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才站起身來,卻被祁連山按回椅子上。
“你別動,安心讓百藥給你上藥,這事我來處理就行。”祁連山輕輕捏了下我的肩膀,轉身離開。
熊百藥給我上完藥,坐在我對面盯着我看。我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他嘆口氣說:“我認識連山的時候,我倆才十三歲,他一從都城看他鳳迎姑姑回來就會跟我說你的事,這一晃十幾年過去了,他就沒跟我說過除你以外的人。天明還在的時候,你都不知道連山有多嫉妒他……”
“我知道。”我打斷他,想到以前的事,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他把天明騙到花園裏、假扮天明跟我身後跑一整天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還故意耍過他,但他還是跟在我身邊不願意離開。每次他該回家時,都是一邊哭着一邊被他家侍者拖走的。他就像我另一個弟弟,自從天明離逝,我就想方設法把沒有給天明的關愛也都給了他,也許就是這樣,才害他對我産生這樣的感情。”
“這也不能怪你,”熊百藥評價道,“感情這事兒,太過複雜,沒人能夠控制的了自己的心意。我今天想跟你談的,也不全是連山,你跟祁靖山那幾年的事,我也都看在眼裏,只是我一開始以為你是想利用祁靖山,現在,我卻不敢這麽想了。你把祁靖山調離都城,其實不全是因為祁靖山勢力強大,你同時也是在保護他不受內亂騷|擾吧?”
“我确實有這方面的考慮。”我站起身,想到祁靖山,不禁嘆了口氣,“宮中發生這樣的變化,靖山一定會得到消息,他人在邊疆,是要回來還是怕受天啓牽連而逃到外族,選擇權我已經交到他手裏,究竟要怎樣,全憑他自己做主。”
“看到祁靖山回朝的信件,你是不是松了口氣?”熊百藥問我。
我對他笑笑,搖搖頭:“事實上,我反而更加緊張了。因為我不知道他這次回來,是來與我互訴衷腸,還是替天啓以及被我欺騙的自己讨債的。”
“連山不會讓他對你不利的,即使那人是他的親兄長。”熊百藥肯定地說。
“我不會讓他們兄弟二人反目這種事發生的。”我與熊百藥對視,堅定道,“我生在皇宮中,與兄弟間的明争暗鬥是迫不得已,他們倆身份不同,沒有必要經受這些。”
熊百藥點點頭,站起身撣了撣衣裳:“我該走了,你交待我收的那個徒弟太過調皮,我得回去看着他去。”
“有勞你了。”跟熊百藥拜別,我又坐回椅子上發起呆來。
段志成掀起的風浪只用兩天時間就被祁連山平息了,當祁連山兩手空空跪在我面前時,我就明白他沒有殺掉段志成。
“說到底是我有負于段志成,我本就欠他一段情,不能再欠他一條命。放走段志成全是我一人的罪責,陛下要罰請罰我一人,不要責怪我的弟兄們。”祁連山低頭跪在我面前禀告。
我走過去把他扶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連山重情重義,朕賞你還來不及,又怎麽會罰你呢?”
我沒有追究祁連山故意放走段志成的事,只是重重賞了他和他手下的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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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當朝堂上跑進來一個侍者禀告我祁靖山已經入城時,我的心立刻揪了起來。我什麽也聽不進去了,直直坐着,等着祁靖山入宮。
當他出現在我視線中時,周圍仿佛一下子安靜下來,我什麽也聽不到,目光再也無法從他身上移開。
他似乎是瘦了,臉上帶着滄桑,但步伐矯健。他與我對視,面無表情,直到走近了,才露出一抹微笑,眼神中是我熟悉的寵愛。
“祁将軍不負朕的重望,得勝還朝,要重重的獎賞才是。”我與祁靖山對視良久,直到陸伯憲覺得不妥輕咳一聲才喚回我的理智。
“為國效力是我的職責所在,我不需要什麽獎賞,只想知道我離開前問陛下的事,陛下能否兌現。”祁靖山收了笑容,鄭重地看着我,我看着他緊握的拳頭,知道他此時與我一樣緊張。
關于他走前跟我說的事,我一直沒有停止過思考。這之前我一直拿不定主意,但再見他之後,我就已經下了決心。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朕答應你的事,什麽時候沒做到過?”我堅定地說。
祁靖山得到我的保證,明顯地松了口氣,臉上的笑容再也掩蓋不住,這是自我們進入都城後,我第一次看他這麽高興。
退朝後,我一回到寝宮,就看到祁靖山坐在床上等我,我大步走過去,與他抱作一團,激烈地吻在一起。我手忙腳亂地解着他的衣裳,用手撫過他身上的傷痕,每當摸到他離開後增加的傷疤,我的心就抽痛一下,仿佛重新替他經歷了一遍這些苦痛。
我大大地睜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在我上方聳動的祁靖山舍不得閉眼,他一遍遍叫着我的名字,訴說着對我的思念與愛戀,幾輪下來,我倆都渾身無力地摟在一起,靜靜地聽着彼此的心跳。
“鏟除天啓後,我一直在害怕,我怕你得到消息後再也不會回來了。”我輕聲開口,知道有些事不得不談。
他用嘴唇輕輕磨蹭着我的額頭,與我調笑:“皇上答應我我回來後願意抛下一切跟我遠走高飛,這麽驚天動地的大事,我怎麽會錯過?”
