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你們平時上班累嗎?”
“這個年齡的孩子很不好照顧吧。”
“平時都會有什麽樣的娛樂呢?”
飯桌上, 豐年年嘴裏塞着滿滿的肉,坐在向不武的旁邊。
本來他的位置并不在向不武旁邊的,豐年年看到自己和向不武距離的比較遠, 專門拖着凳子跑到向不武的身邊來坐, 獲得了向狩老婆疑惑注視四次。
自從開始吃飯之後, 向狩和朱豔潔就會偶爾問一句無關痛癢的話, 田芸和文新都會絞盡腦汁的回答。
雖然田芸也希望能找一點話題,但是顯然他們并沒有什麽能直接詢問的,完全不同的生活,不同的階級,在一起聊天都是一種痛苦。
豐年年格外安靜。
因為豐年年過于安靜了, 所以向不武也幾乎沒有說話。
“我們家向黎是個學習不錯的孩子, 我經常有聽到管家說他拿了什麽獎項。”朱豔潔微笑道,然後嘆了口氣, “但是也聽說他鬧事也挺多的, 真的是好的好差的差。”
“這個年齡的孩子都很調皮。”田芸道。
“豐年年這個孩子是不是也不好照顧的?現在是很敏感的時候,需要注意的很多吧, 真是辛苦你們了。”朱豔潔也偶爾會帶一下豐年年,但是和豐年年相處實在是不多的田芸很難說什麽。
豐年年繼續吃着自己盤子裏的牛肉,因為吃的很快, 一旁的方博遠總是會注意再給豐年年換一盤。
豐年年眼巴巴的望着這對話,他還時不時的接到來自向黎的眼神。
看他做什麽?難道聽到自己的媽媽誇自己不是很高興的事嗎?明明很期待的人是向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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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年年看着向黎盤子裏的肉基本都沒有怎麽動過,每次都會換新的碟子, 但是吃的很少。
一口吃了上來的新的食物,豐年年繼續眼巴巴的望着所有人。
“這些真的很好吃呢。”文新也試圖讓自己笑的自然一點。
“是啊, 這邊的食材都是最好的。”朱豔潔微笑。
雖然向狩話不多,但是偶爾也會說幾句, 總體看上去好像不怎麽冷場。
豐年年吃了一口冰淇淋。
擡起頭看向不武,向不武也注意到了豐年年,偏頭看他:“吃飽了嗎?”
“嗯。”豐年年點頭。
“還想吃別的嗎?”向不武繼續問。
豐年年咬着冰淇淋的小勺子,勺子因為豐年年咬着的關系一上一下,豐年年将目光放在此時的餐桌上:“我不吃了,你們還吃嗎?”
“不用了。”田芸立刻道,“已經很多了。”
“不好吃嗎?”豐年年繼續問道。
田芸沖着豐年年得體微笑:“怎麽會,很好吃。”
“……嗯。”豐年年的目光中滿是懷疑之色,終于豐年年舉起勺子指着桌面,“那你們怎麽一副吃的很難受的臉啊?”
田芸面色一僵:“怎麽會,你在說什麽?”
“一桌子難道就我在享受菜肴嗎?因為是要大家一起吃飯,向不武專門讓方博遠去準備的很好的飯菜,請的很好的廚師哎。”豐年年終于忍不住開始對這個窒息的餐桌指指點點了,“一整個桌子,就只有我在認真吃飯,不想說話可以不說,你們有我半點真心都不會享受不到這頂級美食,你們對得起廚師嗎?你們沒看到廚師臉都綠了嗎?!”
