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2 章
蘇丹和兩個班委都不贊同江南的說法, 極為緊張地盯着沈悅之手上的剪刀,生怕人在她們眼皮子受傷,那就是她們的失職。
吳慧、徐馨馨和江南一樣的态度, 萬事不管地坐下。
楊玲也拿挂在床頭的毛巾抹了一把臉,嘲笑地看了一眼沈悅之, 重新戴上眼鏡冷漠坐下, 仿佛事不關己。
蘇丹三人實在頭疼, 連聲勸着沈悅之,“你先把剪刀放下來,這樣解決不了問題。”
沈悅之只緊緊盯着楊玲, 等她的回應,但楊玲根本不理。
她專心寫起她的小說後續,她要将沈珍改名為沈悅之的事兒寫進去,沈悅之要自殺随她, 楊玲篤信她不敢, 否則,那可真是大快人心!
宿舍內筆尖書寫的沙沙聲與蘇丹三人的勸說聲、沈悅之的過激威脅聲交織。
幾人不知僵持了多久,蘇丹悄悄示意一個班委去找老師,卻被不想這件事再擴散出去的沈悅之要挾住, 剪刀尖兒往皮膚上劃了一條紅痕, 吓得蘇丹等一動不敢動。
江南一邊寫作業,一邊笑出了聲。
沈悅之這種行為, 真像現代網上所說的大學輔導員最恐懼的場面, 聽說只要給輔導員發一條信息說覺得某一幢樓的天臺風景真好,輔導員就能對你言聽計從。
“江南!”蘇丹警告道。
江南頭都沒擡, 對沈悅之道,“你的剪刀可對準自己拿穩了, 但凡敢擦破三位領導一點兒油皮,你都不用擔心在學校社會性死亡、影響工作前途的問題,故意傷害罪直接送你退學勞改。”
沈悅之聞言,氣得發抖,三位班委震驚地看向江南。
她們知道江南是為她們好,但這态度實在太冷漠了些。
三位班委重視生命,沈悅之自認拿捏了幾人的軟肋,就這樣拿剪子比劃着自己到快熄燈。見楊玲要去洗漱,便堵着楊玲,不答應撤銷出版決定就哪都不讓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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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玲擔心碰到她被賴上,直接讓江南等幫她倒水,臉盆放在書桌上洗漱完,又麻煩她們倒水。
幾人配合默契,把三個班委看得一愣一愣的。
然後,眼睜睜看着幾人若無其事地各自上床休息。
大冬天的,蘇丹三人肯定不能陪沈悅之熬夜在這兒幹等,也試探着離開,洗漱睡覺了。
只留沈悅之一個人。
沒人知道她大晚上堅持了多久,只第二天一早,等所有人醒來,楊玲已經出門了,将她的續稿給校園報和出版社各交了一份。
沈悅之得知後,絕望地在宿舍砸東西發瘋,而後又陷入無限的魔怔,蘇丹喊她上課也不應。
而楊玲不再拒絕學校作報告的邀請,一場講座後,她将“沈悅之”這三個字成功釘在恥辱柱上。
F大學生一面折服于楊玲的文筆,一面感觸頗深,尤其七七級與七t八級的學生中,出身知識分子家庭的不少,楊玲的母親是中學老師,父親是留洋教授,更讓他們感同身受,對沈悅之之流更加唾棄。
不過在學校和老師的約束下,沒做出什麽過激舉動。
楊玲也屢屢在講座上勸誡他人,“不值為那些人渣賠上我們等了十年才等來的光明未來。”
之後,楊玲又受到滬市許多大學的講座邀請,她都去了。
她的書再版了兩次依舊供不應求,書中大部分人都因此遭到了報應。據說最嚴重的一位副教授,職稱被取消了,學校要求他停職反省,以觀後效。
但此事同時在社會上引起一波熱議,一些人認為楊玲的這種實名制寫法,是否屬于一種打擊報複,他們主張那段瘋狂的過往是時代的錯誤,需要的是愈合,而不是翻舊賬。
如此發聲的人,想掩蓋什麽可想而知。
楊玲态度堅如磐石,在一次次講座上對這些找事之人進行一一駁斥,又一次打響了小說的知名度,産生了不小的連鎖反應,讓更多“魔鬼”受到了懲罰。
自此,沈悅之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連課也不敢上了,輔導員和系主任來勸過不少次都無效果,學校建議她休學一年留級,她又不願意。
曾經經常與沈悅之讨論衣服化妝品的同學,被沈悅之的金錢來源惡心得不行,親自到305指着她鼻子臭罵了一頓,也是唯一一個提出讓沈悅之将錢還給楊玲的人。
那本是楊玲都不抱希望之事。
沈悅之自知她現在的處境,前途什麽的全沒了,但大學畢業證她一定要有,錢也一定要握在手裏!所以,幹脆破罐子破摔,大放厥詞:“想要我還錢,拿出證據來!”
