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在徐如徽關門之前,趙酉識看上去都是很輕松的,徐如徽關門後,趙酉識原地站了幾秒,僵硬着身子回了自己家。
黑暗中,他坐在沙發上緩了很久,直到冷風把他的手吹得更涼,他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忘記關門了。
他本想站起來去關門,手剛撐在沙發上一秒,人又坐了回去。
他腿軟了。
趙酉識懵了一會兒。
手機屏幕亮了好幾次。
他五指握緊又松開好幾次。
點開手機,【祝趙酉識早日得償所願】群好幾條消息。
祝提春能頂半邊天:怎麽樣啊?好憂心啊,我都不敢睡覺。
趙新良真的很想退休:我能睡,但我不敢睡,你能懂我嗎?@趙酉識到底行不行
……
祝提春能頂半邊天:唉,都過去兩個小時了。
趙新良真的很想退休:新年快樂啊,趙酉識。
祝提春能頂半邊天:新的一年還是祝福趙酉識啊。
趙新良真的很想退休:什麽時候能換成恭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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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酉識看着群裏的消息,幾秒後,笑了。
他笑了好一會兒,攥着手機,忽然洩力,人往後仰,擡手捂住了臉。
-
徐如徽這一夜睡得并不算好,她在夢裏見到了各種時段的趙酉識。
徐如徽還記得初次與趙酉識相見的那天是個下雨天,好像是清明前後,鹿上連綿的雨讓人的腳後跟永遠濕漉漉的。
徐如徽剛從舅媽老家回來,看鹿上的縣城哪裏都新鮮。
她跟在任素秋後面,想看看四周,又怕耽誤任素秋的時間,只能偷偷看。
進小區的時候,旁邊有一處休閑娛樂區,一對年輕人在那兒玩健身設備,小男孩蹲在旁邊,不知道在玩什麽。
徐如徽看了那個小男孩一眼,他察覺到目光,也看過來,兩個人對視一眼,徐如徽沒有露出小女孩該有的羞怯,黑色的眼睛裏全是好奇。
沒多久,她就和趙酉識又見面了。
原來他們是鄰居。
祝提春很好客,得知任素秋家裏沒了鹽,讓趙酉識過來送,還順便端來了一盤切好的水果。
徐如徽好奇地看着切好的蘋果,不太懂為什麽蘋果還需要切着吃。
趙酉識看她盯着水果盤半天沒動手,問她:“你不喜歡吃蘋果?”
徐如徽還沒來得及搖頭,趙酉識就抓起她的手牽着她往他家走,邊走邊說:“我家還有橘子,梨也有,你去看看你想吃什麽。”
徐如徽一直沒告訴過趙酉識。
其實在長大的過程中,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非常讨厭趙酉識。
她很讨厭任素秋張口閉口都是讓她跟趙酉識學學,很讨厭任素秋不管何時何地都讓她去趙家長點見識。
漸漸地,她開始讨厭任素秋。
小升初時,因為戶口區域屬地相同,徐如徽和趙酉識劃分到同一所初中。
為了躲任素秋,徐如徽開始主動往趙酉識家裏鑽。
她見到更多面的趙酉識。
某種程度上,趙酉識并不完全算是“好孩子”。
他會熬夜打游戲,會看課外書,明明在書房睡大覺,出了門跟爸媽說寫試卷寫得腰疼。
徐如徽覺得有些時候趙酉識還不如自己聽話。
她很想跟任素秋說,趙酉識也不過如此。
但每一次考分下來,趙酉識都甩她一大截。
于是她只能繼續沉默地聽任素秋各種誇獎吹捧趙酉識。
初升高時,趙酉識順利進入實驗班,徐如徽則不出意料地進入普通班。
這結果讓任素秋很不滿意。
她總是希望徐如徽能往高處爬一爬。
她常常跟徐如徽說:“你現在上高中了,是個大女孩了,有些話我不想跟你藏着掖着,你離那些男人遠一點,他們除了耽誤你的将來沒有任何用處。”
徐如徽很多次都想反問她,趙酉識也在那些“男人”裏嗎?
徐如徽很多次都想質問她:你知道趙酉識喜歡我嗎?