一直在一旁戰戰兢兢表情僵硬的廚師這會兒面色更僵硬了,一副要難受又不得不憋着的奇怪表情。
“豐年年,你不要胡說,我們都有好好吃飯呢,東西也很好吃,對吧老公。”一見到豐年年這個樣子,田芸就開始頭疼。
文新也點頭:“的确是很好吃,琪琪每道菜都吃光了,平時是很挑食的孩子。”
文钰琪突然被拉到臺面上,頓時臉都紅了。
田芸也知道餐桌上的氣氛是很窒息,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不是嗎?畢竟都是不熟悉的人。
豐年年嘆氣,明晃晃的啧了一聲。
然後狠狠的瞪了一眼向狩。
向狩卻站起身:“爸爸,文先生田女士,我還有工作,很抱歉要先離開了。”
“我也一起吧。”朱豔潔站起身對着桌面上的其他人微笑,“希望各位能玩的愉快。”
豐年年直接拉住了向狩的衣服。
向狩頭也不回,轉身就走,一副要将豐年年忽視到底的模樣,豐年年也沒用力,就是給向狩夾在褲子裏的襯衫扯出來了而已,然後很給面子的松手了。
田芸的表情十分怪異。
“我覺得向狩還是很能拿捏我的。”豐年年偏頭對向不武豎起大拇指,“他這招對我還挺有效的。”
終于,一直都很安靜的向不武笑出了聲,将整個餐桌詭異的氛圍打破。
“他是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勉強對我小姨說兩句話的啊?”豐年年直接戳破了一整個餐桌維持的表面平靜。
“是。”向不武道。
“你兒媳是真的熱情還是假的熱情?”豐年年覺得整個餐桌就朱豔潔話最多了。
“假的。”向不武一點也不給人留面子。
“朱豔潔後面連看都不看我哎。”豐年年笑着道。
“應該是被向狩提醒過了,忽視你是最好的辦法,畢竟她可不敢當着我的面對你做什麽。”向不武勾起唇角。
豐年年突然靠在了向不武的肩膀上:“哎呀,我的主君,我愛你呀。”
向不武一直都在笑。
“你為什麽,剛剛在餐桌上不多說幾句話呢。”終于,向黎也忍不住開口。
“你怎麽不說啊?”豐年年問道,“你看我好幾次,是想讓我說話的意思嗎?”
向黎移開了眼神,不願意承認。
“哎呦,在自己爸媽面前說話都不随心所欲的少爺啊,你以後離開了我可怎麽辦啊,太慘了太慘了。”豐年年說着就将冰淇淋的小玻璃杯舉起來,“再來一塊冰淇淋啊。”
“好。”方博遠微笑道。
“做了很多嗎?”豐年年問道。
“是。”方博遠微笑着,對豐年年道,“還有很多,在不吃壞肚子的情況下你還能吃很多。”
“是做的嗎?”豐年年好奇道。
“從時間上來說很難現做,是讓人去購買的,放在冰箱裏的一些,如果你想吃可以來廚房拿取。”方博遠微笑着道。
“這不就是專門給我留着的意思嗎?”豐年年的眼睛一亮,“我的夥伴,我漸漸的感覺我和你會是很好的搭檔。”
一直都不茍言笑,卻實際上很溫柔的方博遠也露出絲絲淺淡笑意。
田芸坐在餐桌的另外一邊,看着豐年年的方向。
這一頓飯是很美味,但是的确氣氛很難受,完全是不同的人強行在一起的,比起上班勾心鬥角還要讓人窒息的感覺,吃的都感覺會消化不良。
以田芸對文新的了解,恐怕文新也是這麽覺得,唯一能享受美食的應該就只有文钰琪了。
明明是窒息的氛圍……
可在豐年年開口的那一刻,一切都好像發生了變化。
在這裏,沒有任何人指責豐年年的口無遮攔,豐年年雖然沒有刻意讓別人的話語跟随自己的步調,可實際上每一句話都說的很舒心。
豐年年是被寵着的孩子。
突然田芸有了這個想法。
和在她的家裏的時候,是完全不一樣的。
在離開之前,豐年年主動來送,還牽着向黎。
向黎雖然一副很不願意的樣子,可還是被豐年年拉着走。
這時候田芸也知道,看上去雖然不情願,可如果是真的不情願向黎應該會直接甩開豐年年的手。
田芸其實是很擔心的,擔心如果在這個家裏,豐年年惹向不武生氣了怎麽辦,豐年年不被喜歡了怎麽辦,豐年年如果被抛棄了怎麽辦。
但是現在看來,似乎反而是在她的家裏,她的擔心才是現實。
“在別人家,別給別人添麻煩。”田芸只叮囑了一句,之後所有的話就吞回了肚子裏,“小姨先走了。”
“再見,小姨。”豐年年對田芸揮揮手,突然對文钰琪說,“表弟,你回家和你爸媽說說我在這裏過的能有多好!”