我用腳踢了踢他,被他用腿壓住後才罷休。
我倆又沉默片刻,直到社靖山開口:“關于你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的作為,我本不想問,因為我在邊疆已經了解的差不多了,但我怕我不問,你又會胡思亂想,認為我有意避開這些話題,所以,你有什麽想對我說的?”
我深吸口氣,知道會有這一天,把曾經在心中演練過一遍的說辭慢慢說給他聽:“當初你們跟我說了你們的計劃後,我就開始策劃這些了,聯系陸伯憲、收買王策宣、暗結祁連山……這些都在我的計劃中穩步實施,唯一出現在我的計劃之外的,就只有你了。我從未想過要用你我之間的感情來利用你,因為我從未想到過你我會有這一段情。”
他把我往懷裏摟的更緊些,在我耳邊低聲說:“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當我得到三殿下戰敗的消息,第一時間的反應不是擔心三殿下的狀況,而是緊張你的安危,我知道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你了。”
“我已經命人開始調查皇族其他子弟的品性,只要一找到合适的人選,我就可以與你離開這冷酷的皇宮,再也不問世事。”我半枕在他胸前說,感到他把我摟的更緊。
祁靖山回來三個月後,我已對我的繼承者有了定論。我四皇兄早逝,但留下了一個兒子,此人無論是年齡還是品性,都很符合我對皇帝的要求,我特意把他收到身邊照顧指導,看他表現出越來越出衆的才能,不禁備感欣慰。他也能感受到我有意栽培他,所以學習的也很刻苦。幾個月後,我下诏,給四皇兄長子賜名廣峄,同時封為太子。
一年後,在我覺得時機已經成熟,就把陸伯憲、王策宣、祁連山叫到跟前,與他們商讨讓位的事。
“陛下您真的已經決定了嗎?”王策宣再次跟我确定,“雖然太子得您親自教誨,品行端正深得民心,但您在位也不過才幾年時間……”
我擺擺手,打斷他說:“最近幾位老臣又在給我施壓,認為後宮無主不合法禮,我沒法答應他們給他們弄個皇後出來,廣峄卻可以。他已經到了适婚年紀,我問過他,他說他也有了心儀的女子,我也是時候放手了。我當初把皇位奪回,又交給賢能,也算沒有辜負父皇的囑托。”
“既然陛下主意已決,我們就依您的意思,起草文書,開始着手準備太子的繼位事宜。”陸伯憲見勸說無效,只好按照我的要求行事。
祁連山看着我,一句話也沒有說,但我卻有千言萬語要囑咐他:“我把廣峄托付給你,希望你能幫他守護好江山,聽說段志成糾集了一群山匪再次起義,我知你覺得自己有愧于他,不忍傷他性命,但如此延長戰時,受害的只會是百姓。你可以派別人擒拿他,無論是将他殺死還是囚禁起來永不見世,只要能平定叛亂就行。我此次讓位,也并不是永遠離開,我與靖山會常去看你,希望下次再見時,你已有自己的命定之人……”
祁連山猛地抱住我,眼淚浸濕了我的衣衫。我拍拍他的後背,再也說不出話來。
三天後,我诏告天下,讓位于廣峄,在廣峄即位後的第二天,便與祁靖山帶着行囊離開了皇宮。
在前往房三舍曾為天啓修築的宅子的途中,趕上一場武林大會,我與祁靖山不急着趕路,就留下來看完了整場賽事。
賽事結束後,曲終人散,我跟祁靖山又開始上路,我正與祁靖山聊着比賽的最後贏家,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我的視線中,我立刻停下了聊天,直直盯着那個身影,直到他消失在我眼前。
“怎麽了?”祁靖山順着我的目光看去,卻什麽也沒看出來。
“剛才那個大賽贏家攬着的人,是我大皇兄。”我肯定道。
“那我們去會會他們?”祁靖山詢問我道。我搖搖頭,回他:“當初我母後害他被父皇責罰,我有什麽顏面見他呢?今天能看到他平安無事,已經解了我心頭的一縷憂愁,沒有必要再去打擾他現在的生活。我們繼續趕路吧。”
當我們到達目的地,已是夕陽西下之時。我看了看宅子,又看了看祁靖山,心中感嘆,從此後,這便是我永久的居所和永生相伴的人,在經歷過這許多坎坷後,能得到這份平靜的生活,我已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