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六點半左右，陸靈開着黑色的Mini Cooper到達哈靈頓訓練基地。她昨天剛買的車，4500鎊，07年的，一次付清款項以後，她銀行裏只剩幾百鎊。她想直到薪水到賬，餐餐都得吃三明治了。
陸靈在預備隊當助教時，九點左右上班。如果很忙，她會提前到七八點。晚上再晚也不會超過十點。自從當上一線隊的助教，她每天七點之前到達哈靈頓，晚上十一點回家是常事。只是，不管她多早來，或是多晚走，尼古拉斯都在。
大多數偏執狂都是工作狂。
今天與高層有個早會，所以她穿的很正式，甚至化了點淡妝。
尼古拉斯從文件中擡起頭來，眸子動了動。助教今天穿的像銀行職員，還化了妝。并非不漂亮，只是有些突兀。他沒再看第二眼，低頭繼續看文件，“稍等。”
陸靈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過了會兒，她回過頭來問道，“弗洛雷斯先生，你賽後并沒有批評派崔克。”
“我為什麽要批評他？他是一個盤帶手，就應該不斷地嘗試。當然，他應該學會保護自己，要不然以他這種踢法，一年要傷好幾回。”尼古拉斯頭也不擡。
“那麽浪費機會呢？”
“如果我認為他确實影響到了球隊的進攻我會換下他。”尼古拉斯擡了擡眼，“上場比賽他不斷地嘗試也是在給球隊後場減壓，他踢得不錯。不過有幾個球，确實應該傳。我不能說我完全不生氣。”
陸靈模棱兩可地點了下頭，沒再說話。她凝視着窗外，已經九點鐘了，天才剛亮不久。英國冬季日短，天亮的晚，黑的早。
一分鐘後，尼古拉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原本開着領口，這會兒從抽屜裏拿出一條領帶來，是俱樂部官方的。他很快系好，又正了正，因為沒有鏡子便問助手，“怎麽樣？”
陸靈看了一眼，有一點歪，她猶豫了下，然後走了過去。
倆人靠的很近，男人身上的古龍水味道又熟悉又陌生，跟那晚在酒館是一樣的。
助手的頭頂剛好到尼古拉斯的視線，他輕輕嗅了嗅，她的頭發很好聞。
氣氛有些微妙。
不過很快，助手的腦袋就離開了。她仔細看了看，說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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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斯穿上外套，露出他一貫迷人的微笑，“我一直沒有問你，被球迷叫甜心的滋味如何？”
陸靈沒想到他會冒出這麽一句，她還以為他沒有聽到那些聲音。
“當然是讓我更強大。”她說道。
尼古拉斯盯着助手的瞳孔，像是自言自語，“該死，簡直像是在照鏡子。”
“按照你的邏輯，我該把這當做贊賞咯。”陸靈對于這人的性格不說了如指掌，但說摸得差不多，卻是有的，她又譏諷道，“親愛的弗洛雷斯先生，你可別有一天愛上我，介于你是如此自戀。”
尼古拉斯挑了挑眉，“噢，親愛的克裏斯汀，你越來越伶牙俐齒了。至于未來會發生什麽，誰知道呢。順便說一句，你看上去不錯。”他又看了看表，再擡頭已是一臉正色，“他們快到了，我們應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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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進會議室，陸靈就看到了球隊的大老板高坐正中。
億萬富翁托尼-費爾南德斯今年51歲，亞航CEO，F1蓮花車隊總長，當然，也是QPR的主席先生。與照片上一樣，微胖的體型，巧克力膚色，兩鬓有些白，目光堅毅。聽說是個喜歡冒險的老板。