這種有恃無恐的話傳出宿舍後,看不過眼又背景深厚的同學在背後推了一把,随着楊玲父母及姑姑冤案的再調查與平反,沈悅之被帶走調查。
楊玲終于等到她想要的結果,又在宿舍撕心裂肺大哭了一場。
江南幾人安慰了許久,她才帶着哭腔道,“其實,這篇小說我早就寫好了,但我家沒平反,我害怕身份暴露,家庭成分會影響學業,我姑姑用離婚才給我換來的根正苗紅出身,我不能冒險,所以我一直不敢拿出來。
那天,我看沈悅之死性不改,又誤導人陷害江南就有些控制不住。後來,又看了江南的小說,我就想在我忍不住将沈悅之捅了之前,賭一把,我賭贏了!”
楊玲說完,又開始哭。
幾面對視一眼,無聲嘆息,公道與正義來得太晚了些。
等楊玲平複好心情,蘇丹想了想,還是給她打預防針道,“你很大概率只能追回沈悅之從你家拿走的財物,沈悅之本人……”
“她會沒事的。”楊玲接話道,“我知道的。”
“為什麽?!”徐馨馨拍案而起,義憤填膺。
楊玲含淚苦笑,“她當年只有十三歲,時代的瘋狂、年幼無知受到煽動、被裹挾,都可以成為她脫罪的理由。”
蘇丹嘆息一聲,“最主要是她沒有致使你父母的身體受到嚴重傷害。”
楊玲點點頭,沒說話。
一旁沒說話的江南想到未來的經濟開放,雖然這件事兒對沈悅之的工作分配會産生重大影響,甚至讓她被工作單位拒絕接收,但這影響是短期的,改革開放後,她完全可以憑借F大的學歷找別的工作,甚至自己做生意。
所以,江南同楊玲道,“沈悅之用過的錢,你可千萬別嫌髒,一定要一分不少連本帶利一起讨回來!”
都說豬站在經濟風口上都能飛起來,但也是需要本金支持的。就像人人都知道房價會漲,但重回那個房價便宜的年代,能買得起房的人又有多少。
沈悅之家其實只有她父親一人工作養家,楊玲只要每月定期向沈家追讨,在重視履歷的未來十年內,沈悅之絕無崛起之機。
往後就要看平反後站據上位的歐陽家如何報複反擊了。
只江南想的久遠,卻沒想到沈悅之實在不争氣。
十二月底,沈悅之回來後,整個人形銷骨立,輔導員安排她換了宿舍。
而後,各科老師都組織了一次期末摸底考試,沈悅之一科都沒通過,如果她不振奮起來,絕對會因為學業問題被勸退。
只自從沈家搜出的贓物歸還楊玲後,沈悅之的學習環境、生活條件都與她之前有了偌大落差。
沈悅之虛榮好勝,脾氣也不好,與新室友相處不來,吵鬧是常态,又經常為着維持從前的體面,在吃穿上煞費苦心,哪能靜心專注學習,期末考試只及格了兩門。
當然這是後話。
十二月還有一件大事發生,改革開放了。
班裏組織了一次班會,輔導員要求大家緊跟時代發展,英語要學起來。
因為中文系沒有開設英語課,所以輔導員提議由江南給基礎差的同學補補課,當然不白讓江南出力,會給她加德育分。
江南舉手起立道,“老師,我教的可是初中英語。”
張老師笑着讓她坐下,“我知道,但據我了解班上大多同學也就是初中水平,有幾位甚至沒怎麽接觸過英語,正适合做你的學生。”
既然輔導員都這樣說,江南自然樂意,畢竟輕松又能賺表現分的機會可不多。
于是,經過班上同學的共同商議,定下每周三周四晚上七點,加設一節英語課。
江南周三晚帶着教案前往教室時,發現全宿舍與她同行。
江南看着她們笑,“你們也去,那我不是要在關公面前耍大刀了?”
