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大結局
第73章 大結局
三百年前, 謝成贏早就應該在生死陣中魂飛魄散,是黎鸮執拗地靠着一根姻緣線,把他留在世間的。
這是謝成贏曾經在三百年前, 對一個小小言靈官許下的願望。
這個小小言靈官,修為不太高,年紀也很小, 膽子也不大, 沒出過幾次遠門,但是他願意用自己所有的修為,為那個人和自己綁上一根牢固的姻緣線, 即使斷了也會再次連接上。
黑暗之中,黎鸮死死地攥着手裏的姻緣線, 一步步向前走去, 他知道,謝成贏就在這根姻緣線的盡頭。
他沒有死,他在等他。
黎鸮借着姻緣線上溫潤的光澤指引, 一步步向前,終于,他看到了在黑暗中縮成一團的謝成贏。
謝成贏身上被一層又一層的功德金光,足足有十層,緊緊地包裹着。他閉着眼睛,雙手雙腳蜷縮在一起,縮成一團, 像是回到了母親的子宮裏, 安穩地沉睡着。
他身上裹着的一層接着一層的功德金光, 是謝成贏的榮耀,也是他的枷鎖。
三百年前的謝成贏, 是十世善人,有功德金光護體,卻依舊是天煞孤星之命,不得善終。為了應此命格,三百年前,為了封印邪祟禍心,謝成贏替黎鸮死在了生死陣中,以犧牲自己的命為封印,封住了禍害蒼生的邪祟禍心,救下了無數人的性命。
每一個被救下來的人,和謝成贏沾上了因果,又形成了謝成贏的一層功德金光。
黎鸮猜測,謝成贏每一世的功德金光,恐怕都是用犧牲自己、救下天下蒼生,不得善終才得到的。
犧牲自己救他人性命,這是天大的功德,可是,天道卻連續十世都給了謝成贏這樣的命格,讓他每一世都當了天煞孤星、不得善終,這也太過無情了。
黎鸮緩緩向前,掌控雙臂,抱住了功德金光中包裹的謝成贏。
先人言,言靈官者,言出法随,萬言應驗,無反噬加身,可拟天道新規。
既然如此,黎鸮閉上眼,舉起手,豎起三根手指,指向頭頂上方——他的手裏空蕩蕩的,那三枚銅錢已經碎了。
他深吸一口氣,開口道:“我以言靈官之名,祈請天道厚愛,去除謝成贏天煞孤星命格,散去身上功德金光,只求永生永世,都只當一個普通人,不背天下大義、不背蒼生重任、不背善人功德,只當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如若天道允諾,我願意舍棄言靈官能力,和謝成贏一樣,生生世世,只做一個普通人。我們別無所求,只求生生世世做一對平凡戀人。”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包裹在謝成贏身上的功德金光,瞬間碎裂,化成一片一片的星光,照亮了漆黑的四周。
星星點點,像是漫天的螢火蟲。
同時,黎鸮感覺到,他身體裏,似乎有什麽東西也在流失,曾經那種對他來說如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蔔卦算命感知能力,正在一點點消散……
他雙臂收緊,把謝成贏抱得更緊了。
真好。
他沒有了言靈能力,謝成贏也沒有了功德金光,從此以後,他們兩個就都是普通人了,不必再被那些天下大義的道理束縛,無法自由了。
他抱着謝成贏,身體緩緩動了動,頭靠近謝成贏脖頸間,微微仰起,唇貼近謝成贏的耳邊,輕輕落下一吻,開口說道。
“謝成贏,我愛你。”
——
謝成贏緩緩恢複意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他覺得自己好像是碎裂了,分成了許多許多細小的顆粒,特別小,就像是漂浮在空氣中的氧氣分子似的。
他停頓了好長時間,才慢慢想起,他是來找黎鸮的。
他到達那個詭異的地方,看到的就是黎鸮的腳下,有一道巨大的深淵巨口,正要把黎鸮吞噬。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一眼就看透,當時的黎鸮被束縛着,無法離開,馬上就會死去,而他幾乎是憑借着本能,就朝着黎鸮撲了過去,替代了黎鸮死在生死陣中。
