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擋災
第43章 擋災
柯青寧摔倒的動靜, 把周圍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老村長的孫子恰好就站在柯青寧的頭頂方向,突然被柯青寧行此大禮,震驚地張大了嘴巴, 嘴唇哆嗦了幾下,才發出聲音:“小小小小柯哥哥,你你你你是不是被怪事纏身了?這這這這可該怎麽辦呀……”
柯青寧:“……”
他不是被怪事纏身了!
他是被謝大魔王親腳踹的!
然而, 罪魁禍首謝成贏, 面上淡定,毫不心虛,仿佛這件事和他沒有絲毫關系, 甚至他看向柯青寧的眼神,都是詢問的眼神, 似乎是在說:啊, 你怎麽就摔倒了呢?!
柯青寧悲從中來。
然而,下一秒,柯青寧最最最最親愛的黎哥, 彎腰伸手,在所有人的震驚和害怕中,把柯青寧扶了起來,并且替他解釋:“他就是沒站穩,不是遇到了怪事。在村子裏作怪的東西,目前來看,能力并不是很強大, 否則它不會選擇這麽笨的辦法複原村子。而且……”
黎鸮頓了頓, 斟酌了一下用詞, 繼續說:“而且,它的能力不太夠, 但卻盡量把村子恢複到沒有被破壞的某一刻。我覺得它這麽做,并不是想要破壞村子,而恰恰相反,它好像在盡力地保護這個村子。它對村子,沒有惡意。”
“它是好的?”柯青寧站直了,讪讪地說,“那麽也就是說,我表哥他們這些施工隊才是反派?”
林躍楓被自家表弟這麽直白的形容,只能苦笑解釋:“我們就是想搞一下旅游開發,也沒有破壞環境、也沒亂扔垃圾,更沒想害村子啊……”
黎鸮想起昨天晚上的夢,又想起白天突然令人脊背發涼的偷窺感,如實說:“可能并不是針對你們,也許你們只是倒黴,恰好趕上被牽連了。”
說完,他轉頭問站在後面的老村長和圍觀的村民們:“在林躍楓他們施工隊來之前,你們有沒有發現過類似的情況?”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沒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這種細微差別,即使有,村民可能在生活中也會忽略的。而且,村民們自己蓋房子上房梁,都是順順利利的,沒有任何怪事發生。真正開始注意怪事發生,就是從林躍楓他們到來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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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村長拄着拐杖,上前一步,詢問黎鸮:“小黎啊,你為什麽這麽問?”
黎鸮耐心給衆人解釋:“來村子裏土木動工的,都是普通凡人。對于妖魔鬼怪來說,凡人渺小又脆弱,還容易沾上因果,大多時候它們都不屑一顧,懶得搭理。就算真的想要報複誰或者纏上誰,也是某個具體的對象,既有效又省力氣。但是現在,村子裏的怪事,這麽大張旗鼓地把村子複原到某一刻,也沒有纏上林躍楓和外來施工隊中的任何一個人,所以不管作怪的是什麽,它應該不是針對林躍楓他們的。”
他隐約覺得,村子裏作怪的,反而像是遇到了什麽情況,不得不這麽做!但是,這麽做的同時,它似乎又一心保護村裏人,不想影響村裏人的正常生活,所以在“它”竭力維持村子“複原”到某一個平安時刻的同時,又允許村子裏的人們正常吃飯、睡覺、生活。
而不是村民的林躍楓和施工隊,自然而然,就成了被排外的對象。
“既然不是針對小林他們的?那現在應該怎麽辦啊?”老村長畢竟見多識廣,經歷過大風大浪,聽到黎鸮的解釋,他穩如泰山,面上沒有顯露出任何恐懼和害怕
周圍的村民們,見自家的老村長都這麽淡定,驚慌的情緒也慢慢地被安撫下來,都和老村長一樣,看向黎鸮。
黎鸮手裏捏着銅錢,忽然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那個傻子……就是昨天傍晚,我們遇到的那個小男孩,他回來了嗎?我想見見他。”
早上起來,大家就聚集在這裏了,還真沒人去老張家看過,沒有人知道。有腿快的小孩,已經機靈地去跑腿。很快,小孩就跑了回來,遠遠地就在喊:“傻子沒回家!傻子一晚上都沒回來!可能又躲進山裏了!”
