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可能人在異鄉,舉目無親會有一種莫名的放松和解脫。
人也因此變得勇敢。
所以承諾和回答都變得很輕而易舉。
但是徐如徽又很清楚。
她只是短暫地在這裏度過兩天而已。
不知是徐如徽自己情緒發生了變化,還是平川也鬧騰累了,這頓飯居然進展地出奇得平和。
飯後趙平川找趙酉識要奶茶喝,趙酉識問徐如徽要喝什麽,徐如徽抿了抿唇,說一句:“我想喝椰子水。”
她轉身欲走:“我去買。”
下一秒手腕被人拽住,徐如徽一頓,回神。
“我去買。”趙酉識說。
徐如徽恍惚了一瞬,“嗯”了一聲。
趙平川當然不願意喝這種鹹不鹹淡不淡的東西,徐如徽便帶他買奶茶。
商場裏什麽品牌的奶茶都有,趙平川抉擇了好一會兒才确定喝哪一家,等奶茶拿到手,趙酉識剛好折返回來。
他手裏拿了一個綠色的小瓶子。
他真的只是給她一個人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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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子水大概在冰箱裏凍過,涼涼的,徐如徽喝了一口,感覺心底那點莫名的滾燙被壓下幾分。
她假意若無其事問趙酉識:“你不喝?”
趙酉識說:“不愛喝這個。”
徐如徽說:“哦,那忘記我也喝奶茶了,一瓶還跑那麽遠。”
趙酉識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這時趙平川蹭到趙酉識跟前問:“小叔喝什麽?我請你!”
趙酉識陰陽怪氣道:“我喝的這裏買不到。”
趙平川立馬:“不可能,天涯海角我也給你買。”
趙酉識輕笑一聲,捏了把趙平川的臉,“還是你會說話。”
徐如徽在一旁聽着,覺得趙酉識沒說出口的半句應該是:【不像某些人,得了便宜還賣乖,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她實在不是什麽會說漂亮話的人,只能默默把眼睛看向別處,假意什麽也沒聽出來。
吃飽喝足,就剩下玩樂了。
吃飯的時候趙酉識跟趙平川承諾下午去游樂場,所以從商場出來三人就直奔游樂場。
全世界的游樂場似乎都長一個樣子,遠遠看去,懸空而挂的過山車,圓圓的摩天輪軌道,接連不斷的驚呼聲,此即彼伏的歡笑聲。
小時候的徐如徽從來沒有去過游樂場。
她知道趙酉識去過。
也知道趙酉識其實不太喜歡這裏。
小時候徐如徽不懂趙酉識為什麽不喜歡這裏,祝提春帶她翻看趙酉識小時候在游樂場的留念照片,照片裏的男孩明明笑得很開心。
後來趙酉識自己說:“全世界的游樂場都長一個樣兒,玩太多也就那樣。”
那個時候徐如徽猜想,也許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物對趙酉識來說都是也就那樣。
徐如徽大一下學期的時候,室友十八歲生日,邀請大家陪她一起去游樂場,門票她買。
那天徐如徽并沒有很開心,她覺得很累,并且覺得浪費了一天本可以掙錢的時間。
中場休息的時候,其他室友在旁邊玩大擺錘,徐如徽坐在一旁的休息椅上,隔壁坐着一個小男孩。
小男孩纏着家長想再玩一邊,家長埋怨他怎麽玩不夠,小男孩手舞足蹈地說自己要玩一輩子。
後來小男孩走了,又來了一個小女孩,小女孩不知道被哪個游樂設施吓得夠嗆,哭得不行。
可是當家長詢問她要不要回家時,她又抽抽噎噎地把眼淚抹幹淨,說要去做旋轉木馬。
徐如徽看着小女孩在父母的牽扯下走向旋轉木馬,其實當時徐如徽在想自己要不要也去坐一下,但是手落在膝蓋上時,只輕輕地撐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她想,她已經沒有辦法彌補自己了。
很多東西和事情就是這樣,一旦錯過了最佳時間,餘下的只剩遺憾。
哪怕如今她已經置身在游樂場內,可她依然覺得自己從未來到過。
“阿如,我們先去坐旋轉木馬吧!”手忽然被人拉住,身子也往旁邊倒,徐如徽遲了半拍才反拽住趙平川。
“慢點慢點。”她叮囑。
趙平川蹦蹦跳跳地很高興。
徐如徽看着他忽然覺得心情還不錯,她問趙平川,“男孩子也喜歡旋轉木馬?”
趙平川:“女孩子喜歡啊。”
徐如徽:“那你還去?”
趙平川:“我陪你啊。”
說完又說:“哦,不是,是我和小叔一起陪你。”
“我小叔剛剛說了,陪女生去游樂場,第一個項目要先陪女生玩。”
徐如徽一頓,下意識回頭找趙酉識,沒找到人才反應過來趙酉識剛剛去洗手間了。
她忽然很想趙酉識。
“怎麽啦?”趙平川問。
徐如徽站在原地,“等等你小叔吧。”
趙平川挺不樂意,“他又不是沒長腿,一會兒肯定會來找我們的。”
徐如徽笑了笑,沒動。
趙平川只好一起等着。
沒一會兒,趙酉識從洗手間的房間走過來。
遠遠的,徐如徽就看見他個頭高高的,肩膀寬寬的。趙酉識其實沒什麽特別的走路姿勢和氣場,以前在西京的時候,徐如徽看錯過幾個路人,她以為那是趙酉識,走近了才發現不是。
他究竟有什麽不同呢。
“杵這兒幹什麽?”
