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醉鬼
第23章 小醉鬼
女生們有說有笑從黎鸮他們面前路過,完全沒有注意到她們無意帶來的消息,讓其中的某個男生如墜深淵、痛不欲生。
楊大鵬身殘志堅,崴了腳卻還堅強地支撐搖搖欲墜的安放。看到大受打擊的室友,楊大鵬大受感嘆:“哎,果然是,智者不入愛河,寡王一路碩博。”
安放擡頭,眼神悲憤。
楊大鵬被看得有些心虛,自覺閉嘴。
這邊氛圍緊張悲傷,謝成贏那邊的氛圍就自成一派。他在黎鸮身邊,絲毫沒有受到安放失戀的影響,歡快地繞來繞去,好像是在找什麽東西。
黎鸮扶着安放,騰不出來手,沒辦法把鬧騰的謝成贏按住,只能開口奇怪地問他:“你在找什麽?”
“我在找我們之間的那條線。”謝成贏頭也不擡,找的很認真。
黎鸮:“……”
黎鸮很心虛:“你找那東西幹什麽?”
謝成贏指向安放:“剛才我看到你室友有半條線,你說那是斷掉的姻緣線。那麽,我們兩個人之間的那條線,是什麽?”
那條線手感很好,摸起來特別舒服,他摸得上瘾。
黎鸮:“……”
那是我們兩個之間的姻緣線,但我能告訴你嗎?
我當然不可能告訴你!
他望向謝成贏,微微一笑,故作神秘:“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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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成贏一針見血給出答案:“姻緣線?”
黎鸮:“……”
黎鸮盯着謝成贏目光的壓力,硬着頭皮撒謊:“呵呵,你開玩笑呢吧?怎麽可能?我們兩個都是男的!”他甚至還找到了更有力的證據反駁謝成贏,“安放的那半根姻緣線你剛才看到了,和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線長得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
安放那半根是斷掉的姻緣線,斷了的緣分已經沒有了生氣,顏色自然是灰撲撲的。他和謝成贏之間的那根,是完好無損的姻緣線,泛着溫潤金色的色澤,手感摸起來也格外舒适。
謝成贏思忖了幾秒,正要開口質疑。
黎鸮直截了當地給出答案,一錘定音:“這兩種線,完全不一樣,你不要胡亂聯系。”說完,他招呼楊大鵬,示意安放現在失魂落魄的樣子,不适合一直留在這裏,他們先把安放帶回去。
謝成贏的目光落在明顯心虛的黎鸮身上,對黎鸮避而不談的态度,産生了懷疑,他的眼眸裏也染上了疑惑。
·
對于分手這個結局,安放不死心,也不願意接受。
他在收拾好情緒之後,獨自去了阮思思的寝室樓下,要和阮思思當面談談。
至于他和阮思思見面之後,兩個人說了什麽,又談了什麽,黎鸮不得而知。只是當天晚上,安放見過阮思思回來後,說什麽都要拉着黎鸮和楊大鵬去喝酒,要去借酒澆愁。
不用問,就知道他們兩個人的結果,這也是在黎鸮預料之中的。
姻緣線斷了,就再無可能,一別兩寬,從此天各一方。
看到安放難過落魄的樣子,黎鸮無聲低頭,視線落在他和謝成贏中間。
此刻,他們兩個人中間,空蕩蕩的,那條屬于他們兩個的姻緣線沒有被拉出來。
不知道為什麽,在某一個瞬間,黎鸮腦海裏竟然閃過一個瘋狂的念頭:幸好,他和謝成贏的姻緣線沒能被他砍斷。
這個念頭剛升起的那一刻,黎鸮立即清醒,飛快甩頭,想把腦子裏進的水全都甩掉。
他正搖晃着自己的腦袋,一擡頭,就對上了謝成贏很不贊同的神情。只見謝成贏眉頭微蹙,一副老父親不放心的語氣,說:“學生不能喝酒。”
黎鸮說:“我們是大學生,不是小學生。”
“你還小。”謝成贏語重心長。
黎鸮無奈笑着:“我今年19歲,不是9歲,已經成年了,男人怎麽能說小呢?”
