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翻車第三十天
翻車第三十天
白執予坐在沙發上,手裏捧着祁母遞給他的熱茶,杯子是新的,貓爪的形狀,茶幾上還有幾個,看起來是一套的,然而他完全無心于此,與祁母的突然碰面,是他意料之外的,面對在自己對面坐下了的祁母,白執予竟然找不出一句話來打破僵局。
幸好這個時候小貓蹦到了他的腿上,祁母見狀趕緊用逗貓棒去逗着它玩: “哎呀這個小家夥,我都過來好幾天了,它都不帶理我的,看來現在的貓咪也都是看臉的。”
“……沒有的事。”白執予低着頭,看着小貓在他腿上直起身子,去夠半空中的羽毛, “我長得不好看。”
他不像祁非,那樣的陽光帥氣,也不像王易延穩重,這麽多年的情緒堆積,他已經是一個外表好看內裏苦澀的殼子——尤其在不熟悉的人面前,這種由心而發的自卑感更是随時圍繞着他。
祁母笑了起來: “你哪裏長得不好看了瞧瞧這眼睛……那句話怎麽說的,前兩天才聽祁非他爸說過,哦對,眼睛裏盛滿了星星,我看這句話啊,說的就是你。”
白執予不自在地紅了耳尖,祁母用逗貓棒把小貓從他腿上騙到了自己懷裏: “我這記性,還沒問你呢,光記着你演的角色了……”
“叫我小白就行。”白執予喝了口茶,話題一旦轉到客套話上,他就自在了不少, “因為和祁非有合作,所以暫時住在這裏。”
“是嗎”祁母點了點頭,她看起來年過半百,但從她的五官輪廓也能看出來,年輕的時候一定也是個美人,怪不得祁非也長得這麽好。
祁母聽了他的話,趕緊擺擺手: “什麽美人,都老了,兒子都二十多了,我還是你的粉絲呢,不過現在也不看電影了,就玩玩十字繡什麽的,玩的還不好。”她話題一轉,又回到了之前的主題上, “那我就叫你小白了,你在這裏住了多久了啊祁非有沒有欺負你啊”
“沒有,他很……很照顧我。”白執予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杯子上摩/挲着,他低着頭,自然也就沒有發現祁母的眼神恰好從他手上掠過, “如果有給你們帶來麻煩的話,我可以在這兩天就搬出去。”
和祁非解釋清楚就好了,絕對不能給他們添麻煩。
“他還沒和家裏說過這件事。”宋洲的話語又在他耳邊回響,而他那時候說的“我相信”一旦擺在祁非的家人面前,又有幾分可信度
深深渴望家人卻苦求不得的他,深知家庭對于一個人來說有多麽地重要,可祁非抱着他哭的時候,他是真的想要抓住祁非不放手的。
糾結和猶豫,堅持和恐懼簡直要把他分裂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一個叫嚣着想要抓住這根稻草,另一個卻在猶豫中開始後退,恐怕自己再留在這裏,會傷了誰。
“你總會回到我身邊的,我等着你。”江雲的聲音猛地在他耳邊響起,白執予倏地站了起來,轉頭看過去,牆角站着一個黑影,似乎正咧開了嘴朝他肆意地笑着,嘶嘶地吐着毒蛇一般的話語, “沒有人會留在你的身邊,只有我,我會一直追着你……死了也不會放過你。”
Advertisement
“小白”祁母看着他突然站起來,扭頭盯着一個方向,疑惑道, “你怎麽了”
白執予頭疼欲裂,卻還記着祁母還在,強忍着快要将他撕裂的刺痛,搖了搖頭: “……沒事,我感冒了,有些頭暈……抱歉,我去吃點藥。”
然而随着他話音落地,白執予竟是膝蓋一軟,直直地跪到了地上,将将要倒下去時還是祁母過來扶了他一把,即便如此,他的額頭還是磕到了玻璃茶幾上,頓時破了皮。
“哎呀你流血了,你在這兒等着,我去拿毛巾和創可貼!”白執予再怎麽說也是一個大男人,祁母沒法把他扶起來,只好讓他先靠在旁邊的沙發上,起身去找家裏自備的小型醫療箱。
黑影朝他邁出一步,白執予擡起頭,視線已經迷糊不清,耳邊卻響起了開門聲,不知道為什麽,他有種直覺,回來的一定是祁非,這個想法一出現,他似乎就什麽也不害怕了,疲累和麻痹的痛楚席卷了他的所有意識,眼前一黑,腦海裏最後留下是的祁非驚慌的呼聲。
“白哥!”祁非一進門就看見白執予背對着自己跪在地上,心裏猛地漏跳一拍,趕緊扔了手裏的東西,跑了過去,正好接住從沙發上滑下來的白執予, “白哥”
白執予臉色并沒有什麽不對,祁非用手試了試他的額頭,沒有發燒,但在看見他額角破皮的地方時還是吓了一跳,這一跳還沒緩和,身後祁母突然響起的聲音又把他驚得險些一口氣沒上來。
