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結婚了沒?
結婚了沒?
送客人下樓,已過八點。
竹茹心中其實挺不好意思的,覺得“虧待”了他。
對照這些年她“互動”過的甲方們,秦飛廉,顯然能排她服務得“最不到位”的一位。
甚至于,像是角色互換了,她成了他甲方,“心安理得”享受了他的牛腩面,以及後續。
比如,方才他堅持收拾完廚房再走,她委婉勸不用,可無濟于事。
最後,只好跟幹瞪着眼“欣賞”他煮面一樣,站一旁看他一人熟練地将鍋碗瓢盆洗淨。
完全幫不上忙,因為他不讓。
想想這樣的對照,可真明顯。
她為了避開這些瑣碎的家務,所以壓根不想學做菜。
而秦飛廉,這一頓牛肉面下來,讓她“窺見”了他的家教。
一定是非常注重培養男孩責任感的家庭,才把兒子教得這麽“落地”,而不是飯來張口的大爺,或年紀輕輕就很爹樣。
是她從未“接觸”過的秦飛廉。
來不及接觸,也無緣接觸。
他這樣的一面,頗令她感慨。
而或許,她錯過的,不止這一面。
Advertisement
秦飛廉,應該還有許多面,于高考後再無交集的她,皆是盲區。
就像,這次重逢之前,她壓根沒想過,他成一個霸總,管理那麽多人,該是怎樣的姿态與氣場。
秦飛廉想跟她去附近公園散散步,順帶消個食,可隐約覺得她情緒有些低,或是上了一天班乏了,還是另擇它日,讓她早點上樓歇息。
下意識看了圈小區四下,叮囑她:“雲江這個城市,治安一直很好,但你一個人住,平時還是要多小心些,有任何事都可以打我電話,随時。”
竹茹聽他說着,各種複雜心續最後都簡化成一個“好”,淡淡出口。像是被自帶的情緒淨化器處理後,純粹無雜,亦無半點起伏。
秦飛廉望着她,她沒看他,顧自低着腦袋,安安靜靜站着。
猶豫半會,他還是決定跟她提一下:“我要回海城一趟。”
“噢。”竹茹終于擡頭,去看他。
“我爸這幾天身體不怎麽好,他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
“噢。”
“工作上的事,我回來再說。”
“……好。”竹茹又低下頭去。
“竹茹,”第一次連名帶信喊她,有些拗口,秦飛廉愣了愣,繼續,“你怎麽會想起去練散打?”
竹茹一個急擡頭,眸色微顫,明顯意外:“秦總怎麽知道?”
“上次飯桌上,東方子苓提過。”秦飛廉那會聽到時以為是酒桌上一個即興玩笑,直到聽李京墨講了那事,他才徹底明白,那是真的。
“噢……”竹茹記不太清楚了。
畢竟很多場合那些男人們酒至酣處都會拿她剛進入社會時那件“莽撞糗事”調侃。
起初還覺得不适,後來次數多了,她也就麻木了。
既然他們需要聊它助興,便由他們去。
秦飛廉認識從前的她,聽到時必然訝異,留下印象,不似她,左耳進,右耳出。
“防身用。”直給他答案,也是她當時決定去學的初衷。
見他聽後微微蹙眉,她不由淡淡一笑,“如秦總所說,雖然雲江治安很好,可畢竟是大城市,總有陽光照不到的盲區,所以,學點防身的,沒壞處。”
秦飛廉神情緊繃,看她雙眸帶笑講着,心中不由隐隐一揪:“那,挺好的。”
“嗯。”竹茹下意識收了笑。
就是這樣,過去四年了,她平時從不去回想。
可每每有人在旁提及,哪怕只是極其微弱的聯系,也能将她的思緒瞬間扯回當時的情景,再怎麽好的心情,也會一下子被擊落。
正如此時此刻。
她突然有些乏了。
想上樓洗洗睡了。
一個秦飛廉,一天之中,來回幾次到她面前,各種前所未有的近距離“互動”,她都得努力消化掉。
從前好的壞的,現在明的暗的,以及,混在這兩者之間各種難處理的模糊。
她不想跟他那麽清楚。