吳慧、徐馨馨和楊玲都算家學淵源,只有蘇丹她不是很了解。
蘇丹笑道,“對她們可能是,我可不行,我因為工作關系會俄語和一點德語,英語可能連初中水平都沒有。”
楊玲也道,“我小時候躲在小山村裏,害怕有人懷疑出身,所以從沒開口說過英語,初高中學校不重視英語科目,也不敢特意去學,我爸媽教的都快忘光了。”
至于吳慧和徐馨馨,“我們當然是去圍觀江老師的教學風采。”
這話一出,把大家都逗笑了。
江南到教室一瞧,發現除了沈悅之外,同學們都來了。
江南很意外,畢竟這其中十位左右可是系裏知名的全才,英語自然不在話下。
只聽這些人笑着起哄道,“江老師讓我們一塊兒聽聽呗,我們也需要溫故知新呀。”
江南笑,感謝他們的捧場,放下教案,正式開始教學。
雖然同是初中知識,但高材生與初中生相比,理解能力、自律性和刻苦程度都有着質的飛躍,初中生需要花一兩周才能完全消化的知識,江南的同學只用一節課時間就差不多了。
他們欠缺的更多是詞彙積累和口語練習。
次日,江南根據這些情況,将教學重點轉移到音标和語法上,她認為班上同學掌握這兩項後,就可借助英漢詞典之類的工具書進行詞彙積累和自學提升。
這是最效率的學習方式。
同學們也覺這種方式更适合他們,大贊江南之後,學習進度更快了。
轉眼已是一月中旬,即将進入考試周,英語課也到了最後一節,江南将時間改到周末,計劃用一早上時間為同學查缺補漏、答疑解惑。
這一天就不如平時上課那般正式,需要學習知識點的繼續學習,但更多同學選擇圍坐在一處,任意抛出一個議題,用英文交流讨論,檢驗所學。
江南沒有參與,給一位同學糾正語法之後,班上一位男同學又帶着莎士比亞的原文詩來請教她了。
江南頭疼,這些名人詩明明有那麽多著名譯者的譯作,偏要來問她的見解,頭幾回江南還同他認真讨論,後來回過味兒,她才明白這位男同學是在向她示愛。
但他不明說,又不越界,江南不好自作多情直接拒絕,只能他一來,就轉頭尋了一位英語好的男同學給他解釋。
如此幾回,江南覺得自己的态度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
但這位男同學仿若不知,行動依舊膩歪。
江南不解,班上同學都知道她離異,作為同學,并無人介意。但作為戀愛對象來說,即使江南模樣身材都不錯,也被大多數人排除在外。
這位男同學以前也只當她是普通同學的,怎麽忽然找上了她t?
江南想不通,難道是她上課時有什麽特殊魅力?
“江南,外面有人找你。”坐在門口的同學突然大聲道。
江南如遇救星,讓這位男同學找別人去,自己快步離開了教室。
出門一瞧,竟然是李旭和趙瑞。
“你們怎麽來滬市了?!”江南瞪大了眼睛。
李旭笑嘻嘻,“來看你呀!”
江南可不信,擡手看了看手表,時間差不多了,除了那位男同學也沒人再找江南讨論學習,她進教室問了一聲。
班上幾位英語好的同學見她有人找,讓她直接走,“我們雖然教學水平不如江老師,但是答疑解惑還是不成問題的。”
江南笑着感謝他們,又跟吳慧等人說了一聲,就拎包先走了。
她出來後,反倒是李旭操心起來,“姐,你要是忙,我們可以等的,今天就是來找你吃頓飯而已,不急。”
江南卻急,拉上他的手,叫上趙瑞,“我不忙,快走!”
趙瑞若有所覺,回頭看了一眼,只見一個戴眼鏡的斯文男人手握一卷書,伸頭看着江南的背影。
趙瑞再看江南的态度,笑了笑,落後兩步,替她擋了擋。
到了外頭國營飯店,江南已從李旭口中得知了他們到滬市的目的。
他們灑在山上的中藥收成了,但收藥材的人篤定他們出不了大宗,所以故意壓價,趙瑞出了一半剛挖出來的給他們,其餘自己炮制好了,帶到滬市出手,還聯系好了往後的買家,帶李旭來,主要是教他如何與這些人對接。
另外還與人談了一批大棚材料,打算用在自留地上,提前實驗一年。
江南聽李旭說他們跑着一趟竟然掙了兩千多,驚訝道,“不是說有不少沒發芽嗎?”怎麽就成了大宗貨物。
李旭得意,“那也架不住我們撒下去的種子更多!”
江南沉默地看了一眼趙瑞,想想當初兩人的對話,這位也謙虛太過了。
趙瑞笑笑沒說話,給姐弟倆人倒了茶水。
吃過飯後,李旭和趙瑞準備回招待所,他們明天一早的火車。
李旭一個勁兒遺憾江南還沒考試,否則,就能一起回家。
江南倒是高興,當下拉着李旭逛了一圈,将要帶回家的年禮什麽的一起買了,讓這倆壯勞力幫忙捎回去,能省她不少事兒。
送走大把小包挂滿身的李旭和趙瑞,她才心情不錯回了學校。
才進校門,那位男同學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擋在江南身前,問江南來找她的是什麽人?
江南只覺莫名其妙,好心情也蕩然無存,沒好氣道,“耿介同學,我想我們的同學關系,并沒有熟到可以探聽對方隐私的程度,請你不要越界!”
說完,江南轉身就想走,突然想到什麽,又回頭,“還有,耿介同學,請你不用再找我讨論外國詩了,我真的不擅長。”
這次是真走了,只她不知那人在後面看了多久。
江南進入緊迫的考試周時,趙瑞和李旭已乘火車到了江城站。
列車進站後,趙瑞下車抽了根煙,回車廂時,就見李旭正跟一位滿頭銀絲的優雅老太太說話。
而老太太身邊帶着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男人他不認識,倒是這女人……
是陸笑笑的母親。
她顯然認識李旭,笑容中帶着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