初中的時候,徐如徽有一個同桌喜歡趙酉識。
她一面希望徐如徽和趙酉識關系好一點以方便她能跟趙酉識多說兩句話,一面又希望徐如徽和趙酉識關系不要那麽好。
她常常試探徐如徽,“趙酉識不會喜歡你吧?”
徐如徽每一次都表面得無奈且敷衍,并岔開話題,好像很嫌棄聊這個話題。
其實她心裏很清楚。
趙酉識就是喜歡她。
趙酉識這個人啊,生得優越,長得順利。
他得到過每一樣他想要的東西,所以他從不畏懼每一次付出。
只有徐如徽這種人才會對每一次的付出斤斤計較。
趙酉識從不。
可能趙酉識自己并沒有意識到。
比起所謂的大少爺,他其實更像小狗。
真誠,雖然很多時候不夠直接,但把他胸口剖開,第一眼看見的一定是滾燙的熱烈。
徐如徽又不是個傻子。
就算她看不到趙酉識那雙亮亮的眼睛,也總能嘗出他每一次遞過來的橘子蘋果梨是甜的還是酸的吧。
她嘴裏是甜的。
但她心裏是酸的。
她不像趙酉識那樣有一顆玲珑剔透心。
她的心是深藏不露的大海迷宮。
每一次接過趙酉識遞過來的橘子或是蘋果,她都會忍不住地想,趙酉識怎麽有那麽多好東西。
為什麽這些東西她沒有。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連帶着趙酉識一起不喜歡。
高中的時候,張夏旬情窦初開,逐漸懂得男女之情。
她偶爾會問徐如徽:“趙酉識那麽優秀,你真就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嗎?你真的不喜歡他嗎?”
每一次,徐如徽都回答得很肯定。
她說:“說一百遍了,不喜歡。”
她嘴上這麽說,卻在高一那場大雪後,強行吻了趙酉識。
那天是徐如徽的生日。
除幼時外,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她的親生父親。
她的親生父親和親生母親都并不想要她。
她淋了一場大雪,走了很艱難的路。
然後被趙酉識拽去了他的房間。
趙酉識一邊在嘴裏罵她要真是力氣多得沒處用就回他老家幫他大爺種地,一邊手上不敢用力地幫她擦頭發。
徐如徽在心裏嘆氣,她很想告訴趙酉識,如果真的很想給別人留下好印象,做好事的同時就不要說賴話,否則很容易被人忘記他做過的好事。
可她又想,趙酉識是多會說漂亮話的人啊,他也許并沒有想刷什麽好感度。
你看。
徐如徽是只有在想要刷好感度的時候才會做好事。
而趙酉識是随心所欲的。
徐如徽想到張夏旬說的那些:“你知道嗎?學校那麽多男生,只有趙酉識讓我感覺,他是沒有髒心眼的人,如果和其他男生去天臺看星星,我猜其他男生滿腦子只想吻我摸我,趙酉識應該是給我數星星有幾顆的那一個。”
徐如徽心裏想着這些話,偏頭看向趙酉識。
趙酉識大概被她盯得有些發毛,有些讪讪地說:“看什麽?罵你罵錯了?”
徐如徽沒回答他,只是問:“趙酉識,你接過吻嗎?”
趙酉識一愣,“什麽?”
徐如徽沒再給趙酉識過多的反應時間。
她傾身吻上了趙酉識的唇角。
她曾有一瞬懷疑趙酉識會推開她。
哪怕她已經知道趙酉識喜歡她。
可趙酉識沒有。
他雖然沒有主動将這個吻進行得更深,但他沒有躲開。
徐如徽在那個當下并沒有任何羞怯的情緒。
更沒有害臊。
她感到爽快。
她想跟張夏旬說,你看,趙酉識也不過如此。
兩年。
差不多兩年時間。
她考試考得不好會找趙酉識,她被任素秋罵了也會找趙酉識,她生理期情緒化還是會找趙酉識。
趙酉識從不拒絕她。
而她,只是在利用趙酉識而已。
……
“阿如?”
徐如徽被任素秋喊醒時有些恍惚,她呆坐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今天是初二。
任素秋該去姥姥家了。
“起了。”徐如徽嗓音有些含糊地應了一聲。
她打開門,看見任素秋差不多快收拾好了,有點意外任素秋沒提前喊她。
她問:“你好了嗎?”
