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接近四點的太陽不算熱辣,但依舊耀眼。
從醫院借了輔助拐杖,溫南星慢慢地走回去。
先前提前問過小姑娘從醫院到他租住的小區位置,溫南星沒走多少路就到家樓下了。
很近。
但平坦的路好走,等到上樓,就有些困難了。
走進樓道前,溫南星忽地看到電線杆上貼着大大小小不少傳單,大多數是租房以及招聘信息。
跳脫進他視野的是一張嶄新的紙,覆蓋在其他信息之上。
溫南星瞥了眼,是家教廣告。
收回視線正要上樓,他又滞了腳步,轉身将廣告小心撕了下來。
手機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好,如果真的壞得徹底,那他必須得找點其他工作做才行。
家教他也許……可以?
謹記着不能二次受傷,溫南星蹦跶得很慢,幾乎是上一個臺階緩一下,明明只要兩分鐘便能抵達,硬生生拖長五倍。
十分鐘後,他到家了。
身上有點黏膩,他現在很想洗澡,但礙于腿傷,溫南星只是簡單擦了擦,換了身衣服,把髒衣扔進洗衣機。
洗衣機年代有些久遠,底下的字都磨損了,溫南星研究半天,指尖在各個按鍵上徘徊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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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十分鐘後,他躺下了。
再次沉入夢鄉前,溫南星還在想着,明天再問問其他人洗衣機怎麽用吧,家教……要是他們不相信自己是學生怎麽辦?身份證異地可以補辦嗎?
此類雲雲。
這一覺睡得踏實,溫南星醒來的時候,天色暗了,窗外細細密密下着小雨。
明明回來前還是晴天,一轉眼就下了雨,盯着透進窗臺的雨珠,他一時間恍神,以為自己還在奧地利。
查詢不到天氣預報,溫南星也不惱,起身關了窗,有些慶幸剛才沒有洗衣服。
牆面上的時鐘滴答滴,似乎在提醒他,又該思考晚上吃什麽了。
溫南星這會兒又有點懊悔,要早知道今天行動會不方便,他昨天就該購置一些生活用品。
比如說碗筷,牙膏牙刷什麽的。
雖說是拎包入住,但畢竟不是民宿。
正當溫南星糾結着要不要出門時,門口傳來“叩叩”兩聲。
開了門,門外站着的是二樓胡奶奶,只不過他剛來還不認識。
但胡奶奶見着人,樂呵極了:“你是新來的小溫吧?長真好。”
“到這來玩的啊?一個人?”
胡奶奶笑呵呵,溫南星也跟着牽出一個笑容:“啊……對。”
随意閑聊了兩句,胡奶奶看着青年烏黑的瞳仁,說明來意:“我家大黃總喜歡跑別人屋頭,這做飯的功夫,又跑了。”
“大黃嗎?”
溫南星扭頭環視了一圈屋子,思忖了一下笑道:“應該沒有進來,家裏剛才關着門的。”
“喵~”
話音剛落,陽臺的窗戶還沒來得及關上,一只橘貓不知何時蹲在他家晾衣臺上。
“……”大黃是只貓啊。
溫南星蹦着左腿,準備過去看看。
胡奶奶哎唷一聲:“腿傷着不能亂動的,傷筋動骨一百天……擦藥沒啊?”
又有點耳熟,但聽到後面這句,溫南星一頓。
藥,好像沒去拿……
溫南星心虛地摸了下耳垂:“嗯……”
明天再去一趟吧。
“大黃,過來過來。”胡奶奶拿出誘惑零食。
大黃聽話地一躍,被逮住,圓滾滾的小肚子鼓鼓,和之前天臺上的小黑大相徑庭。
胡奶奶有自己的一套捉貓方式,胖橘走過來時,尾巴還蹭了蹭溫南星褲腿,酥酥癢癢的。
溫南星送奶奶到門口,眼中多了些柔色:“找到了就好。”
“你看我這記性。”胡奶奶出門前又突然一拍大腿,從門口拎進來一個火紅的塑料袋。
“來,這是家裏自己做的醪糟湯圓,還有剛出爐的花卷。”
炒鍋般的大碗溫熱,突如其來的好意讓溫南星有點緊張:“不、不用——”
“沒事,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胡奶奶笑眯眯,把東西塞進他懷裏。
沒法推辭,溫南星只好接過:“謝謝奶奶。”
胡奶奶“诶”了句,趕着胖橘往下走。
溫南星回到屋裏,滿屋子都沁着食物的香氣,一番掙紮後,他決定再緩一天出門。
……
“為什麽不讓我去!”