他以為他死了,可是,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卻發現自己沒有死,變成了無數顆細小的塵埃,漂浮在半空中,無處不在,卻無法被人察覺。
然後,他就看到了黎鸮。
但是,眼前的黎鸮,和他結婚的黎鸮,并不一樣。
他只有十四五歲,頭上紮着道士的發髻,身上也穿着一件已經破爛的道士袍,他坐在地上,滿臉是淚,一直在哭。
謝成贏被他哭得心都跟着一抽一抽的疼,想要伸手替他擦眼淚,但是他只是細小的塵埃,這個“他”,落在眼淚裏就被眼淚裹住,順着黎鸮的臉頰留下,另外一個“他”還停在上方,還在試圖給小小的黎鸮擦眼淚。
這裏好像是深山中的某處,不知過了多久,小小的黎鸮身邊來了很多的穿着古裝衣服的道士,他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有謝天謝地大笑的,有滿臉慶幸劫後餘生的,也有不屑一顧事不關己的。
他們都在說,邪祟禍心終于被封印了,以後就是天下太平了。卻沒有一個人走到黎鸮身邊,抱一抱滿是淚痕的他。
這些人!
化成了塵埃的謝成贏想握拳頭揍人,但是他只是細小的塵埃,什麽都做不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在小小的黎鸮身邊。
這個小小的黎鸮,最終回到了師門。
他只有十五歲,但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大寶貝,不管是家裏還是師門,從來沒讓小小黎鸮吃過苦,可是……這一世,從小小黎鸮十五歲到白發蒼蒼的七十古來稀,這漫長的一生,他都沒有再笑過。
仿佛,他早就死在了十五歲的生死陣上。
小小黎鸮離世後,化成塵埃的謝成贏,再次嘗試着握起拳頭發誓:如果有來生,他一定要守着他的小小黎鸮,不讓他受任何委屈,讓他每天都開心地笑。
許久之後,謝成贏并不知道過了多久,但歲月變遷、滄海桑田,他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大街上,很少有人再穿着道士袍紮着發髻,普通老百姓也換成了各式各樣的長袖短袖洞洞褲西裝褲。
這是一個新的時代。
他在一個新的時代醒來了,可是,他沒有找到他的小小黎鸮。
于是,他開始不停地生魂離體,去尋找他的小小黎鸮。他害怕沒有他守在小小黎鸮的身邊,有人會欺負黎鸮。
一年,兩年,三年……随着生魂離體的次數變多,他的記憶也變得模糊。
慢慢的,他不再記得他的小小黎鸮,卻只記得自己必須生魂離體。至于,為什麽要生魂離體的原因,他已經不記得。
那一年,他生魂離體,擋在了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子身前,替他“擋”住酗酒家暴的父親砸下來的酒瓶子。那一刻,他感覺到,自己好像一直在找的東西,找到了。
但是,當他生魂回魂之後,他忘得一幹二淨。
又過了幾年,他依舊是頻繁地生魂離體,在某一次生魂離體時,他又産生了那種“終于找到你”的感覺,這一次遇到的是一個小小的孩子。在深夜裏,這個小小孩子蹲在街邊。
他只看着他瘦瘦小小的背影就覺得難過,下意識就守在了他的身邊。
同樣,回魂之後,他就不記得了。
三年前,他的車從盤山公路的護欄沖出去,砸進了公路一側的山溝中,然後他再一次有了那種“失而複得”感覺。
這一次,他一定不能跟丢了。
于是,他抗拒了身上所有線的牽扯,只跟着姻緣線的方向,去尋找他苦苦尋找了這麽多年的重要之物。
只是,不知道是身體上那些親緣線、父子線、母子線、生命線等等的拉扯,還是其他什麽原因,他發現自己又變成了塵埃,漂浮在空氣之中,就像氧氣分子似的,看不見,摸不着。
但是,他卻能守在他重要之物的身邊。
至于為什麽重要?