也不想跟他那麽模糊。
總之,最好僅限生意往來。
不再參雜個人從前。
“那我先走了。”還想逗留,可外面夜風呼呼,秦飛廉怕她受涼,“你上樓吧。”
“好。”竹茹也沒再跟他客氣,點點頭,“秦總再見。”
“嗯。”
秦飛廉見她轉身,目送她進樓道,直至瞧不見。
·
竹茹緊着全身,到了電梯口,才稍稍放松些。
知道秦飛廉在看她,所以不能回頭。
現在他應該看不見了,所以她盡可舒展些,不再束手束腳。
不輕松。
從未想過,有一天面對秦飛廉,她會是這般感受。
五味雜陳的心境,很難描述。
終究不是無關之人,所以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能帶起她心海翻滾。
呼……加油,竹茹,你可以應對的。
所有一切,請牢記,放工作之後。
只有錢,不會撒謊。
10塊錢躺在那,不會騙她,說它其實是100塊。
信真正“真”的東西,才不會受傷。
事前控制,永遠優于“事後控制”。
她非賭徒,所以不抓虛無缥缈之物,也不荒誕自欺。
尤其是人跟人之間的各種情感,真假難辨,是它們一貫的共性。
她玩不起,也不想玩。
哪怕對方是秦飛廉。
·
樓下的男人,心事沉沉上了車後,并沒有立馬離開。
原地待了好一會,直至迎面有車子過來,他才開了車燈,一腳啓動。
·
淩晨兩點,還是開了卧室的燈。
心口亂糟糟,睡不沉,總覺得身體一半醒着一半迷着。
竹茹有預感,這一夜,恐怕難入眠。
腦子裏紛亂無比,徘徊的盡是從前的人與事。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很想穿回去,抱抱當時一個人躲起來痛哭的自己。
可惜,沒有如果。
還好,她把自己拉了出來。
再怎麽踉踉跄跄,也往前走了好多步。
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走到了今時今日。
·
上午10點20的航班。
秦家父子倆等在vip廳。
兒子一眨眼這麽大了,秦天雄越看越欣慰。
長得是哪哪都好,從裏到外,完全沒得挑。
秦飛廉拿着手機,并沒有她主動發他的消息。
這個點,她應該已經在上班了,估計正忙着。
想與她聊點什麽,可又尋不到一個自然的開頭。
時間在一分一秒過去。
秦天雄第三次探身,看兒子仍只是對着手機發愣,心裏有些納悶,想了想,他決定聊會天。
“對了,兒子,這次回去,你抽空去看下石老師。”
秦飛廉側頭:“石老師?”
“對啊,就是你高中班主任,石楠老師!”秦天雄這次來雲江前,家裏保姆有接到過這位老師的來電,“我記得,她當時教完你們那一屆,就出國定居了。前段時間可能剛回國,給家裏打了電話,問你在不在。”
“您怎麽沒跟我講?”秦飛廉鎖屏,注意力全部轉到父親身上,多少有些意外!
石楠一開始是他們班的語文老師,後來高二分班後,成了他們的班主任,直到高考結束。
“保姆接的電話,石老師可能找不到之前的通訊錄了,只能打家裏電話。”秦天雄原本記着這事的,想着既然要來海城索性就當面再同兒子講。
誰曾想他會突發高血壓,進了醫院,就給忘了。
這會突然想起來,好在也就兩三天的事,不至于耽誤。
秦飛廉大致聽明白了:“好,那我去一趟。”
“嗯。”秦天雄看了下時間,“中飯趕不及了,兒子,你可以今天晚上,約石老師一起吃個飯。”
“好,我知道了。”秦飛廉也是這麽想的。
“這麽多年沒見了,好好敘敘舊。當年你偏科那麽厲害,得虧遇到盡心盡責的石老師,後面才超常發揮,考入那麽好的學校!”
“我有時回想起來,還覺得不可思議!我秦天雄的兒子,是真棒!”