“你……”謝成贏張了張嘴,原本想要說什麽,都被黎鸮突如其來的顏色玩笑噎了回去,一時間卡了殼。
“你好純情哦!”黎鸮笑他,“你怎麽像個老古董似的?我們倆雖然差了1.3倍的代溝,但是隔的并不遠,你努努力就跨過來了!偶爾喝個酒唱個KTV,是我們大學生為數不多的課餘生活,你上大學時應該也是這樣過來的吧?”
謝成贏仔細回想,卻什麽也想不起來,他除了名字,他沒有任何記憶。
他突然意識到,他和黎鸮,和楊大鵬和安放,和校園裏的其他人都不一樣,他們是鮮活的,有過去,有未來。而他,是模糊的,記不得過去,也不知道未來。
黎鸮他們三個人,在學校大門口附近選了一家KTV,要了個包夜小包間,準備不醉不歸。
他們寝室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集體活動了,也是難得這樣聚一回,幾個人叫了啤酒和零食,包廂門一關,喊麥的喊麥,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
安放剛剛失戀,心情不好,抱着麥克風就開始鬼哭狼嚎,一會是“死了都要愛”,一會是“只剩離歌”,一會又唱“分手快樂,祝你快樂”,一會又唱“沒有你我該怎麽活”……最後他又死命地摟着已經喝光的酒瓶子,鬼哭狼嚎地喊“思思”,說什麽也不肯撒手。
黎鸮也跟着喝了兩瓶,他坐在沙發上,腰背挺直,目視前方,雙手放在膝蓋上,規規矩矩的,非常安靜。
和扯着嗓子喊破高音的楊大鵬、抱着酒瓶子鬼哭狼嚎的安放相比,黎鸮這副模樣,簡直乖巧極了,不僅沒有聲音,甚至身體連動都不動一下。
但謝成贏卻發現,這家夥其實早就醉了。
他的眼睛雖然看向前方,但是根本沒有焦距,已經眼神迷離。身體的坐姿,更是一年級的小學生坐法。謝成贏想要讓他換個姿勢舒服一些,黎鸮卻在瘋狂抗拒,身體繃的筆直,神情恐懼,像是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雙手抱着頭,拼命地躲,嘴裏還小聲念叨着:“我錯了我錯了我會乖乖的我一定乖乖的……”
謝成贏抱着黎鸮的手一頓,一股無名的怒意湧上心頭,裏面夾雜着絲絲縷縷的痛感。這股痛感,在黎鸮瑟瑟發抖無意識蜷縮成一小團時,爆發到了頂點,瞬間炸開。
密密麻麻的痛感,像是有千萬只利爪一般,包圍了謝成贏的心髒,讓他這一只明明沒有任何痛感的生魂,再一次鮮活地感受到了活人的感覺。
·
京市頂級私人豪華醫院中,全院最頂級的私人豪華病房內,氛圍異常緊張。
病床上,躺着一位年輕的男子,即使帶了氧氣罩,也遮擋不住英俊的眉眼。
然而,此刻,已經在病床上昏迷了三年不醒的年輕男人,卻動作激烈,直接扯斷了連在手上的身體檢測儀器,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在氧氣罩內,發出了一聲比一聲更清晰的“痛”字。
連在他身上的各種檢測儀器,此刻都在瘋狂地鳴叫,醫生護士迅速趕來,圍在床邊仔細地替他做檢查。
在場的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嚴陣以待,眼神裏帶着震驚和期待。
病房內,身材最魁梧的那個男人,此刻眼睛裏泛着淚花,激動地呢喃着:“三年了,整整三年了!這是成贏少爺昏迷之後,第一次發出聲音!”随後,他又開始變得緊張,患得患失地詢問主治專家:“我們少爺這是怎麽了?他為什麽會捂着胸口喊疼?他是哪裏受傷了嗎?”
