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趙酉識父親兄弟三人,趙酉識父親排第二,趙酉識上面有一個大爺,下面有一個叔叔。大爺大媽早年在外打工,如今大兒子已婚已育,大媽在家照顧孩子,大爺在老家承包種地,收成還算可觀。叔叔家三個孩子,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大女兒在外上大學,二女兒在重點高中上高中,小兒子還在上初中,夫妻兩個做點小生意,日子也算平穩。
趙家重情,不管三家人多忙,每年逢年過節必要在一起熱鬧。
今年也不例外。
只是今年的趙酉識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每年下午小輩們都會聚在院子裏打牌,撲克牌麻将牌輪番上陣,今年只湊了一桌。
因為大妹妹去街上找朋友玩了,趙酉識又沒什麽特別大的興致。
大哥趙荊搬個小凳子坐在趙酉識旁邊,看他一下午什麽也不做,就坐着發呆,哥倆好地搭上他的肩問:“想什麽呢,滿面愁容的。”
趙酉識敷衍應:“發呆。”
趙荊陰陽怪氣:“喲,大學生也會發呆呢,我以為腦子裏全是算數題呢。”
“研究生了,謝謝。”趙酉識說。
趙荊早年辍學早,別說大學,高中都沒上完,聽到趙酉識說這話也不生氣,擡手招呼自家兒子過來。
“趙平川,過來給你二叔磕頭。”
趙平川今年上小學一年級,平時在村裏也算半個混世魔頭,磕頭要錢這種事情他做得信手拈來。
磕完一把抱住趙酉識的腿,一副不給錢不撒手的賴皮樣兒。
大過年的,做什麽都是烘托氛圍,孩子這麽鬧騰,大人只會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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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酉識伸手掐了一把趙平川的臉,從兜裏掏出提前準備好的紅包,遞給趙平川前不忘攪和一句:“我去年給你的呢?你爹不是說留着今年給你買煙花嗎?”
趙荊一頓。
趙平川立馬質問他爹,“對啊!我的煙花呢!”
趙荊低聲罵趙酉識:“你大爺的。”
趙酉識扭頭看向廚房門口坐着的大爺,“大爺,他罵你。”
趙酉識大爺抓起旁邊的拖鞋就往趙荊身上仍,趙荊被自己兒子纏着,沒躲開攻擊,一臉吃癟地朝趙酉識豎中指。
院子再次熱鬧起來,趙酉識坐的靠背矮凳,笑着将凳子前腿懸空,全靠後腿支着,悠閑晃着。
祝提春和妯娌們坐着,看着趙酉識看似悠閑,實則失落的表情,有些心疼。
她偏頭看一眼趙新良,發現趙新良正和自家弟弟不知道聊什麽聊得滿臉笑,更是氣不打一出來。
合着這兒子是她一個人生的。
晚上吃飯前,祝提春把趙新良拉到一旁小聲問:“你說我現在給素秋打電話,禮不禮貌?”
趙新良一聽就知道她打的什麽主意,“行了,你兒子都多大了,做事自己心裏沒點數?”
“我看他就是太有數,”祝提春嘆氣,“你是沒看他今天下午,失魂落魄的。”
她說着驀地想起什麽,“不會是阿如跟千裏成了吧?”
趙新良想了下,“應該不會吧。”
祝提春立馬急起來了,不管不顧地要去給任素秋打電話,趙新良好不容易才攔下來,說:“你直接去問你兒子得了,這大過年的,他也不好什麽都不說。”
祝提春想想也是,轉頭又去找趙酉識。
趙酉識這會兒在三樓卧室,這是他自己的房間,內飾風格和城裏的卧室差不多。
老家冷,每間屋都開足了空調。
趙酉識只穿了一件毛衣在地毯上坐着打游戲,聽到門被推開,以為是喊他吃飯,應一聲說:“我馬上下去。”
“不着急,還沒好呢。”祝提春坐在床尾。
趙酉識一看祝提春坐下了,就知道她是有話跟自己說了。
他放下手裏的游戲手柄,退出游戲,随便調了個綜藝臺出來當背景音。
祝提春笑笑問:“今年怎麽那麽不開心?”
趙酉識沒否認,半開玩笑地回一句:“怎麽,膈應到你們了?那我明天趕緊撤了。”
祝提春伸手給了他一下。
趙酉識笑笑,只是這笑意只有淺淡一層,并未抵達眼眸深處。
母子倆雙雙沉默一會兒,祝提春才試探地問:“她現在什麽态度啊?”
趙酉識說:“不知道。”
三個字把祝提春的嘴堵得幹幹淨淨。
祝提春猶豫了下,問:“你有跟她聊過嗎?”
趙酉識沒說話。
祝提春了然,“肯定沒有對不對?”
趙酉識還是不說話。
祝提春嘆氣,說:“你得找機會跟她聊啊,兒子,老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這保研了,以後還有幾年要異地,這次千裏不行,萬一下次萬裏行了呢?”
這次趙酉識說話了。
他只說了四個字。
“媽,我害怕。”
祝提春鼻腔驀地湧上一股酸楚。
趙酉識喜歡徐如徽。
最早的最早,是祝提春先發現的。
那會兒,祝提春記得趙酉識才上初中吧。
徐如徽和趙酉識因為地區分到同一所學校,兩個人不同班,因為趙酉識是以高分考進去的,徐如徽成績只在中等。
初二的時候,趙酉識有段時間對徐如徽态度很差,因為他覺得徐如徽再不上點心,可能就沒辦法跟他上同一所高中了。
趙新良有一次路過二樓書房,聽到趙酉識語氣很差地兇徐如徽,等徐如徽走了,他教育趙酉識說:“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很擅長學習,你怎麽還揠苗助長呢。”
趙酉識說:“別說揠苗助長了,我都想直接給她薅出來。”
趙新良笑:“你是她爹?”