任素秋說:“還沒。”
徐如徽“哦”了一聲,正要往衛生間走,任素秋在她身後說一句:“不急。”
徐如徽一頓,看了任素秋一眼,任素秋沒看她,轉身去了客廳。
徐如徽洗漱一向簡單又快,這幾天天冷,徐如徽出門基本都是圍巾帽子都戴着,所以也懶得化妝,差不多随便塗點護膚品就結束了。
任素秋看她什麽都好了,跟她說:“先過來吃點早飯。”
徐如徽說好。
任素秋已經吃過了,這會兒在客房清點需要拎去姥姥家的東西,徐如徽往餐桌走,剛坐下,一眼看見桌子底下的椰子水。
兩整箱。
這兩箱椰子水昨晚還沒有。
徐如徽盯着看了一會兒,收回視線,專心吃飯。
臨出門前,任素秋似是想起什麽,轉身去拎餐桌旁的椰子水。
徐如徽随口問:“你早上去買的啊?”
任素秋說:“不是,酉時一大早送來的。”
現在也才不到十點。
徐如徽不清楚任素秋口中的一大早是幾點。
“哦。”徐如徽應了一聲,看着任素秋把椰子水拎到門口玄關。
任素秋換好鞋,正要把椰子水拎出去,動作停了一下,嘀咕句:“這也太重了點。”
她問徐如徽:“這東西到底好不好喝?”
徐如徽沒看椰子水,看上去很專心再換鞋,嘴上說:“不知道,鹹淡鹹淡的口味。”
任素秋聞聲猶豫一下,“那小孩應該不愛喝這個吧,你別換鞋了,去雜物間把那箱純牛奶拎出來。”
徐如徽“哦”一聲,問任素秋:“那這個?”
“拎回去吧。”任素秋說。
徐如徽再次“哦”一聲。
徐如徽的姥姥今年高齡八十,她沒見過姥爺,也很少聽任素秋跟她提姥爺。
平時姥姥就在舅舅家裏,舅媽把姥姥照顧得很好。
午飯過後,徐如徽跟外甥外甥女一起看春晚的重播,倆人看得津津有味,徐如徽看着他們被小品逗笑的面孔想起昨晚趙酉識對本屆春晚的點評。
她扯唇笑了下。
沒一會兒,舅媽過來一起坐着,偷偷給徐如徽塞了一個紅包。
徐如徽推了一下,“我都多大了。”
“再大也是小孩,”舅媽說,“只要你沒孩子,我就給你,等你有孩子了,我就給你孩子。”
徐如徽捏着紅包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我不想要小孩。”
舅媽對她這種發言似乎不怎麽樣意外,她甚至笑了笑,問:“是不是也不想結婚?”
徐如徽“嗯”了一聲。
“那有喜歡的人嗎?”舅媽問。
徐如徽沒有回答。
舅媽沒等到答案也沒有追問,她只是淡笑着說一句:“我很理解你,因噎廢食嘛。”
徐如徽笑了笑,沒有否認。
下午四五點,任素秋說要回去。
舅媽和舅舅都在挽留,徐如徽本以為晚上要和往年一樣繼續留在這裏吃飯,結果卻聽任素秋說一句:“不行,得回家,家裏有人。”
徐如徽不知為何心尖一跳,她驀地看向任素秋。
舅舅疑惑:“誰啊?”
任素秋說:“鄰居家孩子一個人在家,大過年的,總不能讓他點外賣。”
“走了,阿如。”任素秋起身。
“哦。”徐如徽應了一聲,起身時腳碰到旁邊小外甥的椅子腿上,差點沒摔。
徐如徽家裏沒車,每年出行都是打車,好在大家都在鹿上周邊,再加上現在有了線上打車,更方便。
任素秋往外走的時候,徐如徽跟在後面拿手機準備打車,結果剛打開app,就聽見任素秋在說話,她疑惑地擡起頭,看見任素秋不知何時打起了電話。
她跟電話那頭的人說:“這就出來啦,你說你到了也不說一聲,等多久了?”
