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意料之中地,徐如徽這一夜睡得很不安穩,夢裏反反複複都是從前的事,短暫的時間裏,趙酉識從少年模樣長成大人,而她卻好像一直如此。
她總是找不到自己。
醒來後,徐如徽側躺在床上發呆。
門外任素秋早早地起床上班,出門時似乎和祝提春碰到了,兩個人聊了兩句,很是熱鬧。
緊接任素秋把門關上,老小區不隔音,這扇門關不關好像沒有多大影響。
徐如徽躺在床上,聽到祝提春和趙新良說話,還聽到趙新良接電話,說什麽馬上就回去了,下雪開慢點,不耽誤中午吃飯,又說大家都回去,放心吧,大少爺今年肯定給你磕頭。
徐如徽這才恍然意識到,今天已經年二九了。
趙酉識一家都要回老家過年了。
很快,樓道的熱鬧散去。
城市仿佛忽然安靜下來,只剩下大雪飄落的聲音。
徐如徽盯着窗簾縫隙看了很久,重新将被子蒙到頭上,睡個回籠覺。
徐如徽在家手機一般靜音,偶爾外出怕錯過任素秋的電話才會把震動打開。
不知是不是今天安靜,徐如徽這個回籠覺睡得格外久,醒來看到手機上有兩個未接來電。
因為是陌生號碼,徐如徽本來沒想着回複,結果看到這個號碼還發了條短息。
【嗨,在睡覺嗎?我是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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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如徽盯着短信內容看了會兒,心裏有些煩躁。
與此同時微信上張夏旬發來消息,問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
徐如徽問:【就我們倆?】
張夏旬:【嗯吶。】
徐如徽回一個好。
剛回完,千裏電話又打來了。
徐如徽長舒一口氣,才接通,她聲音很低,但是惺忪意味并不濃。
“喂。”
千裏聲音含笑,“剛醒嗎?”
徐如徽含糊應了一聲,問他:“怎麽了?”
千裏頓了下,似乎是很無奈地笑了一聲,“想約你吃個午飯。”
徐如徽偏頭看向窗外,窗簾縫隙光影清晰又明亮。
她下床走過去,一把拉開窗簾,窗外天光大亮,天地間一片白茫茫,刺得她不由得眯起眼睛。
“去嗎?”千裏解釋說,“本來想昨晚給你發消息,但是我回家太晚了,怕打擾到你,早上我媽和阿姨碰上了,阿姨說你最近在家也沒什麽事,我就想着那今天一起吃個飯吧。”
徐如徽仍舊看着窗外,她突兀地問了句:“千裏,你是喜歡我嗎?”
千裏一頓,大概沒想到她那麽直接,停了幾秒,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但也承認了。
“是啊,挺喜歡的,”千裏繼續說,“其實本來沒想那麽快的,我想着,大家雖然都是成年人,但也不完全是适婚年齡,估計你也想慢慢來,而且你不是還沒畢業嗎?”
千裏絮絮叨叨說了那麽多,徐如徽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也沒有順着他說些什麽自己的态度和情況。
她仍舊很直接。
“我不喜歡你。”
千裏沉默下來。
氣氛一時比窗外的天氣還要冷。
徐如徽卻像察覺不到一樣,甚至發出提問:“你知道為什麽嗎?”
千裏緩了一會兒,才故作輕松地問:“嗯?為什麽啊?是我長得不夠帥嗎?比起趙酉識,我好像是差了點,不過跟別人比,我好像還行?”
他說着玩笑話,徐如徽臉上沒有半點笑意。
她臉上表情很冷漠,口吻很淡,“因為我不考慮在銀行上班,也不考慮做金融方面的行業。”
“因為你對我沒有任何用處,”她說,“所以我不喜歡。”
千裏愣住了,“你……”
徐如徽說:“嗯,我就是這樣的人,對我有用,我才會上一點心。抱歉,你以後不要再聯系我了。”
說完徐如徽沒有給千裏任何反應,直截了當地挂斷電話。
挂斷電話後,徐如徽像是什麽也沒發生一樣,将手機放下,轉身去洗漱,然後叫外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等外賣,最後百無聊賴地把外賣吃掉。
下午徐如徽繼續看中午的電視劇,臨五點鐘,她起身收拾,五點半,準時出門。
今天大雪,路上很滑。
張夏旬沒開車,直接和徐如徽約在離倆人家都很近的老城中區。
附近步行十分鐘距離就是他們的高中母校。
張夏旬挽着徐如徽,叨叨自己想吃小吃,不想吃什麽火鍋烤肉。
徐如徽對于吃什麽都無所謂,她全部配合張夏旬。
倆人吃到一半,張夏旬忽然問徐如徽,“你怎麽了?”
徐如徽看了張夏旬一眼,“什麽怎麽了?”
“感覺不太對勁,”張夏旬忽然伸腦袋湊近,盯着徐如徽的眼睛說,“你眼皮好像有點腫,一點點,剛剛都沒看出來。”
徐如徽沒什麽太大的反應,淡淡說:“上午睡久了。”
“哦,”張夏旬忽然托腮說,“我倒是一夜沒睡。”
徐如徽拿勺子的手一頓,再次看向張夏旬。
只見張夏旬扯唇一笑,談不上惋惜還是釋然地說:“分手咯。”
不知為什麽,這兩天發生那麽多事情,徐如徽都能平靜接受。
唯獨這一件事讓她胸悶。
她沉默好一會兒,低聲問:“不能再努力一下嗎?”