最終,經過頂級私人醫院一系列的醫生專家會診,給出了一個令家屬放心卻又不是那麽放心的結論:
“小謝先生的身體,和這三年以來的每一次檢查結果一樣,沒有任何異常,所有數據都在健康的标準之內。這次重點檢查的心髒,也是完全健康的。而且,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小謝先生依舊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
“至于小謝先生為什麽忽然有這種反應,院方認為,可能還是因為大腦給予了他某種感知。大腦是人類身體最神秘、最複雜的地方,即使是科學技術發展到了今天,大腦依然擁有無數未解之謎……”
·
KTV包房裏,黎鸮緩緩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縮進了謝成贏的胸口,正雙手雙腳蜷縮着趴在他懷裏。幸好楊大鵬和安放都喝多了,正抱在一起摟着麥克風鬼哭狼嚎,沒注意到角落裏的黎鸮。要不然,就黎鸮此刻半“飄”在沙發上的詭異畫面,恐怕會把楊大鵬和安放直接吓瘋。
他的酒勁還沒有完全醒,頭還有點暈暈的,思緒也是亂的。他在謝成贏的懷裏,緩了半天才開始慢吞吞地有行動,向上擡頭,對上了謝成贏的眼睛。
謝成贏的眼睛很漂亮,在KTV包廂內昏暗閃爍的光線下,顯得更加深邃。
黎鸮就着趴在他懷裏的姿勢,盯着他眼睛看了許久,“嘿嘿”笑出了聲,開始小醉鬼發言:“你的眼睛真好看。”
謝成贏雙臂把他往上抱了抱,防止他亂動滑下去。
黎鸮還帶着醉意,一邊說話一邊搖頭晃腦的:“我剛剛做了一個夢。”
前言不搭後語,小醉鬼不講邏輯。
謝成贏耐心地問他:“什麽夢?”
黎鸮趴在謝成贏的胸口,掰着手指,醉醺醺地說:“我夢見了那只黑貓和阮思思。”
或許,這并不是夢。
而是他作為言靈官,在接觸到感情那般熾烈的精怪後,窺探到了精怪最為珍惜寶貴的記憶,借由他以銅錢方形之口替言。
——
它是一只小黑貓,渾身黢黑,不是什麽名貴的品種,普普通通,也沒人稀罕,只能在大街上流浪。
在一個寒冷漆黑的夜裏,在它找不到避寒場所快要被凍死之前,它很幸運,遇到了心軟的神,從此有了家。
它在這個家,慢慢長大,但一直沒能生崽崽當媽媽。幾年之後,家裏多了一個小寶寶,會哭會鬧會咯咯笑。
“崽崽真可愛。”小黑貓趴在嬰兒車旁邊,陪着小嬰兒睡覺。
或者更貼近實際一點,是一只胖黑貓。
小崽崽一天一天慢慢長大,她開始會四處亂爬,有時候爬到床頭危險的高處、有時候爬到床邊差點掉落。
胖黑貓為了這只不老實的崽子,簡直操碎了心。不是用身體去替她當肉墊,就是用爪子抵住差點摔下床的她,甚至還在她站在危險邊緣時,用自己的身體給她當護欄。
白天陪她在地板上一起爬着玩耍,晚上和她睡在同一個被窩裏。
這只小崽子,是它一點一點帶大的。
它的小崽子長得很快,又高又大。
她可以把它輕而易舉地抱在懷裏,也可以牽着繩子帶着它去草地裏跑,還會在鞭炮震耳欲聾時,用雙手替它捂住耳朵,奶聲奶氣地和它說:“大咪,不要怕!”
