”柯桦說。
“什麽?!”那頌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誰?那雍和,和柯肖晴。”
柯桦靜靜看着他。
欣喜從心底迅速膨脹,那頌忽然笑了,轉眼又變得嚴肅起來。“他們沒結婚,你他媽在跟我鬧什麽?是!我是騙過你!可是我也喜……”
“有沒有他們都一樣。”柯桦轉頭看向馬路。“你來散心,順便解決家裏問題,事情如你所願解決了,你的家還在,回去也有交代。現在,就離開!”
“到底他媽!為什麽!”那頌猛地踢了一腳花壇。
路人迅速散開,加快路過的腳步,又頻頻回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