“這是怎麽了呀剛才還好好的!”祁母懷裏抱着醫療箱,祁非一把把白執予扶了起來,直接一抄手把人抱了起來,一腳踹開卧室的門,把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轉身去翻床頭櫃,裏面有之前白執予吃剩下的藥,胡醫生也告訴過他什麽時候什麽症狀該吃哪些,他也在白執予不知道的時候一個個給這些糖罐子貼上了标簽。
然而他卻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該不該給他用藥,情急之下只能打電話給胡醫生,胡醫生聽完了他的描述,沉吟道: “不能用,他對自己了解得比你清楚,讓他自己選擇,你現在能做的就是照顧好他,等他醒過來之後再給我打個電話。”
祁非連聲應着,胡醫生又道: “我知道他現在肯定是不願意見我的,所以盡量所有事都通過你來和我溝通,現在先不要讓他知道你在和我聯系,否則我怕他會逃跑。”
“逃跑”祁非愣了愣,胡醫生以前可沒和他說過這個。
“是的,主動性逃避一切可能會給他帶來傷害的人或事物——包括我。”胡醫生嘆了口氣,在白執予眼裏,她所提供的一切心理疏導和治療都是在揭他的傷疤, “你剛才說,你的母親和他見面了”
祁母就坐在床邊,她正在給白執予處理傷口,卧室裏安靜得不像話,只剩下呼吸聲,祁非不敢肯定祁母能否聽見胡醫生的話,但她卻什麽反應也沒有,祁非這時候如果躲開她反而會顯得非常刻意。
在得到祁非的回答之後,胡醫生那邊靜了一會兒才道: “你沒有和家裏說過吧”
正好此時祁母起身出去,祁非跪在了白執予床邊,一手給他蓋上被子,他自然知道胡醫生說的是什麽事,胡醫生聽不見他的回答,就當他默認了: “他們兩個見面的時候,你也不在,對吧祁非,我現在非常認真地告訴你這件事,小白他雖然不會表現出來,但他對于現在的自己是非常厭惡的。”
祁非皺起了眉頭: “厭惡”
“或者換個說法,自卑。”胡醫生緩緩道, “你們是在一個圈子裏的人,設身處地想想吧,曾經站在巅峰的你,墜落泥潭後,你認為這樣的自己還有可能重回巅峰嗎”
祁非沉默着,那邊胡醫生又和他交代了幾句話便挂了電話,祁非回到了客廳: “媽。”
“他怎麽樣了怎麽突然就……”祁母原本坐在沙發上,見他出來趕緊站了起來, “現在好些了嗎”
祁非點了點頭: “媽,你今天怎麽過來了”
“你爸這兩天忙,我就閑了,閑着沒事過來幫你打掃打掃。”祁母是看着祁非長大的,這孩子臉上有點什麽表情她就知道祁非想問什麽, “出門倒個垃圾就撞上他了,說是在你這裏暫住的,這孩子到底是怎麽了”
暫住。
祁非聽見這兩個字心裏就難受得不行,一切頓時都在心中明了: “他這兩天太累了,好幾天沒睡好覺,讓他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沒法告訴媽媽,白執予有PTSD,他能接受,不代表祁母也能接受。
“是嗎”祁母看得出來兒子沒說實話,但也沒有去拆穿, “餓了嗎媽給你們做好飯再回去,不過家裏沒有菜了,我去買菜。”
平時祁非肯定會跟着祁母一塊去,但現在他腦子裏簡直就是一團亂麻,祁母出了門他都沒有發現。
祁母走進電梯,眉頭緊緊地蹙着,想要給祁爸爸打電話,手機掏出來,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麽,到最後只是深深地嘆了口氣。
什麽“累了”,什麽“沒睡好”,她兒子她還不知道嗎這小子從小就不會說謊,再說了白執予之前猛然站起來盯着身後看的舉動本來就不太正常,她就算沒被吓到,也知道這孩子可能有什麽隐情。
還有浴室裏擺着的成對的牙刷和毛巾,她可不記得祁非有這種同樣的毛巾買兩條的習慣,衣櫃裏也是,一半的衣服都不是祁非的,因為拍戲沒空,從來不養寵物的家裏也多了只貓,還和白執予那麽親,她又不是個傻子,怎麽會看不出來
但思來想去,她還是忍不住給祁爸爸打了電話: “孩兒他爸,我有件事兒和你說。”
……
接到王易延電話的時候,西蒙等人正準備在阿古拉斯角休息休息,這個小型海島的一天已經落下了帷幕,一切沉靜在夕陽的餘晖下,但比較慘的就是這邊因為地理位置的原因,手機信號不太好,尤其王易延還是越境電話。
“你說什麽我聽不清!”西蒙踮着腳站在他能找到的最高的礁石上,手機開了免提,使勁舉高手機,可信號還是只有那麽可憐的一點點, “喂!我聽不清啊!”
