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宜妃秦如月并順嫔和豫嫔一道被請入鳳栖宮正殿明間時,齊半靈已換上常服,含笑端坐在上首。
皇後初立,在太廟祭天之後,便要受六宮嫔妃正式拜見。
待三人依照品級依次排好了,倚綠便擡手過肩輕輕拍了兩下,很快就有三名捧着茶盞的宮女整齊排列依次進入鳳栖宮正殿,而後走到對應的宮妃跟前,雙手将茶盞遞給對方。
秦如月第一個接過茶盞,走到齊半靈跟前,跪上小宮女事先擺好的雙蝠紅方墊,将手中的茶盞遞給倚綠,随後行了六肅三跪九扣禮,恭敬道:“恭請皇後娘娘用茶。”
倚綠盯着秦如月完完整整地行完了禮,這才把茶盞遞給齊半靈。齊半靈接過,用蓋子輕輕刮了刮茶盞,小小啜飲一口,笑道:“宜妃有禮了,賞。”
一旁有個小宮女上前,雙手遞給秦如月一個桃木匣子。秦如月打開一看,便見裏面躺着一根镂金紅寶桃花簪,雕工精巧細膩,飾作桃花瓣的幾顆紅寶石顏色鮮嫩,大小一致,光華璀璨,一眼便知不是凡品。
無論是桃木匣,還是桃花簪,都可見皇後用了心思上去。秦如月心裏一動,臉上卻不動聲色,只再次行禮:“臣妾謝皇後娘娘賞。”
待回到自己座上,秦如月心裏仍想着齊半靈的賞賜。
這位新後初入後宮,卻用桃木匣和桃花簪投她所好,不知用意何為。
這時,她耳邊傳來一聲如喜鵲報春般婉轉動聽滿含笑意的聲音:“恭請皇後娘娘用茶。”
秦如月回過神來,擡頭一看,微微蹙起眉頭。
原來順嫔魏以蓮已經行完禮,正在等齊半靈用茶了。
順嫔魏以蓮是魏太後的侄女,嘴角天生便微微彎起,臉上喜氣洋洋的,也算讨人歡喜。
只不過稍稍和順嫔接觸過的人,一提起她,基本都是連連搖頭的。
誰讓這位順嫔娘娘整日聒噪,哪有半分名門女子的閨範。
她行完了禮,便輪到豫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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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嫔沈婉的父親是大理寺卿,據說那位大人是個迂腐死板的老學究。
現在在她面前的沈婉五官清秀,瓊鼻挺翹,只是卻緊鎖眉頭,眼裏盛着滿滿的憂愁似的。
坐在上首的齊半靈,笑着受了她們的禮,也分別取出自己事先準備的見面禮賞給了她們二人。
秦如月看着齊半靈和兩個地位低她一等的嫔位,又開始不停攪着手上的帕子了。
這魏以蓮是皇太後的侄女沒錯,可皇太後又不是今上生母,更何況,皇太後還是遜帝的養母!魏以蓮成天咋咋呼呼的沒個消停,哪個男人會喜歡這種女子!
再說這沈婉,父親不過正三品的大理寺卿,成天苦着一張臉,竟也能有機會入宮做了妃嫔。陛下不說多看她一眼了,平日本就勤政,難得入後宮,更是一年半載都不會去她宮裏的。
更不用提這位新皇後,一個罪臣之女,近二十五的年紀,腿還有殘疾,怎麽配壓她一頭!
可秦如月轉念一想——
順者,柔順,恭順,卻是如長舌婦一般的魏以蓮的封號。
豫者,樂也,卻是整日愁眉苦臉的沈婉的封號。
只有她的封號“宜”最為合宜,且是陛下親自用典定下的,是不是代表着,她對陛下而言,是特殊的那一個?