那邊不知道說了句什麽,任素秋心情很好地笑了笑。
等電話挂斷,任素秋才跟徐如徽說:“酉時心是真細,本來早上就想送我們來的,我看他臉色不好,估摸他肯定熬夜了,就沒讓他來,這不,補完覺就過來等着了,都沒問我地址,肯定是怕我拒絕,提前問了你祝阿姨,以前路過這邊時我跟你祝阿姨提過一嘴,哎,酉時是個好孩子啊,也不知道以後誰那麽有福氣嫁給他哦。”
徐如徽沒接茬。
任素秋不知想起什麽,慢下腳步。
徐如徽意識到任素秋有話要說,也慢下來。
幾秒沉默後,任素秋說:“阿如,我問過你很多次,我希望你跟我說的是實話。”
“我希望你是真的不喜歡趙酉識,”她說,“咱們家雖然跟他們做鄰居那麽久,但他們家不是我們娘倆高攀得起的。”
“知道嗎?”任素秋看着徐如徽。
高攀這樣的詞,徐如徽并不是第一次從任素秋嘴裏聽見。
她早已能駕輕就熟地應付。
她反應平平地說:“知道了。”
走出窄巷,趙酉識的車子就停在路邊。
眼下逢年節,路上車人都很少。
趙酉識一輛車子顯得孤零零的。
看見她們走過去,趙酉識打開了窗戶,他笑着跟任素秋打招呼,“阿姨。”
任素秋應了一聲,上車就客套:“穿那麽少,冷不冷啊?”
趙酉識說:“開着空調呢。”
他說話的同時,徐如徽打開後座車門坐進去。
她坐在副駕駛後側的位置,卻在擡眼的一瞬,在車內後視鏡裏與趙酉識對視。
徐如徽眼前一瞬閃過昨晚趙酉識在夜色裏卻亮亮的眼睛,忽然明白了趙酉識昨晚說的那句“好”的意圖。
她微微怔住。
趙酉識卻挪開了目光。
他眼睛裏還浮着笑,轉動方向盤掉頭的同時跟任素秋閑聊。
他問任素秋:“明天還有事嗎阿姨?”
任素秋反問:“你爸媽明天回來啊?”
“不是,明天有個同學聚會,問問阿如有沒有時間,”趙酉識說,“大多數都是以前我班的同學,以前跟阿如也見過,大家都在鹿上,就想着聚一聚,以後有事也能互相照應。”
“你班的同學啊?都應該考得很好吧?”
趙酉識笑着說:“好不好的,工作不還都是自己找。”
“話是這樣說,但找到的工作總歸是不一樣的嘛,”任素秋說着在副駕回頭看一眼徐如徽說,“阿如去吧,多跟人家學學,聊聊,酉時說的對,以後有事也能有個照應。”
沒等徐如徽回答,趙酉識兀自接下任素秋的話說:“阿姨放心,我肯定不會讓她喝酒的。”
任素秋笑着說:“我還不放心你。”
任素秋嘴上這麽說,到家還是叮囑徐如徽:“明晚別喝酒,女孩子沾了酒給人印象不好。”
徐如徽其實很想敷衍任素秋兩句,但是那麽多年她早已習慣給任素秋一個讓她滿意的答案。
“知道了。”她口吻沒有半點不耐煩。
與此同時,門外傳來敲門聲。
任素秋跟徐如徽說:“去看看是不是酉時有什麽事。”
這個時間,能敲任素秋家門的也只有趙酉識了。
徐如徽忽然有點頭疼。
可能是趙酉識被她糊弄了太久,她自己都要忘了,趙酉識向來是個願意為想要的東西大費周章的人。
“去啊。”任素秋看徐如徽在原地愣着,催促她。
徐如徽只好去開門。
門打開,趙酉識很自然地側身進屋。
他甚至自己備好了拖鞋,換好以後徑直走到客廳沙發坐着,一邊劃拉手機一邊問徐如徽:“奶茶喝嗎?喝哪家?”
然後順手把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車厘子放在桌子上。
幾秒後,沒等到徐如徽的回答,他才擡頭,看着徐如徽:“嗯?”
徐如徽與他對視。
又過了幾秒,徐如徽才問:“你什麽意思?”
趙酉識反問得很自然,“看不出來嗎?”
“裝什麽啊,徐如徽。”他眼睛直勾勾盯着徐如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