文钰琪看了豐年年一眼,才不情不願的說一句:“哦。”
電梯的門緩緩關上,将兩家人徹底分開,豐年年嘆氣望天:“少爺,你在你爸媽面前大氣都不敢喘,你還想和他們一起住,你是自虐嗎?”
“我也沒有大氣都不敢喘。”向黎反駁,卻輕飄飄的沒有任何力道。
“你爸媽在別人面前可真是模範夫妻啊。”豐年年道。
向黎撇過臉:“至少表面功夫他們一直都做的很好的。”
“少爺啊。”豐年年帶着滿是同情的目光,沒有說什麽,拍了拍向黎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向黎拍開豐年年的手,嫌棄的拍拍肩膀:“別莫名其妙的同情我。”
“哎嘿。”豐年年突然一個跳躍就迅速的向着向不武的方向跑去了。
“喂!”向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想的,為什麽會想也沒想就跟上了豐年年的腳步。
然而走了幾步停了下來,站在原地看着豐年年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而他轉身向着自己的房間的方向走去了。
豐年年知道向黎沒跟過來,反正在聽水公館也是這樣,按照現在的名詞來說,向黎就是一個标準的死宅。
但是豐年年的腳步停了下來,突然一個轉身,跑了回去,在向黎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一把抓住了向黎的手,一起去往向不武所在的方向。
“幹嘛?”突然被拉住的向黎雖然很茫然,但是也乖順的被豐年年拉着跑。
“感覺你今天可憐兮兮的,我就帶你一起玩好了。”豐年年道。
突然向黎沉默了。
豐年年覺得這個沉默來的詭異,回頭望向黎:“咋了,你不願意哦?”
“沒有。”向黎只是垂眸,并且回握住了豐年年握住他的手。
豐年年看到向不武居然穿上鞋子打算要走的時候,愣住了。
豐年年放開了握着向黎的手,一個箭步上前直接抱住了向不武的腰:“你怎麽要走啊?”
“我不能走嗎?”向不武低頭,看着豐年年的頭頂,像是拍西瓜似的拍了拍。
“明明你在這裏有了房間了,為什麽還要回去啊?”豐年年擡頭控訴,“我以為你會一直和我住在一起的啊!”
“你一天到晚在我旁邊,吵的我腦袋都大了,現在好不容易把你困在這兒,可不是讓我好好休息休息?”向不武雖然話語中滿是嫌棄的話,可實際上音色很平靜,更趨近于在逗弄豐年年。
“那我不吵了,你留下來。”豐年年立刻仰頭,可憐巴巴的小表情,可眼底中是勢必想要将向不武留下來的固執。
向不武自始至終都勾着嘴角,只是向來都很坦然的他這次卻移開了眼神:“回去也能睡個安穩覺,你每天爬床,我總不能天天和一個孩子睡。”
“你如果要做那事兒的話,可以提前告訴我讓我晚上不去你那裏不就好了嗎?至少咱隔着的只是幾道牆而不是半個城啊!”豐年年拉扯着道。
向不武一個挑眉,向黎聽到這句話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豐年年在說什麽,瞬間臉紅成一片。
“難道說我要做什麽事情還要和你報備一下?”向不武很堅定的推開了豐年年的腦袋。
“我可以,不去的……”豐年年的語氣中滿是勉強,他可是好不容易得到了和向不武一起睡覺的特權,現在難道又要交出去了嗎?
豐年年真的很難過。
“我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這麽久的。”豐年年拉住向不武的衣服,平時的那股子熱鬧勁偃旗息鼓,完全沒有任何掩飾直白的表達着自己的難過。
“又不是不過來了。”向不武的聲線不自覺的柔軟了一些。
“可是你什麽時候能過來呢?”豐年年非常大聲的趨近于質問的語氣。
“我想的時候?”向不武絲毫不給豐年年一點鑽空子的機會。
豐年年扁着嘴,最後深深的嘆了口氣,妥協了:“好吧,你是向不武,随心所欲的大反派,沒有任何人能絆住你的腳步。”
向不武緩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但是你一定要記住,有一個人一直在等你啊。”豐年年擡頭,望着向不武,真摯的目光。
向不武頓了一下,噗的笑出了聲。
“知道了。”向不武回答了豐年年。
“我當然擁有能随時給你發消息的權利對嗎?”豐年年問道。
“是。”
“你也會回複我消息是嗎?”