趙酉識一頓,放下碗筷很認真地跟趙新良說:“爸,你別開這種玩笑,她很在意的。”
趙新良挑眉,“是嗎?阿如看上去像是什麽都不在乎的。”
“你眼睛不好使,”趙酉識說,“她骨頭硬死了。”
祝提春在一旁聽着,心想完了,她兒子可能要早戀了。
這近水樓臺先得月的,二人別再偷偷摸摸嘗起禁果吧。
結果誰成想她這想法完全多餘,因為她兒子根本就是在單戀。
還是暗戀。
早些年,祝提春看着,還覺得有點意思,她作為過來人,其實看這種小孩的喜歡不喜歡,不覺得荒謬和離譜,只覺得很好笑。
像小孩子過家家那樣好笑。
後來時歲一長,祝提春漸漸看到了趙酉識的堅持,很多次都沒忍住跟趙新良感慨說:“我真佩服你兒子,真的,他怎麽能那麽認真啊,怎麽能事事都那麽優秀呢?喜歡一個人都能堅持那麽久。”
趙酉識真的堅持了很久。
久到很多次,祝提春都覺得不可思議,甚至祝提春都想求一求徐如徽,求求她看看她兒子的好,求求她趕緊和她兒子兩情相悅吧。
只可惜徐如徽是個心思很重的孩子,這點整個趙家都能看得出來。
有一次趙酉識的嬸嬸來家裏做客,一眼就看出趙酉識對徐如徽藏有特別的心思,等趙酉識和徐如徽出去了,嬸嬸跟祝提春說:“酉識這孩子,事事都那麽順利,該不會是以後情感路坎坷不平吧。”
祝提春:“說什麽呢,小心他回來罵你。”
嬸嬸笑,“罵吧,罵吧,罵我我也得說,跟你家這位鄰居處久了,真的會有點辛苦,你當媽的,也為兒子的以後考慮考慮,別老心疼他。這人啊,無遠慮,必有近憂。”
祝提春笑着說:“我可作不了他的主,他自己有想法得很。”
可偏偏就是那麽有想法的人,還真被嬸嬸說中了。
想起這些,祝提春忍不住在大過年的,嘆了一聲又一聲的氣。
她問趙酉識:“你害怕什麽?我和你爸能幫的上忙不?”
趙酉識笑了下,說:“下次萬裏冒出來的時候,您能再提前久點給我打電話,就算幫我大忙了。”
祝提春無語,“我已經很快了!誰讓你在燕京那麽遠的地方。”
本來這只是祝提春的一句玩笑話,卻沒想到趙酉識說了句:“是吧,我也挺後悔去那麽遠的。”
祝提春一下子緊張起來,縱使她疼趙酉識支持趙酉識,也不希望趙酉識因此把學業事業擱置了。
可下一秒,趙酉識說:“早知道當初去西京了。”
祝提春聽了,發現自己比起在意趙酉識的學業和事業,還是更心疼趙酉識。
她不由自主紅了眼,本想再繼續打聽些什麽,奶奶忽然敲門喊吃飯,母子倆的對話只能戛然而止。
人口多,吃飯也慢,春晚都開始了,他們還沒從飯桌上離開。
趙酉識手機從半個小時前就開始接收各種祝福群發,他覺得吵,正要把手機丢在一旁,手機忽然又彈出來一條消息。
他随手點開,只看了幾秒,猛地站起來,手裏的湯碗也灑了一手。
奶奶心疼孫子,“哎呀”一聲就去拿毛巾,其他人也都出聲詢問:“怎麽了?怎麽回事啊?”
趙酉識很快反應過來,把碗往桌子上一放,随手抽兩張紙擦擦手,匆匆說一句:“我有點事回趟鹿上。”
說着連外套都沒穿,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走。
祝提春看趙酉識神情嚴肅,連忙跟上去。
正巧趙新良從廚房出來,看見母子倆都不對勁,問:“怎麽了?”
趙酉識停頓一下,走向趙新良:“爸,我跟你說個事。”
沒幾分鐘,趙酉識上車,車子前腳離開,趙新良後腳打電話。
大過年的,他笑得很客氣,“喂,李局,哎呀,新年好呀,你瞧瞧,我這大過年的,還得托您辦點事呢……”
鹿上今年雪大,路上并不好走。
趙酉識頭一次攥方向盤攥得掌心疼,他油門踩得并不足,車子盡量開得很穩。
然而這并不耽擱他腦袋裏胡思亂想。
他想起那年鹿上大雪,他們全家本來在家坐得好好的,任素秋忽然敲門說找不到徐如徽了。
趙酉識知道徐如徽家庭和他身邊很多人都與衆不同,常常有人跟他開玩笑說什麽說不定什麽時候徐如徽就要被親生父親帶走了,到時候他連這唯一一個女發小都沒了。
以前趙酉識對此嗤之以鼻,那天卻被冬風吹了一身的恐懼。
也是那時,趙酉識才意識到,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喜歡徐如徽。
後來徐如徽頂着滿頭的風雪回來,他看到她又生氣又委屈,但徐如徽是個笨蛋,根本意識不到他的心思和想法,就算他真的當着她的面哭出來,她也不會覺得他是因為擔心她,說不定還會反過來嘲笑他。
所以趙酉識怒氣沖沖罵了她幾句。
他也曾在情緒穩定後詢問徐如徽跟任素秋吵了什麽,徐如徽反應很淡,一點也不像說瞎話。
她說:“還能吵什麽,就那點子事呗。”
如今那麽多年過去,趙酉識才發現,自己又被徐如徽糊弄了。
他總是被徐如徽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