相隔三層的小屋裏,稚嫩的小兒音卻能頂破天花板。
聽到胡奶奶進門聲,小姑娘跪坐在椅子上,半個身子探出去往門口望。
“奶奶,大黃找到了嗎?”
胖橘一進門就“喵”了聲,似乎是在回應她的問題。
見廚房裏的男人沒搭理他,鋪墊過後,小姑娘又開始朝着胡奶奶撒嬌:“奶奶,一會兒讓我去給小溫哥哥送湯圓呗?”
胡奶奶沒說話,逗貓。
“坐好。”
岑黎端着碗筷走出廚房,呵斥道:“一會兒讓你送。”
小姑娘明顯不信,看向胡奶奶,似乎在求證:“真的讓我送?”
“妙妙,先吃飯。”胡奶奶沒辦法忽視她亮閃閃的目光,只說。
小姑娘軸得壓根聽不進其他話,一個勁詢問:“讓我去呗讓我去——”
岑黎擰眉:“陳妙妙。”
“坐好坐好,”大名不常喊,但喊出來問題就打大了。陳妙妙嘴裏嘀咕着,順勢坐端正,“一會兒說好了啊,讓我去送。”
岑黎不理解小姑娘吵嚷着要去送東西是為什麽,但這個年紀的女生已經開始有了自己的思想,前兩天還聽陳躍說她滿屋子都貼着其他男人的海報,他哥的照片倒是一張都沒有。
岑黎沒那麽多管閑事去問,然而胡奶奶倒是慈愛地問了一嘴。
“當然是因為小溫哥哥長得好看啊,像明星一樣!”陳妙妙年紀雖小,但已經開始有自己的審美觀念。
新來的小溫哥哥和阿黎叔這種兇神才不是一路人!
陳妙妙端出她慣用的金句:“你不懂。”
岑黎:“……”他壓根不想懂。
由于一會兒得當專屬外賣員,陳妙妙有些迫不及待,平常磨磨唧唧一頓飯吃半個小時,今天倒是三下五除二,扒拉兩口就結束了。
末了還幫胡奶奶一塊打包飯菜,積極得很。
臨出門前,胡奶奶囑咐道:“當心點,別摔了。注意安全啊。”
超出小朋友承受範圍內的重量落下,陳妙妙抱着吃力,但咬牙堅持:“我……可以……”
下過雨後空氣中多了點海水的鹹味。
岑黎還是幫小姑娘分擔了一些重量,抄起車鑰匙下了樓。坐在車後座的陳妙妙絲毫沒有半分懷疑,甚至有些雀躍,直到車輛先駛進林叔家,再停泊至小醫院,她才聞到一絲異樣。
“不是去送晚飯嗎?我們這是要去哪?”陳妙妙跟着人進去,皺着眉,不悅地問。
岑黎悠然:“送啊。”
“你小夥伴不是還沒吃飯嗎?給他送。”
“……”
“你騙人!”小姑娘痛斥。
岑黎挑眉,他只說送,可沒說給誰送。
意識到是自己掉進了坑裏,陳妙妙抱着大包小包,氣惱地坐進車裏,從醫院出來依舊沒好氣,等被送回他哥陳躍店裏的時候,滿臉寫着幽怨二字。
一下車就鑽上樓,把房間門摔得悶響。
陳躍一亮看戲的表情:“你把她惹毛了啊?”