想到這裏,她心裏緩了緩,笑乜一眼上首訓着話的齊半靈,從手邊小幾上拿過一杯茶埋頭吃了起來。
待齊半靈念叨完了,她和順嫔豫嫔二人一道行了禮謝了皇後教導,又坐回圈椅上。
這時候,坐在秦如月正對面的順嫔魏以蓮忽然開口了:“說起來,陛下是最勤政不過的。基本每日都在禦書房看折子,一月能有三四日來後宮就不錯了。皇後娘娘,您入宮了,咱們也算有了主心骨,還望您多勸勸陛下,皇家也該多開枝散葉才是啊。”
秦如月的臉拉了下來,頗為不滿地掃了對面的魏以蓮一眼。
這順嫔,最善說道不合時宜的話。也不知魏太後怎麽想的,選了這麽個蠢貨進宮來。
她略想了想,便笑道:“順嫔這話可錯了,陛下勤政是社稷之福。我們不過後宮女子罷了,哪裏能置喙陛下行蹤呢。”
魏以蓮本就和秦如月不對付,聽秦如月這麽講,心裏一陣膈應。
什麽寵妃,陛下一個月頂多也就來你宮裏三四次,給點顏色還開起染坊了。
她又想起了什麽,頗為得意地瞟了秦如月一眼,臉上卻似乎有些哀傷:“宜妃娘娘說的是,也怪不得陛下這樣。宮裏人都說,陛下過去曾有心儀之人,這才對後宮之事有些冷淡的。”
這事兒宮裏誰人不知。
秦如月也有所耳聞,似乎還與禦花園深處那片禁苑有關。可看着魏以蓮口無遮攔的模樣,忍不住逗她:“你這話又是從何說起了?”
魏以蓮見秦如月竟不知這傳聞,心裏一陣得意,臉上卻似乎有些哀傷:“臣妾曾聽宮裏老人說起過,陛下過去有位心上人,可那人似乎早已過世了……”
“順嫔可真是越來越規矩了,陛下的事情都知道得那麽清楚。”秦如月嬌嬌一笑,看向魏以蓮的眼神卻極涼。
魏以蓮不見怯意,反倒扶了扶發頂的簪子:“臣妾只是想着,我們再怎麽争,也争不過一個死人。可陛下還得延綿子嗣,一直不入後宮也不是個事兒呀。”
秦如月冷冷看她一眼:“是了,陛下一個月才去你宮裏一回,要延綿子嗣是挺難的。”
“你!”
魏以蓮脖子都氣得紅了,還想和她争辯,秦如月卻不再搭理她了,而是狀似無意提起一般說道:“對了,皇後娘娘。照例,這掌理六宮的事兒,應是皇後來做的。臣妾不才,過去六宮無後,陛下親自托給了臣妾。如今新後入宮,臣妾也該交給您才是。”
齊半靈早料到秦如月要提這個,便含笑望着她,示意她接着說。
秦如月幽幽嘆了口氣,頗有些無奈:“只不過,陛下親自把後宮金印托付給臣妾,可出征前卻沒交代這些。臣妾實在不敢有違陛下所托,您說,這可如何是好呀?”
倚綠瞪大了眼瞧這不要臉的宜妃。不願把後宮金印交出來也就罷了,竟還拿陛下做托詞,故意壓齊半靈一頭。若是齊半靈應是去拿,豈不落得一個故意違抗聖意的罪名了!
只見齊半靈莞爾一笑,似乎混不在意:“這本就是陛下交托給宜妃你的職責。本宮初入宮闱,年資尚淺,也不懂這些個宮務。不如還是你先管着,待陛下回了再提也不遲。”
秦如月心中得勝一般歡欣鼓舞的,臉上卻露出了感激的神色,起身行禮:“臣妾謝過皇後娘娘體恤。”
倚綠望向齊半靈,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也随着齊半靈一道聽陳嬷嬷的課。
陳嬷嬷提過,本朝開國以來,還沒有中宮在位,卻由妃嫔處理宮務的前例呢。
齊半靈這才剛進宮,就剛不過這霸着六宮金印的宜妃,讓別人怎麽看呀!
