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
十四
“點頭，就當你答應了。”肖啓銘松開她，退開一步，從眼睛到眉梢，都好似帶着爽利的笑，“真不敢相信，有一天你會變成我女朋友。”
“女朋友”，這個詞讓她感到無比陌生。那麽長的時間裏，她習慣了當別人的太太，差不多快要忘記戀愛的感覺了。
“有句話，我必須說在前頭，”白黎開口的時候還覺得難為情，“我是個念舊的人，沒那麽容易忘記……他，”她不想再提覃聿淮的名字，改口說，“沒那麽容易忘記我前夫，你可能需要多給我一點時間。”
讓她徹底地，忘記覃聿淮。
“沒問題，當然沒問題。”
肖啓銘興奮地一把摟着她的腰，把她抱起來轉了幾圈。她驚慌之下緊緊抱住他的脖子尖叫着，現在的年輕人都玩得這麽瘋？還真有點吃不消。
回去還是她負責開車送肖啓銘到家。他直到下樓了才開始在意自己身上這套便利店58.8元男士純棉睡衣，全程帶着漁夫帽、墨鏡和口罩，生怕被人認出來，名模形象碎一地。
誰知他下車後，還賴在車旁不肯走，白黎降下一點車窗，無奈問道:“又怎麽了？”
他雙手插進兜裏，彎下腰來，透過窗戶縫去看她。本來堪比時尚雜志的畫面全被這身土得掉渣的睡衣毀了，怎麽看怎麽滑稽。她忍不住笑出了聲，揮手道:“快滾快滾。”
他這才咧嘴笑了，牙齒白得晃眼，悄聲對她說了幾個字，在白黎開口罵他之前，轉身一溜煙跑了。
她一個人在車裏坐了很久。
剛才肖啓銘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那三個字，“我愛你”，像沒燒完的煙乍然被扔進一捧在烈日下曬了幾天的幹草堆裏，剎那間引燃了大火，那麽旺那麽亮，甚至能瞬間燒幹她體內的水分，那種帶着渴意的無力感，讓她的心髒一陣陣地抽疼。
覃聿淮，剛談上的新男友，脫口而出就是我愛你，可你呢，從來沒說過。
回到家覃楓還沒睡，坐在客廳裏打游戲，音量放得很大，她一進門就是鋪天蓋地的射擊聲，無奈提醒:“聲音放小點兒，別吵着鄰居。”
覃楓摘下耳機，疑惑道:“你還有鄰居？”
她無奈:“當然。”
住慣了別墅的人，很難意識到音響開太大會擾民的問題，覃楓有些不好意思，直接把游戲關了，撓了撓頭站起來:“你工作到現在？這麽晚？”
她到家已經是淩晨，其實早已習慣這樣的工作節奏，沒覺得不妥，覃楓對她的印象卻還停留在過去那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詫異也是自然的。
一晚上沒怎麽喝水，這會兒渴得厲害，白黎沒顧得上搭理他，先去廚房開冰箱，拿了瓶冰鎮脈動，一口氣就喝下去半瓶，正巧覃楓走進來看見了，皺眉問她:“你喝冰的？”
她向來經痛嚴重，覃聿淮從不讓她喝太冰的飲料，嚴厲程度甚至讓覃楓都耳濡目染，瞥見他手裏的脈動，第一反應就是斥責。
白黎笑笑:“你還不睡？”覃楓摸摸肚子:“有點餓。”
“你沒吃晚飯？”
“沒，這附近的外賣都不好吃，你給我做吧。”
白黎愣了一會兒，這才想起眼前這位可是在家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可憐自己工作都要忙瘋了，還要在加了一晚上班回來後給他做飯吃:“炒飯，行麽？我困得厲害，做不了別的。”
“行，”覃楓倒也不挑食，若有所思道，“你說我要不要請個阿姨上家裏來做飯？”他環視客廳一周，頗為嫌棄地評價:“順便幫着收拾下衛生，黎姐，你家裏真夠亂的。”
關于這點，她自己也不得不苦笑着承認:“太忙了，沒空收拾。”本想周末找時間大掃除的，也因為各種突發事件忙忘記了。
怕覃楓吃不飽，她特意炒了一大盆飯，放餐桌上就去洗澡了，等到從浴室裏出來，覃楓還坐在餐廳狼吞虎咽地吃着，手機聲音外放，邊吃還邊和人打電話
。
“哥我跟你說，黎姐也太不會照顧自己了，加班到淩晨不說，一回來就喝冰飲料，還有她家裏亂成那個樣，我都不想說……”不用猜都知道電話那頭是誰。
白黎快步走過去揪住這小子的耳朵，想讓他趕緊閉嘴，覃楓連連呼痛，嘴上還沒把門:“……哥，她不讓我說完，晚點再聊，先挂了哈……”
她不敢去聽覃聿淮說了什麽，強行逼迫覃楓挂了電話。
“不是口口聲聲說，要把過往前塵都忘記麽？”覃楓坐在燈下硬生生吃完了一盆飯，就着可樂順下去，懶懶的壓根不想動，“我跟我哥打電話，你反應那麽大幹嘛？”
白黎自知理虧，扔給他一個請自便的眼神:“吃完記得收拾餐桌。”覃楓頓時傻了:“你家沒洗碗機？”她轉身走回房裏:“沒有，你自己用手洗。”