黎鸮問:“那麽,他大概什麽時候能回來?他的爸爸,酒醒了嗎?”
小孩回答的幹脆響亮:“誰也不知道傻子什麽時候回來。張大爺倒是酒醒了,不過我沒敢打招呼,看見他我就跑了。”
“那麽,我現在去見見他爸爸。”黎鸮捏着銅錢,正想邁步,手臂忽然被拉住。
謝成贏站在他身側,提議道:“黎鸮,先吃早飯吧,吃完早飯,我們再一起過去。”
“對對對,不急于一時,早飯還在鍋裏熱着呢,快回去吃。吃完了再解決!”被這麽一提醒,老村長拄着拐杖開始攆黎鸮他們幾個人回去吃早飯。
柯青寧被吓到了,身上起的雞皮疙瘩一直沒下去,吃早飯時沒什麽胃口,心不在焉的。
表哥林躍楓也是憂心忡忡的,低着頭一邊給幾個合夥的朋友發消息同步這邊的情況,一邊唉聲嘆氣:“哎,這工程進行不下去,每天都是白花錢,我現在睜開眼睛就愁啊。”
整個餐桌,沒有被影響胃口的就屬菌菌。它坐在木頭餐桌前面,對着老村長準備的發面大饅頭直流口水。黎鸮幫它夾了一個放在自己碗裏,菌菌就爬到了黎鸮的碗沿上,沒有像往常一樣放出菌絲去吃,而是抱着饅頭直接張開小嘴就去啃。
黎鸮提醒它:“剛出鍋的,小心!”
“燙燙燙、燙燙燙燙!”菌菌被熱饅頭燙的,嘴哆嗦的,差點唱了一段rap。
“噗嗤!”一旁的謝成贏,終于沒忍住,笑出了聲。
菌菌收回自己的兩只小手手,墊在屁股下面來回壓了壓,用來緩解被燙的疼痛感。它聽到了謝成贏的笑聲,小嘴不高興地噘起來,然後扭頭,果斷和黎鸮告狀:“爸爸爸爸,你看你看!這個男人,他連我吃饅頭都嘲笑我!哼,他要是當了我的後媽,恐怕我到時候可憐的連口饅頭都吃不上了,更別指望別的了!爸爸爸爸,你可千萬要挺住,千萬別給菌菌找後媽啊!”
“你在胡說八道什麽!”黎鸮滿頭黑線,這小家夥的壞毛病都和誰學的?什麽後媽後爸,亂七八糟的!黎鸮打定主意,以後室友楊大鵬、安放再在寝室看電視劇,他一定幫他們換到幼兒頻道!
小孩子不能亂教!