可她見齊半靈臉上沒有絲毫不快,依舊和三個嫔妃談笑風生,話到嘴邊還是咽下了。
秦如月大獲全勝,早就沒了陪皇後閑聊的心思。
順嫔魏以蓮雖然話多咋呼,但也沒有蠢到底,很快就嗅到今天的氣氛不對勁。
豫嫔沈婉更是一句閑話也不多說。
如此一來,三個後宮內的女子頭回和新後相聚,敬了茶領了賞,沒聊幾句便一道告退了。
三個妃子離了鳳栖宮,齊半靈才算是放松了下來。
倚綠打發小宮女們都各自下去做事,自己幫着齊半靈捏捏她的肩。
齊半靈被倚綠捏得舒服,便自己也轉轉手臂松松筋骨,一邊和倚綠打趣:“幸好陛下後宮只有三個人。若真是佳麗三千,就算每人敬的茶我只喝一小口,那我一日也得更衣十數次了。”
倚綠聽了齊半靈的玩笑話,卻笑不出來,反倒是滿漢擔憂地問她:“姑娘,您才是正宮皇後,為什麽不把主理六宮的權力從宜妃手中拿過來啊。”
齊半靈回頭笑望她一眼:“你希望我去搶掌宮之權?”
“這、這哪叫搶呀!”倚綠急了,收回給齊半靈捏着肩的手,坐在她手邊的小杌子上,擡頭看她,“您是皇後,掌管後宮不是理所應當的嗎?要是連這個都被宜妃拿捏着,往後後宮衆人怎麽看您!”
這樣一味讓着宜妃,哪是齊半靈的性子。
本就是自己的,憑什麽別人說占就占着了!
齊半靈悠哉哉地靠在靠墊上:“我是皇後,旁人愛怎麽看就怎麽看。掌宮之權是要拿的,可現在卻不是時候。”
倚綠愣了愣:“姑娘,奴婢不懂您的意思……”
齊半靈低頭看着她,狡黠一笑:“你說,今兒一早,我們怎麽這麽巧,就遇上宜妃了呢?”
聽齊半靈這麽問,倚綠理所當然地答道:“自是因為早上遲了,我們抄近道從禦花園回鳳栖宮,這才……”
說到這兒,她恍然大悟,直直盯着齊半靈,低聲驚叫,“絮兒這丫頭!姑娘,絮兒這丫頭是宜妃的人?”
倚綠這憋了大半天的心裏的疑窦都豁然開朗了。
那會兒天都沒亮透,不愛見生人的八公主趁着早上沒人偷偷跑到禦花園來玩就算了,宜妃在禦花園做什麽?
或許,宜妃早有安排,讓絮兒引齊半靈朝禦花園走,可能要給齊半靈下什麽絆子。
只不過,她不為人知的計劃可能被意外墜下樹的那位從不露面的八公主打亂了?
齊半靈搖搖頭:“我也只是有所懷疑,只不過,就算不是絮兒,我這鳳栖宮裏也一定有宜妃的人手。”
倚綠點點頭:“是了,姑娘,您還記得宜妃身邊的那個大宮女嗎,好似就是那日來告知陛下出征,平王代為迎親的那位姑姑。”
齊半靈唇角微微勾起:“我若是宜妃,一直管着六宮,驟然有個皇後要壓我一頭了,我也會在鳳栖宮四處安插自己的人手。你想想,我現在去把掌宮之權讨過來,可底下人卻不聽我的,到時候事兒沒辦妥還給宜妃落了話柄,不是自讨沒趣嗎?倒不如先蟄伏着,把宮裏的底細先摸清了,再做打算也不遲。”
倚綠的嘴角抽了抽:“娘娘,您要是宜妃,可不會那麽卑鄙,只是防人之心不可無罷了!”
齊半靈笑而不語,又品了一盞茶,才吩咐倚綠:“走吧,先去八公主那裏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