托尼笑着站了起來，熱情地打招呼，“早安，尼克。還有這位——”他忘記了助教的名字，但眼前着實一亮。
陸靈連忙自己補充，“早安，費爾南德斯先生，我叫克裏斯汀-陸，非常榮幸見到你。”
他們走了過去，與他握手。托尼握手時力氣很大，很認真地跟兩位教練說道，“球隊最近表現不錯，真希望這個勢頭能保持下去。”
尼古拉斯入主以來，未嘗敗績。客勝米德爾斯堡之後，又戰平利茲聯。四場比賽，兩勝兩平，拿到8分。已是悄無聲息地晉級到積分榜的第九位。盡管球隊四場沒有輸球，但并不代表球隊陣容就沒問題了，冬窗的引援極大地影響着這個賽季升級與否。
托尼-費爾南德斯可不想總在英冠待着。這幾年，他花了不少錢，買了不少人，可見其野心。可惜最後別說在聯賽拿個不錯的名次，保級都未成功，過去三年兩次降入英冠。偏偏這位仁兄還挺喜歡在公開場合說上幾句，讓那些原本就不喜歡他的QPR球迷更有理由罵他。
董事會早在與尼古拉斯簽約的時候就提出了不錯的轉會預算，這也是尼古拉斯接手的重要條件之一。馬上，就是兌現一部分的時候了。
尼古拉斯提出了自己在這個冬窗的規劃，花錢是肯定的，但是數目并不大。
托尼一聽花錢，輕微皺了下眉。他很有錢，他也不怕花錢，但是他不止一次跟媒體抱怨過，那些黑心的經紀人坑了他不少錢。他可不想被繼續嘲笑成蠢蛋。讓他花錢可以，但要花的值得！
尼古拉斯像是看出了老板的顧慮，扭過頭跟足球總監萊斯-費迪南德說道，“我要的人并不難辦，曼聯的蒂莫西-福蘇-門薩，中後衛，租借過來就可以了。範加爾肯定會放的，他的中後衛人選足夠，實在不行，他肯定是寧可用布林德、卡裏克打這個位置。我還要一個前鋒，查理看來是走定了，就斯旺西的戈米斯吧，他最近打不上了，看看能不能租過來？至于其他幾個位置的球員要求，我的助手會跟你談，但是不用強求，冬窗談不來，夏窗重新運作。那時候肯定會好談很多。”他言下之意是QPR必定會升級。
萊斯-費迪南德是著名前曼聯球員裏奧-費迪南德的堂兄，年輕時在QPR效力多年，今年年初才接過QPR足球總監一職。他聽說過門薩這名球員。門薩也是去年才被曼聯從阿賈克斯簽下，荷蘭小孩，應該還未成年。這麽個小孩租過來，直接就能打主力嗎？至于戈米斯，萊斯也有疑問。他都三十歲了，得分能力太差，而且腳下粗糙，這也是斯旺西不用他的原因。更何況，戈米斯還未必看得上身處英冠的QPR。尼古拉斯要他做什麽？
還有，尼古拉斯說話的語氣，他可不太喜歡。他的職位是比自己高，但是他們的日常工作互不幹涉。在轉會這方面，他的話語權跟尼古拉斯是一樣的。
萊斯靠在椅背上，輕輕點了下頭，“我會去跟曼聯和斯旺西談。”
托尼馬上又有了另一層顧慮。看尼克這樣子，只準備租幾個人，也不準備買人了——那不花錢，升不了級可怎麽辦？他摸了摸鼻子，“尼克，你确定這些就可以了嗎？”
“我想沒問題。”尼古拉斯答道，然後他示意助手報告一線隊的近況和與年輕球員續約的問題。
助理教練剛說完，托尼就提出了一個問題。派崔克這名球員的前景。從這幾場比賽來看，這個年輕人踢的不錯，四場比賽已經有三個助攻了。這個數據實在漂亮。他從推特上看到，不少QPR的球迷都對他寄予衆望。但是對托尼來說，主教練的評價才是最重要的。
不知道為什麽，尼古拉斯說的很官方。
“我認為這名球員有成長為巨星的潛力，球隊應該盡早提供給他一份新合同。”
托尼笑了一聲，有些不滿尼古拉斯的敷衍，“巨星？那他能達到魯尼的成就嗎？”
陸靈在心裏早已給出了答案。韋恩-魯尼嗎？在她看來，如果派特只達到魯尼的成就，那就是他的失敗。
“我覺得完全有可能。”尼古拉斯說完，眼角瞥到了助手嗤之以鼻的目光。
“那我沒有任何問題了，盡快續約吧。”托尼的眼睛亮了起來，“薪水不是問題。最好能續五年，以後如果賣給大俱樂部，也好賣個天價。”
陸靈這才覺得托尼畢竟是個成功的商人，眼裏盡是老奸巨猾。
散會的時候，托尼又過來跟陸靈說了點別的事。