“诶,省得我教訓,挺好。”
岑黎放下東西,沒說什麽,看向他那淩亂的工作臺,零件配件一堆,但他卻一眼尋到了溫南星那臺機子。
“修差不多了?”他拿工具戳了兩下那塊電池。
“沒呢。”陳躍擡眼,“電池漏液換塊板,其他沒什麽問題,但我這邊暫時沒這型號的屏幕,得寄過來。”
“估計兩天內的事吧。”
岑黎點頭。
陳躍突然“诶”了聲:“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就這麽一臺機子,你盯着我昨天問今天問……”陳躍眯起眼睛,狗鼻子似的靈敏,“老實說,這誰的?”
岑黎:“?”
“沒誰。給你撈點外快,不是要養孩子麽。”說的是樓上正在發脾氣的小姑娘。
岑黎有理有據:“還有三千多天就要高考了,多掙點補課費。”
陳躍一梗:“她才四年級,高考……”個屁!
“走了。”岑黎大手一揮,“修完給我電話。”
“知道了,趕緊走趕緊走。”
岑黎笑笑,甩着車鑰匙驅車回家。
老破小沒有車庫,車就停在窄小的道路旁,貼着牆,很考驗技術。泊完車,岑黎沒直接上樓回家,而是習慣性在車裏坐了會兒。
不抽煙的人生活很無趣,日常只有訓練的人更加無趣。
然而現在,休假長達半個月。
孤獨感撲面襲來,令人惶恐,卻又無能為力。
熄了火,岑黎解下安全帶,副駕上還放着一袋子,他漫不經心擡眼。
五樓,和他的陽臺間隔一米外的房間,忽地亮了燈,暖黃暖黃的,一個人影于窗前一晃而過,似乎在嘗試窗簾的順滑程度。
盯了兩眼,岑黎終究還是伸手撈起塑料袋,一起帶回家。
-
許是因為前一天倒時差,補覺過多,溫南星今天六點多就醒了。
外邊有雞打鳴的聲音,還有鄰裏的閑談打招呼聲,不知那層的大爺又開始聽戲曲,小調子哼得熟稔。
小鎮的一天便是這樣在熱鬧的動靜中開啓。
溫南星起床後先看了眼自己腳踝,繃帶纏繞的部分還是腫脹着,昨天回去後他冰敷了一會兒,痛感倒是減輕了些。
慢慢吞吞挪到廚房,冰箱裏還放着昨天剩下的小圓子和花卷。
胡奶奶送來的湯圓很大一份,可以說是三人份。
“嗝。”
很久沒有吃撐過,溫南星苦惱地打了個嗝,看着面前的大碗發愁。
吃不完會壞嗎?放冷凍的話保鮮時間會更長嗎?
他好想念有手機的日子……
今天是工作日,也是個好天氣,萬裏無雲。
八點整,溫南星出了門,轉身鎖門的瞬間,背後也傳來一陣開門聲。
聽到聲響,他轉頭,是對門鄰居。
房東劉叔好像說過,對面這個人是消防隊的……
然而下一秒,四目相對,溫南星收斂不住臉上詫異的神情。
岑……黎?!
相較于溫南星,岑黎眼底倒是沒有一分驚訝,坦然地看向他,指了指背後那扇貼着春聯的木門說:“哦,之前沒跟你提。”
“這是我家。”
随後視線又向下平移,轉向他的右腳。
岑黎頓了下,擰眉問:“你要出門?”
“……嗯。”溫南星木讷點頭。
他想去補辦身份證,順便采購點生活用品,另外還得給鄰居們送點什麽……
海灣村的人很熱情,他總不能白吃白喝。
溫南星嗯了一聲之後,岑黎抿着唇沒說話,他敏感地察覺,對方似乎不太高興……因為自己要出門?
岑黎屬實有點惱火,他是不是太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了?
這才幾天?
傷還沒痊愈呢,又出去蹦跶了!
走神的這幾秒,溫南星還在思考到底是什麽樣的運氣,三天內能偶遇三次,以至于他壓根沒聽到岑黎近乎無奈的一聲嘆息。
緊接着如出一轍的關門聲響起,只聽見他說——
“算了,你不方便吧?”
“我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