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瑞典的冬天很冷,周焱卻在那裏待了七年。
我偶爾會夢見七年前,我親手将他送去國外,他用着一種極其淡漠的眼神看我。
我下意識将那種眼神分解為恨與不解。
事實上,我也一樣。
我必須這麽決絕,因為我弟弟是個瘋子。
……
前兩天公司出了事,因為經濟開發區的失誤,導致股價下跌,公司也跟着虧損了大筆財産,我壓力很大,晚上留在公司和幾個老股東開會,他們一個個猾得很,真正出了事情,甩鍋甩得倒很輕松。
胃病又嚴重了,我經常吃不下飯,也沒有時間。作息颠倒黑白,有時候一天只能睡兩三個小時。
雖然很累,但唯一慶幸的是,我很少會想起周焱。
以至于他回國的日子,我差點忘記。
秦婉瑩約我出來吃飯,她還是老樣子,面色平淡,臉上畫着淡妝,精致的絲巾長裙,完全不像是處于中年末端的婦人。
她的目光在我臉上掃視一圈,皺了皺眉:“怎麽瘦了。”
我拿叉子心不在焉地戳了戳牛排,聞言笑了笑:“工作忙呗。”
“注意身體,少熬夜。”秦婉瑩端起咖啡輕抿了一口,她看着我,嘴張了張,似乎有些猶豫。
我說:“您到底想說什麽?”
Advertisement
她臉上出現一絲松動,過了一會兒,才說:“周泯住院了。”
我拿筷子的動作一頓,嗓音平淡:“多久了。”
“兩個月。”
“怎麽回事?”
秦婉瑩說:“肺癌。”
我擡頭,看着她,她同我對視,那雙眼睛靜靜地注視着我,我仿佛從裏面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太像了。
簡直一模一樣。
她淡淡補充道:“晚期。住院的時候已經晚了,所以他不讓我告訴你。”
“包括你弟弟。”
弟弟。
冷不防提到周焱,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周泯得肺癌的事對我來說有些不可思議,印象中,他給我的感覺永遠是強大,巍峨的形象,盡管讓旁人發現他的性|取向,他也依然臨危不懼。
當天晚上,我去市中心醫院看望了周泯。
他比我想象的更加憔悴,但看人的目光依舊沉穩。
我把水果籃和鮮花放在桌子上,倒了一杯溫水給他,他接過來,仰頭,有些艱難地喝了一口,說:“看來她告訴你們了。”
你們?
我來不及深究,就聽到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他瘦得不像樣,下巴一層灰色的胡茬,眼圈發紅,看開被病痛折磨得不輕。
我心裏沒有一絲心疼。
甚至松了一口氣。
我看着他,語氣漠然:“還剩多久?”
周泯看着我,扯了扯唇:“半個月,或許…一個星期。”
“嗯。”我把水杯重新放回去,說:“我會好好安葬你的。”
話落,他眼神帶着些許察覺不透的笑意,盯着我,而後說:“我知道你們恨我。”
我動作一頓,面無表情地看向他。
他說:“對不起。”
天啊,周泯竟然向我道歉。曾經讓我有些懼怕的人此時一臉狼狽地向我道歉,可我完全沒有一絲僥幸。
相反,我心裏堵着一口悶氣。
“你應該和秦婉瑩說對不起。”我看着他說。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是對不起她。”
“騙了她十年,我也得到了報應。”周泯嘴角帶着無奈妥協的笑。
我保持沉默。
他似乎陷入了一個循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喃喃自語般對我說:“可以幫我看看他嗎?”
我嗤笑一聲,明知故問道:“他是誰?”
周泯不避諱我的問題,他知道我是故意的,但還是回答了:“穆揚。”
這回我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了。
穆揚,當初和我爸在一起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