QPR任命了一名亞裔女教練作為球隊助教——這絕對是能擴大俱樂部在亞洲影響力的事情。托尼可不想錯過這個宣傳機會，他眯着眼睛，半是詢問半是要求，“克裏斯汀，有幾家中國媒體想要采訪你，你應該不會拒絕吧？”
陸靈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我會抽時間接受采訪。”
尼古拉斯在一旁毫不顧忌地說道，“如果不願意，大可以拒絕。”
然後，陸靈看到托尼的臉都綠了。
“我很樂意，費爾南德斯先生！”陸靈一邊說着一邊狠狠瞪了尼古拉斯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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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中國目前影響力最大的體育媒體的記者，嚴嘉先後采訪過不少著名英超球員和教練。領導提出讓她采訪QPR的助教時，她其實有點抗拒。她的專業性告訴她，她并不喜歡亞裔和女性這兩個“噱頭”。但無論如何，這位陸小姐身上實在有太多“第一”，新聞性的确不缺乏。
她在哈靈頓訓練基地的會客中心等了五分鐘，然後，那個女人走了進來。
美麗、獨立、禮貌。這是她對陸靈的第一印象。她看上去比自己年輕一些，當然，她本就比自己小幾歲。嚴嘉查過她的過往經歷，知道她的父親姓甚名誰。所以對于她走上足球教練這條路并不奇怪。
兩個女人握手之後，面對面坐了下來。攝影師和攝像師在兩旁，示意可以開始。
陸靈剛從球場過來，身上的汗還未幹透，她又擦了擦額頭，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久等了。”
嚴嘉笑着搖頭。陸靈本以為是用中文接受采訪，嚴嘉卻說，英文也無妨。
然後嚴嘉一開口，果然是地道的英式英語。
“陸靈小姐，請問你為什麽會選擇執教男足而不是女足呢？”這應該是所有人的困惑。
“原因很簡單，男子職業聯賽水平更高。”
嚴嘉有些驚訝，沒想到她回答的如此直白。
“請問在你努力成為男子職業足球教練的過程中，有沒有遇到什麽讓你覺得，這條路實在是太艱辛了的事情？”
“從事任何一個職業都會有這樣的困擾吧。其實還好，我希望人們不要過多關注我的性別與族裔，而是關注我的能力。無論褒貶，大家會說這教練怎麽樣怎麽樣，而不是這個女的如何如何。”
嚴嘉揚了揚眉，作為女性，這從來都是一個問題，只是也從來不會那麽簡單。她們又聊了些別的，諸如兩國足球環境的差別、青訓系統等。
“對了，能不能聊一聊你的父親陸允桂先生呢？我們都知道陸先生是前國腳，90年代移民英國。當時你還是個小女孩吧，父親在你成為足球教練的過程中應該起到了不小的影響？”嚴嘉滿以為這個問題，對方應該會很有興趣，沒想到助教臉色一變。
“抱歉，我不太想聊這個話題。”
嚴嘉有些尴尬，她又看了看攝像師，不知這裏有什麽故事。她本想再挖一挖，但話到嘴邊，問了別的問題。
接受完采訪，陸靈回到了辦公室。與媒體打交道是每一個主教練的必要工作，但并非每一個主教練都喜歡這部分工作。尼古拉斯一向是毫不掩蓋自己對媒體的不信任，陸靈不知道自己有一天如果當上主教練的話，會否也像他那樣。
不過，那個嚴嘉實在是個很有趣的女人——堅持用英文采訪，說到底是強者心态吧，不願意讓別人遷就自己，哪怕這事聽上去有些荒謬。
陸靈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她又研究了一會兒賽程，十二月了，這個月将會非常忙碌，六場聯賽在即，如果能拿到15分的話，應該就可以擠進半程前六了吧。
升級升級升級，她太想去到英超的賽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