張夏旬忽然眼睛就紅了,她忙地低下頭說:“不合适。”
她聲音悶悶的,帶着點鼻音,“阿如,你沒談過戀愛,可能不知道,有時候,适不适合比喜不喜歡重要多了。”
徐如徽沒接話。
她看見張夏旬掉了一滴眼淚在湯碗裏。
只有一滴。
僅此而已。
張夏旬很快整理好情緒,她好像又回到了很輕松的狀态。
她跟徐如徽說:“這話是不是很沒勁,其實以前我也對此嗤之以鼻,現在就覺得,老祖宗說得真他媽有道理。”
徐如徽拿勺子攪翻幾下湯碗,淡淡說:“不會啊,我一直都覺得這話挺對的。”
張夏旬有點意外,“嗯?”
徐如徽朝張夏旬一笑,“你忘啦,我一直是個很現實的人啊。”
張夏旬瞬間想起從前很多事情,笑着說:“也是。”
記得高中選文理那會兒,徐如徽本來是該選理科的。
她那時候文理成績都好,家長老師都認為理科以後出路多,結果徐如徽卻選了文科。
當時班任是張夏旬的嬸嬸,因為徐如徽和張夏旬關系好還特意找徐如徽談了話,她發表了一些很主觀的看法,以為徐如徽是個人喜歡文科,結果徐如徽說的是:“我覺得文科簡單,對我來說,文科能夠到的上限高一點,沒什麽喜不喜歡的,哪個能讓我分數高我選哪個。”
班任很意外,但是後來跟張夏旬說這些時又覺得意料之中。
徐如徽只是看上去低調,其實做事情一直很有想法。
數學老師以前也說過一句話,他說徐如徽骨頭很硬。
班任跟張夏旬說時,張夏旬很震驚地問:“數學老師說的?數學老師還會說這種話呢?”
結果班任說:“也不是,他是聽其他人說的。”
“誰啊?”張夏旬好奇追問。
班任搖頭:“不知道,他沒說。”
如今想起這些,張夏旬忽然好奇地問徐如徽:“你以前跟數學老師關系好不?”
徐如徽問:“哪個數學老師?”
他們分過班,分班前和分班後的數學老師不是同一個人。
張夏旬說:“原來理科班那個。”
徐如徽想了想,幾乎沒什麽特別深刻的印象了,只記得這位老師平時為人很嚴肅,不茍言笑的。
她搖頭:“沒怎麽接觸過。”
張夏旬:“是麽,那他還挺了解你的,眼睛很毒哦。”
徐如徽随口問:“怎麽了?”
張夏旬說:“他說你骨頭很硬。”
徐如徽一滞。
張夏旬以為徐如徽是覺得這用詞誇張,笑着揶揄:“是不是很毒?”
徐如徽很快垂眸,淡淡扯唇應了一聲不輕不重的,“嗯。”
其實不是數學老師毒。
如果徐如徽沒猜錯的話,這話應該是趙酉識說的。
她想起來了,她當初理科班的數學老師同時也是趙酉識實驗班的數學老師。
趙酉識這個人,一向跟所有人關系都很好,包括老師。
從小到大,似乎每個老師都很喜歡跟他進行除了學習以外的日常閑談。
他們總是很好奇趙酉識的想法。
因為趙酉識跟旁人不一樣。
他是很特別的存在。
一直都是。
和張夏旬分別後,徐如徽散着步往家裏走,快到家時,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她以為又是什麽奇奇怪怪的人,接通後聽到對方明顯大舌頭的聲音,停下腳步,試探地問:“冬越?”
“是我啊,徐如徽,徐如徽,你跟張夏旬在一起不?讓她接老子電話,”冬越一聽就是喝多了,發酒瘋,“憑什麽她說分手就分手!他媽的當初談戀愛時老子就差跪在那給她磕頭了,她才同意,現在她要分手怎麽不征求我的同意!”
冬越是體育生,以前上學的時候嘴裏就愛挂些不幹不淨的口頭禪。
徐如徽聽着,繼續擡腳往家走。
她邊走邊說:“我跟她不在一起,你有話直接找她說。”
“她不接我電話!”冬越大喊,“你以為我不想找她嗎!我現在在江城!我根本不在鹿上!”
徐如徽:“那你就回來。”
冬越沉默了。
徐如徽扯了下唇,“冬越,你口口聲聲說自己喜歡張夏旬,可哪次不是張夏旬在配合你,你在江城上大學,她就也去江城,她學個護理專科而已,有必要去江城嗎?現在她在醫院實習,鹿上今年雪多大你知道嗎?你見過她眼底下的黑眼圈嗎?”
說着說着,頭頂的雪忽然大了起來。
徐如徽忽然停下腳步,擡頭望天。
原來趙酉識沒騙她。
下雪天真的也會有月亮。
徐如徽望着那月亮,眼睛漸漸變得濕潤。
她口吻忽然重起來,她很氣憤地說:“冬越,你根本就護不住她。”
張夏旬的父母是再婚的,高中張夏旬寫過一篇得分很高的作文。
那篇文的主題是,何以為家。
而張夏旬寫的是:《我是一個沒有家的人》。
其實嚴格來說,張夏旬算是寫跑題了,但是語文老師給了她很高的分數。
連僅僅只是看了一篇作文的老師都能懂她,為什麽和她談戀愛的冬越卻不懂。
他們根本不懂,沒有家的人,是任何人都護不了的。
因為漂泊是沒有方向的。
而月亮再亮,也只是一層光而已。
風雪如甚,何以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