菲利克斯站在王易陽身邊,看着已經快要抓狂的西蒙,毫無同情心: “他看上去快要起飛了。”
“你如果那麽有空,倒不如來幫我們準備今天晚上的晚飯。”王易陽正在處理從島上唯一一家還在營業的飯店裏買來的兩條魚,這段時間他一直跟着團隊走,前兩天還去了馬羅蒂山脈,整個人強壯了不少,當然,也黑了不少,但比起古銅膚色的菲利克斯,他還是這個隊伍裏最白的那個。
雖然辛苦又危險,但他還是從中學到不少,氣場也和之前不同了,以前的他也許沖動不穩重,現在的他在西蒙眼裏,簡直比時不時抽風的菲利克斯還要靠譜。
“這不是有攝像大哥嗎……哎,他人呢”菲利克斯找了一圈也沒看見攝像大哥,王易陽啧一聲: “總要有人去撿柴火吧你又什麽都不幹。”
“哎別光說我啊,你自己數數,你哥都打多少電話過來了”菲利克斯蹲在他身邊,朝他擠眉弄眼, “要我說,你就別逃了,這躲也躲不過……好好好,我不說了,你繼續。”
王易陽把瞪着他的視線轉回手上已經處理幹淨的兩條魚身上: “我去洗一下,等攝像大哥回來之後你負責生火。”
菲利克斯嗯嗯嗯地應着,待他走遠之後,大步跑到了西蒙那邊,西蒙還在對着手機大喊: “回去我們至少還要幾個月才能結束!什麽你說大聲點!”
菲利克斯拽拽他的褲腳: “哎,西蒙。”
“你別拽我……說了多少次!我信號不好!都說了別拽了!”西蒙大聲朝菲利克斯道,卻見菲利克斯指了指身後: “那家飯店有固定電話,而且你吵到他們了。”
西蒙懵着朝那邊看過去,果然看見老板娘正朝他這邊擺手,用本地話喊他過去,西蒙趕緊從礁石上跳下來,還不忘朝手機裏大喊: “你給我等着!”
“你這話聽上去像是找人幹架。”菲利克斯不嫌事多,巴巴地跟着他,西蒙朝他豎了個中指,示意他閉嘴,向老板娘道歉之後又向人家借了電話,這才又給王易延打了過去。
王易延正被他搞得心煩不已: “換人接電話。”
“老天,你知道的,他不會接的。”西蒙也被他這兩天的電話整得快要神經衰弱了, “不是我說你,就你架這勢,沒幾個人能受得了。”
“我就說一句話,說完之後我再也不打了。”王易延說話的聲音有些迷糊,西蒙沒錯過這個細節,王易延這是喝酒了
“你喝醉了”西蒙話才剛說出口就後悔了,因為王易陽正好從他身邊經過,來向老板娘借餐具,兩個人說話聲音又大,全被他聽了進去。
“我沒,沒喝。”王易延說話都結巴了, “我滴酒不沾,怎麽會喝醉了”
這輩子唯一一次喝酒還是在前年,王易陽過生日的時候他喝了兩杯,結果忘了他有急性胃炎,兩杯酒下肚差點進醫院,從此以後他有酒局王易陽全都陪着,所有的酒都會幫他擋掉。
可這個人已經好幾個月不在他身邊了。
“他又不在是嗎”王易延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算了,你給我照顧好她,我以後不會再……”
随着聲音消失猛然大起來是的噼裏啪啦的響動,這動靜就像是碰倒了一大堆的東西,西蒙一愣: “喂易延”
然而那邊什麽動靜也沒有了,王易陽鐵青着臉伸手奪過西蒙手中的電話,按了幾個號碼: “喂黎斯如,我哥可能在家裏喝醉了,他有急性胃炎,你現在照着我給的地址找過去,把人送醫院。”
“憑什麽”讓人驚訝的是黎斯如似乎對這件事完全不上心,王易陽不在國內不知道黎家的事,黎家最近情況非常不好,她父親因為生意上招惹了什麽人被查了,她哥黎栩還成天不安分,她自己家的事都快管不過來了,哪還有心思管前男友, “我都和他分手幾個月了,我現在沒空也沒義務管他,挂了。”
聽着話筒裏的忙音,西蒙不出所料地看見王易陽腦門上繃起了一條青筋。
菲利克斯在一邊捂住了嘴: “喔哦。”
……
白執予醒過來的時候也才過了半個小時,只不過躺在床上大半天都沒回過神來,視線停留在天花板上老半天,直到祁非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他才動了動。
祁非以為他還沒醒,看見他睜着眼睛的時候還瞪着眼睛和他對視了十幾秒: “……白哥,你醒了”
白執予定定地看着他,那眼神專注得都有些呆滞了,祁非心想不會又進入木僵狀态了吧幸好白執予開口了: “……好香。”