它的小崽子,好像長得很快,個子高高的。但是,她又好像長得很慢,一直一直都是小朋友,一直一直都沒有成年。
然而,它卻已經年紀大了,慢慢老去。它即将面臨死亡,它每一天都在祈禱,讓它多活一天吧,它的孩子長得太慢了,它還沒有把她帶大,它還不放心讓她獨立去生存。
大概是上天聽到了它虔誠的祈禱,它年紀大了,一次次生病瀕臨死亡,又一次次的奇跡般活下來。終于它的小崽子長大了,要到遠方去上大學,要去獨立生存了。
這一年,它已經二十二歲了。
後來,它還是死了。
它的崽子在好遙遠好遙遠的地方,趕不回來,它見不到它崽子的最後一面了。
它帶着遺憾,閉上了眼睛。
卻也以另一種姿态,不遠萬裏,跨越千山萬水,終于來到這裏,見到了它的崽子。
如今,它是精怪,沒有了壽命長短的約束,它會一直守着它的崽子。
碧眼玄貓,鎮宅之寶,辟邪驅兇,護家宅安寧,護子女周全。
——
黎鸮醉醺醺地給謝成贏講完自己的夢,然後趴在謝成贏的胸口,歪着腦袋一直嘿嘿傻笑。
謝成贏摸着他柔軟的頭發,像哄孩子似的哄這只小醉鬼:“在笑什麽?”
“那只碧眼玄貓,說話語氣那麽威風凜凜的,其實它名字,叫大咪!”黎鸮像是發現了什麽寶藏似的,笑得酒窩幽深,仿佛會醉人似的。
然而,他笑着笑着,眼眸裏卻忽然泛起了淚花。
謝成贏的心,咯噔一下,剛才那股熟悉的痛感,再一次席卷而來。
黎鸮還醉着,不知道謝成贏此刻的情況,他只是借着酒勁,把頭埋在謝成贏的胸口,聲音已經沒有了剛才的笑意,悶悶的。
“謝成贏,我好妒忌啊!我妒忌的快要死了!”黎鸮埋着頭,似乎在發洩,雙手不自覺地握成拳,“我妒忌謝崽,我妒忌阮思思,不管多難,他們從沒有被抛棄過。”
謝成贏不動聲色地擡手,輕輕地擁住了黎鸮。
這樣的話,在今天白天,他聽到黎鸮說過一次。
黎鸮聲音裏已經隐約能聽到哭腔了:“他們都不要我,沒有人要我。”
“黎鸮,我在你身邊呢,我要你。”謝成贏起身,把黎鸮往懷裏抱了抱。
黎鸮搖頭:“不會的,你也不會要我。你回魂後,就什麽都忘了,沒有人會永遠留在我身邊。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黎鸮,我會記住你的,我回魂後一定會來找你,相信我好嗎?”謝成贏心一抽一抽的疼,然而他知道,他此刻的疼不如黎鸮曾經經歷過的那些痛苦。
即使,他并不知道黎鸮曾經究竟經歷過什麽。
黎鸮還在醉着,也不知道聽沒聽到謝成贏的保證,他也沒回應謝成贏。
他安靜了許久之後,就在謝成贏以為他睡着了,正要輕輕拍撫他後背時,小醉鬼的腦袋忽然從謝成贏的胸口猛地擡起,眼神兇狠,兇巴巴地瞪謝成贏,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
“我是絕對不會去沖喜的!”
謝成贏:“?”
他心頭一顫,強壓着洶湧而來的怒意,抱着黎鸮,盡量放柔語氣,哄小孩似的開口:“黎鸮,你剛剛說什麽?沖喜?什麽沖喜?”
黎鸮眼前已經是重影了,耳邊是楊大鵬安放的鬼哭狼嚎,他有點分不清現在的時間和空間,情緒低落地回答:“他們要我去沖喜,他們要我嫁給一個男人。”
“是誰?”此刻,謝成贏的眼底冷得已經在結冰,滔天的怒意将他的理智淹沒。
黎鸮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淚,自嘲地笑道:“是我的親生爸媽,他們要我去替他們養大的那個孩子,嫁給一個老男人沖喜。”
謝成贏的怒意徹底炸了。
哪個喪盡天良的混蛋老男人,竟然敢讓黎鸮去沖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