“是的。”向不武道。
然而在向不武已經站在門口的時候,豐年年站在玄關處,那雙大眼睛含着在明亮的燈光下閃閃發光的水潤:“雖然是來到這裏的很不熟悉的第一天,但是我會想念着你的味道安然入睡的。”
本身已經打算和向不武一起回去的方博遠,突然覺得豐年年真的很會使用可憐巴巴這個技能。
明明平時是那樣皮到讓人頭疼的孩子,但是現在這樣撒嬌着站在這裏,誰能抵抗得了呢?
簡直就像是即将和主人分離的高需求陪伴寵物犬,讓愛寵人士心疼不已的小委屈。
方博遠默默的注視了一下向不武,發現向不武此時也在看着豐年年。
方博遠愣住了,難道說,向先生也心軟了?
向不武看着豐年年,豐年年也回望着向不武。
在這安靜又詭異的對視中,豐年年小心翼翼的再次問道:“所以你一定會來的對吧,我們還會相處很多時間的對嗎?”
向不武微微眯起眼睛。
在沒有笑容的時候的向不武其實并不溫和,在曾經年輕之時就是過于鋒銳的美豔,在老去之後那些褶皺反而增添了向不武不近人情的感覺。
“我向來不喜歡為難我的人。”向不武道。
這一聲,不僅僅是方博遠,連向黎都瞬間緊張了起來。
然而豐年年卻依舊不為所動的可憐兮兮:“我知道的,所以我只是在尋求的你的意見,而不是左右你的意見啊,你可是世界上最厲害的大反派,我做什麽你都不會為難的。”
向不武眯起眼睛。
向黎忍不住在心裏倒抽一口冷氣,豐年年這是不僅沒被挫折到,甚至還反将一軍了。
豐年年終于要瘋癫到自己頭上了嗎?
在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的氛圍之內,向不武伸出手,在豐年年的腦門上彈了一個非常響亮的腦瓜嘣。
“真是一個得寸進尺的家夥。”向不武的聲音,明顯是沒有在生氣,“你就乖乖在這裏等着我就行了。”
“我一直都很乖的。”豐年年的腦門一點一點的紅了起來,而豐年年根本無動于衷。
向不武收回了手,這時候才擡眸看向向黎:“你多帶帶豐年年。”
帶帶豐年年?向黎不明白自己要帶豐年年做什麽,但是還是點頭應好。
然而向不武完全猜到了向黎的迷惘,直接道:“豐年年,是第一次上學。”
向黎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麽。
“我會好好被向黎帶帶的。”豐年年再次蹭到向不武的手心裏,“所以你一定要來。”
向不武輕哼一聲,和方博遠一起上了電梯。
電梯在他們的面前關閉,方博遠站在向不武的身後,突然聽到向不武嘆了口氣。
“人老了,是不是就會比較容易心軟?”向不武突然問道。
“人任何時候都會心軟的,應該和年齡無關。”方博遠回答道。
向不武伸出手随意的撩了一下銀黑相間的發絲,突然笑了:“剛剛我就真的差點被豐年年拿捏了。”
方博遠知道,向不武是在說剛剛就差點順了豐年年的請求留下來了。
“我可不能這樣,如果被拿捏了,還要怎麽做完美的大反派?”向不武自顧自的笑着,聲音裏都是揶揄。
方博遠也露出些許微笑,沒有人能準确說出到底豐年年有沒有影響到向不武,或許向不武自己都很難說。
“只要我在,那孩子肯定滿腦子只有我的事,可他都要開學了,上學都是四五十年前的事情了,我哪兒記得啊。”向不武喃喃道。
方博遠一愣。
方博遠思索。
方博遠決定不要想太多,向不武絕對不是因為涉及到知識盲區才不和豐年年在一起的,肯定不是。
思索之間,方博遠突然聽到從向不武那邊傳來的輕笑的氣音,立刻看去,發現向不武的嘴角勾起,肩膀都在微微顫動。
方博遠腦袋一懵,難道,向不武這其實是在逗弄他嗎?
雖然已經人到中年,可還是向不武的晚輩的方博遠,沒想到居然還能體驗一把逗小孩的窘迫。
向不武的心情很好,揶揄着笑容,方博遠也情不自禁的露出些許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