是高湯混搭着各種蔬菜和小米的香味,以前周院長經常給他做這個,因為其他的周院長也做不好,像這樣放點高湯和蔬菜和小米一起煮熟,居然意外地好吃。
這個味道是他記憶中少有的溫情,以至于他現在看着祁非的臉,卻只能說出好香兩個字。
“餓了嗎”祁非坐在他身邊,手從被子裏伸進去,握住了他的手,果然和他說得一樣,白執予的手一點兒也不暖和, “起來吃點”
白執予這才想起祁母,小聲道: “是伯母在做飯”
“你暈過去了,你不記得了嗎”祁非點點頭,捏捏他的掌心, “我從劇組趕回來就看見你倒下去,發生了什麽,可以告訴我嗎”
白執予大睜着眼,似乎在掙紮,祁非伏下//身隔着被子抱住了他: “白哥,告訴我,好不好”他不想再做一個被蒙在鼓裏,随時随地都有可能看見白執予倒下的旁觀者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執予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頭: “祁非,我又看見那個人了……而且我好像吓到伯母了。”
“我會和她說清楚的,我媽很開明的,這點小事兒她不會在意的……”
白執予打斷了祁非的話: “祁非,這不是在不在意的問題,是我的問題。”
祁非聞言松開了他,雙手撐在他耳邊,神情認真地看着他: “白哥,你所有的我都喜歡,唯有一點,我不喜歡。”
白執予懵了,他不明白為什麽話題會突然轉到喜不喜歡這件事上來,就聽祁非道: “白哥,你太不自信了,你甚至對我喜歡你這件事都沒有自信過吧”
“我沒有……”
“不,你有。”祁非突然變得咄咄逼人起來,那雙眼睛似乎能把白執予看得透透徹徹的,在他面前,白執予所有的僞裝都會被他撕開,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覺得我年紀小,總有一天會膩的,你從來都做好了随時抽/身離開的準備,你是不是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
白執予被他說中,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只能聽着他連珠炮一般繼續道: “我知道你相信我,但你相信得不夠,我要的不僅僅是你的現在,還有你的未來,以後的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五十米六十年,我也要和你在一起,也許你會覺得這些話很幼稚,很沒有着落,但我這個年紀不就正是該幼稚的時候嗎”
祁非似乎說得有些激動,卻也還記得祁母還在外面,克制着聲音: “白哥,這就是我的喜歡,這就是我的真心,我可以把心剖給你看,你不能……不能在将來某天,說走就走了,你還有我,白哥,你還有我。”
“在我這裏,你可以任性,你可以為所欲為。”祁非深吸一口氣,胸腔起伏得厲害, “白哥,是你先招惹我的。”
白執予沉默了很久,像是一瞬間放棄了什麽,伸手抓住了祁非的手臂: “……是,我就招惹你了,你不能松手。”
“我不會松手,那你呢”祁非見他态度松動了,哄小孩兒一樣循循善誘道, “白哥,那你呢”
“……我也不會松手。”白執予手上力度下意識地大了許多,祁非能從他的神色中看出掙紮,但這個回答讓他很滿意: “這就對了,白哥真乖。”
“咚咚。”祁母站在門口,雖然門沒關,祁母也當做沒看見裏面兩個人, “都餓了吧出來吃飯了。”
祁非就着這個姿勢把白執予扶了起來,白執予看見祁母就要把他推開,但一想起祁非方才的話,頓了頓,放棄了掙紮,任由他把自己扶到桌邊坐下,祁母熱情地給他盛了一碗湯放在他面前,白執予輕聲道了謝,這時祁母道: “小非你過來幫我端一下菜。”
祁非趕緊跟着去了廚房,卻被祁母掐了一把腰,疼得他呲牙咧嘴的,正要說些什麽,卻見祁母眼底蓄滿了眼淚,祁母瞪着他: “你這混小子,你以為你媽沒眼睛是不是一點兒都不知道收斂!”
祁非怔住了,就聽祁母繼續道: “你爸都和我說了,黎家那小子的事我也知道了。”
————————
今天更六千,明天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