他已經不記得原因。
但這不重要,他守在他身邊就重要了。
三年,他在那個人,安安靜靜,盡職盡責默默地身邊守了三年,直到一聲又一聲哀哀戚戚的狗媽媽慘叫。
一聲聲母愛的祈求,喚來了遠方人類的游魂,讓他成功“借屍還魂”,變成了一只小狗,也忘了作為塵埃生魂時的所有記憶。
他只記得,他叫謝成贏。
他重新認識了一個漂亮的少年,他的名字,叫做黎鸮。
——
大學校園,一間男生寝室裏。
楊大鵬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從寝室上鋪爬下來,哈欠連連。他習慣性揮手,和站在寝室中間的黎鸮打招呼,随口問:“鸮啊,今天的卦象怎麽樣啊?”
黎鸮轉頭,看向桌面上散開的三枚質地嶄新的銅錢,唇角上翹,含着笑意,說:“諸事皆宜。”
“嘿嘿,今天可是我們拍畢業照的日子,可不就是必須得諸事皆宜!”楊大鵬嘴裏哼着“今兒真高興”的小曲,慢悠悠地去洗漱。
最近,他拿到了謝家集團旗下的生物研究所的入職offer,正是人生事業得意時。
另外一個床鋪上的安放,也從梯子上爬了下來,驚喜地問:“今天真的是諸事皆宜嗎?那麽,如果我給思思送花,并邀請她和我拍一張畢業合照,她會同意嗎?”
黎鸮表情抽搐了一下,指着他額頭上的紅腫,說:“你還沒被那只黑貓揍夠嗎?”
安放默默垂頭,他說:“我沒想再追求思思,我就是想和她拍張照,和她做普通朋友。畢業後,我就離開這裏,回老家了,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
他通過了老家的公務員考試。
這時,洗漱到一半的楊大鵬抓着牙刷,口含泡沫,從衛生間探出頭,含糊着說:“安放,你要明白一個道理,好的前任就要像死了一樣!”
安放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當年,是他一念之差,終究是和那麽好的姑娘錯過了。
等楊大鵬洗漱完畢,黎鸮已經換好了學士服,收拾妥當,準備出門了。
寝室三人,互相攬着,并排走在校園裏。
楊大鵬羨慕地說:“鸮啊,你被保送直博了,以後還能享受校園的惬意生活,我和安放,我們兩個就變普普通通打工仔了,豬狗不如的社畜一枚。”
黎鸮挑眉,笑容得意:“我令你們羨慕的地方,就這麽一個嗎?”
楊大鵬和安放:“!!!”
當然還有很多!
就比如,此刻不遠處站着,正等着黎鸮的一大一小兩個人,還有一條狗!
“爸爸!”那個小一點的小人,兩三歲的樣子,穿着一身漂亮的公主裙,遠遠地就張開雙臂,奶呼呼的一團,像個小炮仗似的,一股腦兒就撲進了黎鸮的懷裏。
“菌菌!”黎鸮熟練地接住糯米團子,抱在懷裏站起身,看向牽狗朝他走過來的英俊男人,原本沒什麽表情的臉上,下意識就露出了笑。
高大英俊的男人,把手裏的一束捧花送給他,笑着說:“祝我的小言靈官,畢業快樂!——來自你的狗騎士,汪汪汪!”
“謝成贏,你別鬧。”黎鸮紅了臉頰,但卻還是主動迎上去,在對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他們腳邊那只白色的串兒土狗,也熱情地往兩個人的腿上撲。
一切都熱熱鬧鬧的。
楊大鵬豎起大拇指,由衷感嘆:“看人家,應屆畢業,婚齡三年,娃已三歲,還有一條狗,這才是人生贏家啊!”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