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第 37 章
七星觀外，一圈人圍着大門不讓出入。為首的男人大約六十來歲，頭發胡子半白。他就是上陽門的門主趙回。
“清泉道長，請交出傷了我兒的蘇星雲。”趙回正對着大門站着，看不出是什麽表情。
“趙門主，阿雲不在觀中。”清泉道長從裏面出來說道。他身着道袍，手握拂塵，并不見急躁。
“胡說，那天她從山上下來就找不到人了，村子裏裏外外我們都找了不見人影，連鄭南舟都說她沒有回去，不在這裏又在何處！”上陽門的弟子憤怒地指着清泉道長說，
“她把我師兄傷成這樣就想當做無事發生嗎？”
待他說完，趙回才不緊不慢地制止他：“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兒，退下。”
蘇望雪見他們這般一唱一和的，就是欺負他們七星觀無人。
“這件事那裏是我師妹的錯，分明是你們欺人太甚，我師妹那是……”
“住嘴。”清泉道長打斷了他的話，年輕人太過心急，這不就上了人家的套了。
趙回嘴角微微彎起，眼神裏露出滿意的神色。
“道長，今日來此并不是想跟你們七星觀過不去，只要交出蘇星雲，其餘的事跟你們一點關系也沒有。”
“阿雲不在觀中。”清泉道長還是那句話。
上陽門的弟子又說話了：“剛才他的話裏明明是見過蘇星雲的，你們就是包庇。”
蘇望雪恨不得打自己兩巴掌，嘴裏露出了口風，他分辯道：“我沒見過她，你們不要瞎說。”
一幹人等僵持不下，上陽門的人早已等得不耐煩，他們已經守在這裏一夜，早就疲憊不堪，聽七星觀的人還在如此推脫，恨不得立刻打上門去。
“不要廢話，再不交人就不要怪我們不客氣了。”趙回旁邊的弟子說，這番話他并沒有制止，看來也是這個意思。
清泉道長還是那句話，蘇星雲沒有回來。上陽門的人忍不住了，不知是那個弟子先動手的，在沒有遭到斥責後，身後弟子紛紛加入。
“你們……”蘇望雪的話還沒有說完，見對方如此行事，趕緊拉着師父退到觀內關上了大門。
“師父，怎麽辦。他們要打進來了。”
“不要擔心，等着便是。”說完拂塵一揮，就離開了這裏。
蘇望雪不禁埋怨起師父，這話說得不明不白，他也聽不懂啊，都這時候師父怎麽還這樣。要是阿雲在就好了，她聰明，一定知道師父是什麽意思。
他着急叫來觀內弟子，守在大門處。
對方人多，估計守不了多久大門就受不住了。七星觀的大門還是傳下來的木門，平日裏大家寶貝的不行，經常擦拭灰塵，進門時都很小心，生怕不小心磕碰到。
今日鬧這麽一場，估計大門不保。
“師兄，有人爬進來了。”有弟子眼尖看見院子裏跳進來一個人。
見人要往裏面闖，他吓得離開大門往裏面跑，想要攔住這些人。其餘弟子也都分了心神，大門外面正有人用力向裏推，這邊沒有阻力，折扇古老的木門轟然倒下，他們輕易就進來了。
蘇望雪氣紅了眼，這些人仗着自己在玄門有地位就這麽随便欺負人，太過分了。他氣不過，一掌打在翻進來想要傳入裏面的上陽門弟子，對方一時沒注意，被蘇望雪正中胸口，當場就倒下了。
“好啊，你們七星觀還敢傷人性命。兄弟們，今天就砸了這破道觀，為小山報仇。”
“砸了道觀。”
“砸了道觀。”
後面的人紛紛附和，場面亂糟糟的，趙回站在人群裏靜靜地看着，等着裏面的人出來。
“趙門主，我已經說過阿雲不在觀中。”清泉道長無奈出來，他走到昏迷的人旁邊，拉起的他的手，右手搭了上去。
“此人無礙，暫時昏迷。”說着，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藥丸塞進他嘴裏。
他站起身來，又拿出另一個瓷瓶，道：“這是我們觀中僅有的一粒大陽丹。”
“師父！”蘇望雪着急地叫他，怎麽能把這個東西給他。
“道長，今日來就是想告訴你，蘇星雲必須要給我兒一個交待，這事沒完。”趙回示意弟子接下瓷瓶，放下話之後就帶人離開。
“門主，這事就這麽算了？”
“哼！我要她蘇星雲跟我的兒子一樣。”
“師父，這個就這麽給他了？”
“望雪，他今天來就是為了它，不給？呵呵呵……”清泉道長笑道，“我們就沒有安生日子過了。”
“明明是他們的錯，為什麽都推給阿雲，她能躲一輩子不回來？”他不甘心。
“不會。”清泉道長神秘一笑，轉身就走了。
蘇望雪急得直跺腳，師父總是這樣，說話永遠聽不懂。