謝成贏聽到菌菌的告狀,也是一噎。但精怪能洞察人心,菌菌自然沒有說錯,說的都是謝成贏心中念想。
放下筷子,謝成贏盯着正在小口小口啃饅頭的菌菌,陷入了沉思。
看來,他想要追求黎鸮,還需要先想辦法把這只小精怪收買了,不指望它成為助攻,但絕對不能讓它再拖後腿——謝成贏咬牙切齒地想。
·
吃過早飯,老村長親自拄着拐杖,跟着黎鸮他們去找傻子的爸爸老張。
老村長的孫子也要跟着去湊熱鬧,被老村長攆回屋子裏寫作業去了。老村長拖着瘸腿,一邊走一邊和黎鸮他們解釋:“老張家啊,全是糊塗事,俊子還小,就別讓他摻和了,我陪你們去。”
俊子是老村長孫子的小名。黎鸮趁機打聽傻子的爸爸。
一聽到他們家,老村長就開始唉聲嘆氣:“老張啊,家裏窮,娶不起媳婦,一直打光棍。但他這個人,特別老實,在村裏人緣也不錯,誰家有活,他也都主動去幫忙,挺能幹的。唯一的愛好,就是喝點小酒,一般喝醉了就回家去,也沒鬧出什麽事。後來,他四十歲那年,拿着攢了一輩子的積蓄,從鎮上娶了個年輕姑娘回來,聽說是家裏窮,哥哥要結婚,沒有彩禮,拿她嫁人換了彩禮。那姑娘,鎮上來的,長得漂亮,收拾得幹幹淨淨的,幹活也手腳麻利,非常勤快。村裏人都覺得,她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非常可惜。但那姑娘也是個實在人,是一心一意想和老張過日子的。又過了一段時間,那姑娘懷孕了。”
說到這裏,老村長嘆了一聲,無奈地說:“本來,這是好事,但是老張就是疑神疑鬼,懷疑他老婆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他的!甚至,誇張到只要他一喝點酒,看見任何一個男的,不管多大歲數,都懷疑是他老婆偷的人,就天天喝醉後打他老婆。第二天酒醒,他就又像是換了個人似的,跪在他老婆面前又是發誓又是賭咒,開始哭求他老婆原諒。那姑娘娘家既然能拿她出來換彩禮,她肯定在娘家不受重視,為了肚子裏的孩子,也只能忍下去了。後來,還有一次,她差點被打得流産了,還是咱們村裏唯一有三輪車的老李家幫忙送去鎮上醫院的。”
“再後來,孩子生了,長得和老張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百分百親生的!但是……”老村長越說越愁,“但是老張還是一喝醉,就開始打人。剛開始只打媳婦,後來連孩子一起打。再後來,他媳婦可能是實在受不了,直接跑了,遭殃的就剩小傻子了。”
老村長和他們說話間,已經到了老張家門口。
老張家的院門是大開的,地上還有昨天殘留的碎酒瓶子,那根抽打小傻子棍子也被扔在院子裏。此刻,老張已經酒醒了,見了老村長,憨憨一笑,一副老實人模樣,還主動問村長:“是幹活需要人嗎?我可以去幫忙。”
和昨天打人的他,判若兩人。
黎鸮視線落在他的眉宇之間,和昨天不一樣的是,此刻的老張面相上,已經纏上了一絲死氣。
但這很奇怪,老張的面相雖然不是好人,顯示他是作惡罪孽之人,但卻還有幾年壽命,并不是立即就死的面相,和纏在他身上的死氣是矛盾的。
黎鸮不信邪,用銅錢問卦,占蔔了一下,卻什麽都占蔔不出來,卦象顯示的是平安無難。
越來越奇怪。
不過,從老張面相上來看,黎鸮做的那個夢和他沒關系,只和與他産生共感的傻子有關。
幾個人簡單在老張家門口聊了幾句。老張表示,等傻子回來,他一定立即來老村長家找他們,于是黎鸮他們就回去了。
一天過去了,傻子也沒回來。
不過,不僅是村裏的人不在意,就連老張這個爸爸也不在意,老村長告訴黎鸮他們,傻子有時候會一連幾天都在山裏躲着。
晚上吃飯時,表哥林躍楓表情很不自然,似乎有些生氣,但看向黎鸮的眼神卻又很抱歉。
黎鸮直覺,林躍楓有話和他講。
果然,吃完飯,大家洗漱睡覺時,林躍楓抽空和黎鸮說:“那個,小黎,有個事,我想和你說,你可千萬別介意!我這個度假山莊的項目,是幾個朋友一起合辦的,我那幾個朋友吧,聽說我找大師來看了,他們幾個也湊熱鬧,也找了幾位大師要過來看看!我朋友說其中的一位,是現在你們玄學界知名度最高的大師,來自大槲天山的茅山道長。還有另一位年輕道長據說是來自龍虎山的。他們已經在路上了,明天就能到,我實在抱歉……”
大槲天山是什麽山?茅山道長怎麽會在大槲天山?
黎鸮疑窦叢生,但他還沒有表态,林躍楓就先表态,說:“不過,小黎你放心!不管這事最後怎麽解決的,該給你的酬勞,我保證一分錢不少!絕不會虧待你!”