第二天出門上班前，白黎和覃楓聊起實習的事兒。覃楓的想法是當她這個總裁的小助理就行，一來可以近距離觀摩她平時是怎麽工作的，也為他日後自己創業積攢經驗，她雖然覺得這想法不錯，但最近這陣子快忙飛了……根本沒時間再帶一個實習生，手把手地教。
“要不，我把你安排到陳靜壹那兒？”她提議，“讓你靜壹姐姐帶你。”
覃楓不樂意了:“你就這麽嫌棄我？”
“不是，”和這小子說話實在是累人，她索性展示出助理給她排的日程表，“你看看，我這兩周連下樓喝杯咖啡的時間都沒有，能有空照顧你麽？”
覃楓仔細看了看，忽然指着下周一到三全标紅的時間段問:“上面寫你要去出差，去斐濟？帶我帶我！”本來玩心就大，對出去旅游這種好事硬是要湊個熱鬧。
白黎這會兒趕着上班，真沒時間跟他廢話，扔下一句:“帶你可以，少爺請自費啊。”她提包就走，覃楓在後頭歡呼着追過來，走進電梯了還在興致勃勃地給可憐的秦秘發語音:“秦秘秦秘，快讓我哥打一筆錢來，我下周要跟嫂嫂去出差了！”
對此，她深感無力，只能由着他去。
覃聿淮電話打過來是在下午，正好那時候肖啓銘來她辦公室讨論方案，五顏六色的紙頁鋪滿桌面，她聽到鈴聲卻一時找不到手機，還是肖啓銘率先找到，拿起來遞給她:“他找你？”
屏幕上閃爍着覃聿淮的名字，肖啓銘肯定早就看到了。
她低聲道謝，沒有回避肖啓銘，摁下接聽，未等那邊的人開口，早已輕聲笑起來:“怎麽，打過來關心你弟弟？”
“聽說下周你們要去斐濟？”他果然問的是這個。
她嗯了聲，看向已經有些躁動不安的肖啓銘，示意他先不要說話:“曼達提的新要求，覃楓吵着要去，但我們經費有限，你自掏腰包怎麽樣？”
“沒問題，”覃聿淮很輕地笑了聲，又問，“預算多少？”
覃楓這個敗家子平時有多燒錢又不是心裏沒數，幹嘛要問她……
“要不你找覃楓問問？”她幹笑了聲。
覃聿淮沉默了會兒，才說“好”，她借機補上一句:“覃楓現在跟着陳靜壹做事，以後有問題找靜壹就行了。”
“好。”他又說。
“那……挂了？”
“嗯。”
挂了電話，她受不了肖啓銘嘲弄的眼神，伸手打了他肩膀一下:“你什麽表情？不是誰都能把前任關系處理得很好。”他被她惱羞成怒的反應逗笑，側身擁住她說:“我知道。”
“不過我沒有前任，”過了會兒，他湊到她耳邊低低地說，“你是我初戀，怎麽樣，有沒有被感動？”
“感動什麽呀……”她笑罵，實際早就再也狠不下心來拒絕這樣一個直率的男人，他的眼神分分明明在告訴她，他愛她，心裏只有她一個人。
可偏就是這樣犯賤，縮在他懷裏的時候，思緒也會不自覺飄到半空，想起多年以前相似的場景。
“Allen，”她忽然擡頭，“看來你喜歡辦公室戀情。”
肖啓銘一愣，看了看兩人商務風格的着裝，以及滿桌子的文件和廢紙，驀然笑了。“的确，”他直接扳過她的下巴用力親了下去，“這樣很刺激，真的很刺激。”
【那年今日】
覃聿淮一畢業就開始創業，她在學校裏待不住，動不動跑去找他。
有一回宿舍都熄燈了，她發短信問他在哪，得知覃聿淮居然還在公司加班，心疼得要死，連夜打車跑到他公司樓下。
那時的申遠集團還是一個員工規模不足二十人的小團隊，寫字樓也只租了一層，她站在門口才發現自己居然不清楚他到底在幾樓，又怕打電話過去會打擾到他工作，于是一個人蹲在樓底下默默地等了很久。
等到覃聿淮做完所有的工作下樓來，一眼就看見她坐在臺階上，頭頂廣告牌殘缺不全的彩光燈打在她臉上，就這樣蹲着睡着了。
那晚覃聿淮沒回住的地方，直接把她抱去了公司。半夜她醒了，睜眼就喊餓，覃聿淮在茶水間用簡易小鍋給她煮面吃，純素的面，就加了點鹽，可那時她卻吃得津津有味。後來她無聊了，跑到覃聿淮的辦公室摸摸這裏，翻翻那裏，終于讓連續通宵兩天的他也熬不住了，看着她說:“你能消停點兒，讓我好好睡個覺麽？”
她盤腿坐在辦公桌旁邊的地上，擡頭向上看。
他坐在辦公椅上，經過一晚上陪她這麽鬧而起了褶皺的西服外套被搭在膝上，從這個角度看愈發顯高，視線和他碰上，才看到他露出一點無可奈何的笑，她承認自己心懷鬼胎，突然冒出來一句:“你說我們這樣，像不像在搞辦公室戀情？”
唯一遺憾的是，他雖然穿着白襯衫，她卻還是一身粉色的運動套裝，太不搭調了，應該像電視劇裏那些美女秘書一樣，穿絲綢襯衫和A字裙，腳踩恨天高，在外是兢兢業業幹練女強人，一進辦公室鎖上門，就解開老板的領帶和他來個法式熱吻……
聽她美滋滋地描述，他只是淡淡評價說，這位同學的想法太不符合實際，建議換一種人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