蘇星雲自那天醒來之後情緒一直很低落，她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經忘記那些事了，怎麽還會對他們抱有執念。
迷障本身就是以人內心的執念為誘餌，蘇星雲短暫經歷的那些令她接受不了。所謂家人的疼愛她不想要，也不需要。
她抱着膝蓋，埋頭坐在門口的臺階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什麽也不管。
蘭清從村裏回來就見她這副模樣，他悄悄過來坐在旁邊。
蘇星雲聞到一股草木的清香味，就知道是蘭清回來了，可是她也不想說話。
“你沒吃飯嗎？”蘭清回頭見早飯還在桌子上放着。
“不餓。”悶悶的聲音從下面傳出來。
蘭清沒有再說什麽，只是安靜地陪她坐在那裏。
很久之後，一道悶悶的聲音說：“我很難過。”這句話一出，蘇星雲的眼淚不由得出來了。
“為什麽？”
“你說不愛自己的人為什麽還會對他們抱有期待呢？”
“我不知道。”什麽是愛？他也不清楚。
“很小很小的時候，我每天都會挨打挨罵。”這時候她的情緒反而平靜了，蘇星雲坐了起來，眼神直視前方，像是在回憶那已經忘記的過去。
“你知道嗎？曾經因為我吃了一個雞蛋，被打得渾身是傷，晚上睡覺也被關在外面，我很害怕。”蘇星雲好像又看到了那個曾經的小女孩，害怕地站在門外，也不敢出聲，因為被聽見了她還會挨打。
蘭清握住她的手，安靜地聽她說。冰涼的手掌傳來溫熱的幹的感覺，蘇星雲心裏暖了一下。
“那個男人經常會打人，打我，還打她。她也不敢出聲，只是不停地掉着眼淚。打我的時候她就在一旁抱着弟弟冷漠地看着，她好像不會笑，我從來沒見過。”蘇星雲想起什麽就說什麽，斷斷續續的。
“我很羨慕別人家的孩子，他們有飯吃，有衣服穿，不像我總是髒兮兮的，都沒有願意搭理我。”
說着說着，蘇星雲的眼淚不禁又流了出來。
“你說，明明我已經忘記了，可是那天在‘迷障’裏我竟然會看見他們，就像我曾經渴望的那樣，那個男人是個好爸爸。就是，她不見了。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就不見了，所以我在‘迷障’裏就見不到了，我的記憶裏她早就消失了。
“我為什麽還會渴望得到愛，明明我最恨的就是他們，恨到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
“他們把我一個人丢在山上，如果不是師父撿到我，大概我早早就葬身狼腹。
“我接受不了對他們還有期待。”
蘇星雲很難過，曾經的她受了那麽多的苦，苦到在師父撿到她的時候就大病一場，好了之後就什麽也不記得了。她甚至以為自己從小就是在道觀長大的。
“我也沒有父母。”蘭清安慰她，“你還知道自己是從哪來的，我就不知道，說不定像孫悟空一樣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撲哧。”蘇星雲忍不住笑了，“哪有人這麽說自己的。”
“那不巧了，我連人都不是。”
“忘記了。”
“像你這樣沒有父母也挺好，我希望自己從未被他們生出來，我厭惡自己身體裏流着他們的血。”
蘭清不知道怎麽安慰她，人類的愛他不懂，他不知道什麽是父愛，什麽是母愛，他只是知道自己被養父養大心裏充滿感激，大家對他好，他也想對他們好。
“你跟他們不一樣。”
“是，不一樣。”蘇星雲重複着，“不一樣，他們把我丢在山裏就沒見過我能活。我早就已經死了，現在我不是那個大丫，我是七星觀的蘇星雲。”
“對，你是蘇星雲。”他緊緊握住蘇星雲的手對她說。
“我是蘇星雲。”她用力點頭，眼淚湧出來，那些痛苦的記憶早就已經是過去，不會有人打她罵她，她不會因為吃了雞蛋就被趕出去，她不會整天在家裏帶孩子，她不會穿得髒兮兮的……
蘇星雲靠在蘭清身上，看着遠處的高山，那年的冬天一個叫大丫的孩子死在了那裏，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大丫了。
“你有師父和師兄弟，還有我，我們。”蘭清說。
“嗯！”她用力點頭。她現在擁有很多很多了，那些早就不需要，或曾經是她的迷障，那以後将不再是，她不會被這個再困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