黎鸮:“……”
只要錢不少,黎鸮自然不在意。如果有人能解決,他樂得清閑。
·
當天夜裏,睡覺時,黎鸮又做了昨天晚上那個夢。
還是那個院子——傻子家的院子。
還是他見過的場景——傻子喝醉的爸爸,拿着棍子往傻子的身上砸。
只是,這一次,黎鸮不是傻子的視角,他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視角。
他看到,被棍棒揍在傻子,原本混沌的眼眸裏,露出了一絲恨意,雙目猩紅。
忽然間,黎鸮昨晚聽到的那道蠱惑的聲音又響起來了,忽遠忽近,似乎在他耳邊,又似乎在傻子耳邊。
“殺了他吧!殺了他,你的痛苦就結束了,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打你了,再也沒有人讓你痛了……”
這道蠱惑的聲音,像是藏在心底最邪惡的聲音。
黎鸮剛想開口,質問它是誰?
卻見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傻子,在聽到這道蠱惑的聲音之後,稚嫩的小臉上猩紅的雙眼迸發出了光芒——是清晰又狠絕的殺意。
“對,殺了他,殺了他……”那道蠱惑的聲音還在繼續,“乖孩子,你能和言靈官共感,就可以借用言靈官的能力,殺死這個總是毆打你的男人……”
傻子說話不清楚,但是含含糊糊中語句中,黎鸮還是聽到了“死……去死……”這樣的字眼。顧不上這道蠱惑的聲音是什麽,黎鸮立即沖出去想要捂住傻子的嘴:“不可以!你不可以說出口!”
傻子和他的爸爸老張之間,有父子線!
不管父子恩怨如何,傻子作為子女,弑父是大逆不道,天道不容,會遭天譴,往後生生世世恐怕都難以抵消這等罪孽。
傻子這一世已經夠可憐了,但現代社會總有辦法能幫他,不要也不應該背上弑父的罪孽,連累往後的生生世世。
“不!你不可以!”黎鸮急忙去阻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死”字一出,像是一把飛箭,離弦而去,直接對準了老張!
黎鸮耳邊那道蠱惑的聲音還在幸災樂禍:“言靈官,為什麽不可以?言靈就是詛咒,言靈可以殺人,這麽好用的武器,為什麽不用?”
來不及了!
一切都來不及了!
即使黎鸮已經口中念着“停”訣,卻還是來不及阻止。
因為傻子,因為某種原因,和他共感了,在相似的場景下,也能使用他的“言靈”能力。
言靈,是無法自己阻止自己的。
黎鸮看着即将發生的慘劇,眼底全是絕望。
然而,就在這時,一只斷了腳的石獅子,忽然出現,擋在了傻子和他爸爸老張的中間,擋住了那個已經出口的“死”字,應聲碎裂了。
……
……
……
“黎鸮!黎鸮!”
黎鸮被謝成贏從睡夢中叫醒,才發現此刻天已經大亮了。
他又做了噩夢。
門口嘈雜,不多一會,柯青寧從外面跑了回來,手裏舉着手機,一驚一乍地遞給謝成贏和黎鸮看。
“謝哥黎哥,你們說這事怪不怪?舊祠堂那只斷了腳的石獅子,昨天晚上竟然莫名其妙地碎了!”
黎鸮望着柯青寧的手機屏幕,久久不能回神。
照片上石獅子碎裂的模樣,和他夢裏的一模一樣。
與此同時,表哥林躍楓也從外面跑了回來,又驚又喜地對黎鸮說:“小黎,村子裏的怪事解決了!昨天我們又挖的地基,這一次沒有再恢複原樣!施工隊終于可以繼續幹下去了!”
黎鸮恍然大悟,原來一直守護着這個村子的,是一直不被村民們忽視的那只石獅子!
它要防的,不是林躍楓的施工隊,而是那道來歷不明的蠱惑聲音。
是那只身體都已經不完整的石獅子,保護了傻子,沒讓傻子親手沾上弑父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