趙酉識走到徐如徽和趙平川身邊,不知是不是身處游樂場的緣故,趙酉識覺得這會兒的徐如徽看上去有點乖,有點小女生的樣子了,他不由自主想要伸手捏一把徐如徽的臉,手擡一寸,清醒過來,順勢把手落在了趙平川腦袋上拍了一下。
趙平川很無語,大聲說:“等!你!啊!”
“哦,走吧。”趙酉識絲毫沒有抱歉的意味。
趙平川鼓着臉瞪他,然後扭頭跟徐如徽說:“你看,等他幹嘛,讨厭死了他,阿如我們走!”
趙酉識這才挑了挑眉,看向徐如徽:“等我?”
徐如徽若無其事看向別處,似乎是在回答趙平川,“嗯。”
“走了。”她又輕輕說一聲。
趙酉識笑了一下,很短很輕一聲。
“知道了。”他回答她。
旋轉木馬對于大人來說總歸是太過平緩,趙平川倒是坐得很開心,甚至交上了朋友。
是一個小女生,比他小兩歲,性格很是活潑。
女生的家長對自家女兒基本放養模式,除了不近不遠地跟着孩子外,基本不怎麽搭理孩子。
眼下孩子跟趙平川玩上了,他們就順便把趙平川也圈在視野裏。
這可方便了趙酉識。
要說趙酉識也是心大,就這樣把孩子交給了別的家長。
他要徐如徽陪她去玩別的項目時,徐如徽還有些不放心。
“不用管他,這裏到處都是監控,而且剛剛那對父母我看了,省二院的醫生,我有朋友在那裏,知道他們。”
徐如徽很震驚這短短二十分鐘他從哪裏得來的這些消息。
“你……”她有點不知道怎麽措辭了。
趙酉識看着這樣的徐如徽,忽然勾了勾唇,輕輕撞了下徐如徽的胳膊,“本少爺厲不厲害?”
徐如徽:“……”
臭屁鬼。
她回想了下,想起來那個小女生在趙平川要喝涼水的時候說過一句“記得在嘴裏含一下再咽,我爸爸是醫生”,想到這裏,小女生爸爸從包裏拿水杯的畫面在徐如徽眼前一閃而過。
她想起來了,他手裏的杯子有二院的logo。
“你有朋友在二院?”徐如徽問。
趙酉識不回答。
徐如徽不懂這個問題有什麽好不回答的。
她“嗯?”了一聲。
大少爺來一句:“嗯什麽嗯,我的問題你回答了嗎?”
徐如徽:“……哦,好厲害。”
趙酉識看她一臉冷漠,深吸一大口,大步離開。
徐如徽笑了下,追上去,“幹嘛?不是回答你了嗎?”
趙酉識不說話。
徐如徽故意拿胳膊撞趙酉識的胳膊。
趙酉識還是不說話。
徐如徽小聲:“小氣鬼。”
趙酉識猛地停下腳步。
徐如徽差點和他撞在一起。
她微微瞠目,定在原地。
她眼睛直勾勾看着趙酉識,數秒過去,趙酉識伸手掐了一把她的臉說,“徐如徽,把我氣死對你有什麽好處!”
徐如徽先是微怔,片刻失聲笑。
趙酉識:“你笑什麽笑!”
徐如徽在腦海裏腦補了趙酉識氣得跳腳的畫面,她更想笑了,可能游樂場還是發揮了一定的作用,居然讓徐如徽有心跟趙酉識插科打诨開玩笑。
他們好像一瞬間回到了高中時刻。
“你買保險沒?”她問。
忽然打岔讓趙酉識沒反應過來,“嗯?”
徐如徽:“嗯?”
趙酉識:“買了,怎麽了?”
徐如徽:“受益人記得寫我啊。”
趙酉識:“……徐如徽!”
徐如徽笑着往前走。
趙酉識追上去,沒忍住直接伸胳膊把徐如徽圈在了懷裏,他半個身子都壓在她肩膀上,徐如徽甚至來不及多想,只覺:“好重,你有一百八十斤沒?”
趙酉識:“……閉嘴吧,徐如徽,真的。”
徐如徽再次笑出聲。
把大少爺惹生氣了當然要哄一下,雖然徐如徽總是沒有辦法把趙酉識哄得很滿意,但簡單的手段還是會的。
比如陪趙酉識坐他想挑戰的跳樓機,過山車必須坐第一排,大擺錘絕不尖叫。
徐如徽不恐高,也不暈車,這個世界上似乎沒有她很怕的東西,她可以在跳樓機上偏頭看着趙酉識笑,也可以在過山車上跟趙酉識說剛剛有一只長着黃色羽毛的鳥從旁邊飛過去了。
趙平川得知他們倆一起玩了這些項目後又羨慕又害怕,不停地采訪徐如徽:“你不害怕嗎阿如,你真的不害怕嗎?”
徐如徽說:“不怕啊。”
趙平川:“為什麽?”
徐如徽反問他:“為什麽要害怕?”
趙平川:“怕摔。”
徐如徽:“摔了再治嘛。”
趙平川倒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言論,他愣了下,問:“萬一死掉了怎麽辦?”
徐如徽脫口答:“那就死掉了嘛。”
趙平川總覺得這答案好像哪裏不太對勁,但是徐如徽的回答又确實在邏輯內。
他撓了撓頭,好一會兒才說:“那我爸媽要哭死了哦。”
徐如徽一愣,耳邊恰好有大擺錘新一輪的尖叫聲響起,叫聲穿進徐如徽的耳朵,似乎像一根針紮進了徐如徽的腦袋。
她循聲看去,視線随着逐漸高懸的機械往上擡,遠方落日不知何時悄然降臨,她瞳色被落日染紅,心中如乍起山海,久久不能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