突然被一陣猛誇,秦飛廉有些不習慣。
等落地海城,第一時間給石老師去個電話。
石楠,是秦飛廉所在班級的班主任,兼語文任課老師,也是竹茹他們班的語文老師。
竹茹高三時,變成了石楠的語文課代表。
秦飛廉記得,石楠那會跟他們班提過,說隔壁班有個女生,語數英三門課的任課老師,搶着想讓她當課代表。為了“雨露均分”,最後達成一個方案,即,每年輪流,當一門課的課代表。
所以,竹茹第一年,英語課課代表;第二年,數學課課代表。到了第三年,終于成了石楠的語文課課代表。
跟竹茹相比,他真的差一大截。
她是穩穩的三年真學霸,師生公認的。
而他,是成長型地從弱到強。
可結果,他去了所有人眼中最好的學校。
而她,則遠赴外省,選了一個壓根沒聽她提過的學校。雖然這個學校全國排名也在前五,也很厲害,是全國萬千莘莘學子夢寐以求的殿堂,可這一切太突然,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尤其對他而言,完全一個晴天霹靂。
那會他那麽多憧憬,瞬間化為遙不可及的泡沫。
被支離破碎掉的諸多夢中場景,落地一場空。
她執意去南方的雲江大學,帶走了他高考前夕所有的滿腔期待與滿心歡喜。
從此南北各一方,成了路人。
·
石楠今年正好四十歲。
當時帶的最後一個班,讓她印象最深,感情也最特別。
彼時的她,比這些男孩女孩們,大不了多少。所以潛意識裏,更習慣把他們當作朋友。
兩個班約一百個學生,石楠印象最深的除了竹茹這個女生,就屬秦飛廉這個男生了。
一個永遠語文霸榜第一。
一個從高一開始永遠墊底第一,讓她頭疼不已,結果到高三,真正實現了驚天逆襲,高考更是拿下了126的高分。
如今不再從事教師職業,石楠回憶起那一年,還是心潮澎湃,仿佛一切都發生在昨日,歷歷在目。
·
秦飛廉三步并兩步進店,比約定時間提前了十分鐘。
石楠比他更早,直接在學生預定的包廂坐等。
大高個一推開門,昔日的班主任直接愣住,有些懷疑自己的雙眼。
“石老師,您來了!”秦飛廉沒料到這位班主任來得更早,恭敬到她跟前,真誠道,“抱歉,石老師,讓您等我。”
“我也剛到。”石楠沖眼前的大帥哥笑笑,幾年不見,愈發英俊了!
白t套黑皮衣,配淺色牛仔褲,踩了一雙白色板鞋,氣質很絕,無可挑剔的板寸頭,幹淨又帥氣。整個人利落松弛,潇灑俊朗!
“你這孩子都是吃啥的,怎麽蹿這麽高了啊!這瞧着,得兩米了吧!”石楠155,這樣的近距離,看秦飛廉得往後仰脖。
沒幾秒工夫,頸部就開始發酸。
這身高,放在她如今定居的荷蘭,也很能打了!
“嘿嘿,也沒有,大學經常打籃球的緣故。”在老師面前,長到多大的學生,總有彼時那種羞澀與內斂,像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條件反射,秦飛廉也不例外。
在這位班主任面前呈現的個人實時狀态,他公司裏的那些員工,永遠無法想象。
“坐吧,我們的大帥哥。”石楠看孩子長得哪哪都好,心裏甚是欣慰,兩個眼眶莫名有些熱熱的。
“好咧。”高中生時代的好動與活潑,仿佛一下就被喚醒,秦飛廉拿過菜單,畢恭畢敬遞給身邊老師,“石老師,您點菜。”
石楠接過:“好的。”
一旁服務員手持機器下完單,退出了包間。
秦飛廉給老師斟茶,也給自己倒了杯,正往嘴裏送,聽見班主任含笑發問:“怎麽樣?結婚了沒?還是孩子已經打醬油了?”
“咳——”秦飛廉猝不及防,當即一陣咳。
溫熱的茶水誤入氣管,白皙的臉龐一下就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