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第 38 章
郁黎清一臉“我怎麽可以讓這麽可愛的寶寶怕我”的心碎感,“好好好,我們去吃飯。”
她轉身,在吱吱看不見的地方,肅着臉,溫柔道:“再去喊一遍老四,別讓他在樓上搗亂,這是不可以的。”
方管家:...
“好的好的。”
顧晏禮任他們鬧完,平靜解釋着:“她的爸爸不在家,今日由我照顧。”
“我順道帶過來。”
“上次跟她提過一次,她很想吃顧家的飯。”
郁黎清态度秒變,連忙跟阿姨說:“王阿姨,麻煩讓他們上菜吧。”
王阿姨猶豫:“小少爺還沒...”
“別管他。”
“他不重要。”
上菜期間,吱吱被顧晏禮抱着參觀顧宅,四處看,羨慕道:“二叔,這裏是公主的家。”
好漂釀。
郁黎清跟在旁邊,笑着說:“很喜歡?喜歡的話,多過來玩。晚上還可以住在這裏。”
吱吱激動點頭,又搖了搖。
“不行,爸爸不在。”
郁黎清:“帶着你爸爸一起來玩。”
吱吱正要點頭,顧晏禮漫不經心地打算:“郁阿姨,什麽時候吃飯?”
“現在去。”
今晚用的是一張能容納十六人的圓桌,吱吱進來時,桌上擺滿了各類豐盛菜肴。
她饞得流口水,小手一指:
“排骨玉米湯。”
郁黎清笑着:“有你想吃的就好。”
頓了頓,她跟顧晏禮說:“下次帶她過來可以提前說說,我讓廚師準備一點她愛吃的。”
這道排骨玉米湯還是顧宴辭說要來,他臨時點單,廚師臨時做的。
倉促了些。
顧晏禮:“好的,郁阿姨。”
開飯後,方管家下來,在郁黎清身旁小聲道:“小少爺不肯下來。”
郁黎清已經沒心思管樓上三兄弟,現在,她滿心滿眼都是坐在斜對面的小寶寶。
顧宅上下阿姨、叔叔們聽說家裏來了個小寶寶,還是顧晏禮帶來的,都偷偷摸摸站在遠處圍觀。
樓上,顧知野在書房裏走來走去,一刻都坐不住,迫切地想知道知姐現在心情如何,開不開心,在樓下說了些什麽。
顧宴辭同樣如此。
心裏頗不平靜。
顧既白把故事書丢到茶幾上,“別晃。”
顧知野撇嘴,默默往顧宴辭方向走。
顧既白眼神微滞,暗自觀察起顧宴辭來。
他隐約能感受到顧宴辭對他信任度上的變化,不再隐瞞他。
即便如此,顧知野對顧宴辭這毫無理由的信任感與偏向是哪來的?
他和顧知野,即便不是顧宴辭、顧晏禮的敵人,雙方也絕不可能做好兄弟。
他還不知道背後的人是誰,危險在哪。
顧晏禮平視前方,始終沒有回頭。
黑色襯衫下的寬肩窄腰若隐若現,背影挺拔如松,全黑造型讓他多了一絲霸氣與沉穩。
單看背影,不會知道他偷偷泛紅的眼眶。
顧晏禮唇角緊抿,阖眸。
心好像泡在檸檬汽水裏,咕咚咕咚冒着酸澀的氣泡。
他等了這句話很久。
顧晏禮不需要解釋,他只要顧宴辭告訴他——
沒有抛棄過他,就能心滿意足。
顧晏禮驀地明白為什麽小芝士昨天在樓下哭得那麽慘。
數年的委屈積累在一起,在終于得到解釋,終于可以訴苦的這一秒,噴湧而出,怎麽都止不住。
他深呼吸,咽下哽咽與微啞,狀似淡淡地說:“知道了。”
“我以後會...”
“知道知道,趕緊走,我要去看小芝士。”顧晏禮不耐煩地說。
“嗯,去吧。”
“咚”的關門聲響起,先前還挺拔如松的背影一瞬頹唐起來,顧晏禮低下頭,指腹抹去眼角的濕潤,深呼吸,洗了把臉去見吱吱。
**
房間裏,吱吱還在呼呼大睡。
開了暖氣,她嫌熱,一整個小團子已經鑽出薄被,大大咧咧地躺着,一只腳腳壓着薄被,另外一只像彎鈎一樣朝裏側彎。
睡姿“大氣”“銷魂”,十分可愛。
肉乎乎的小肚子随着呼吸,上浮下沉。
顧晏禮欣賞了兩秒,眼底浮現出淡淡的笑意,之前的所有負面情緒以及感動全部消失。
他現在沒有心思理會別的,只想看吱吱睡覺。
顧晏禮在床邊坐下,分外惬意地看着,完全沒想到原來這個世界上有趣的事情那麽多。
小寶寶連睡覺都這麽有意思。
她怎麽做到這麽好玩的?
嘴角溢出淡淡笑聲。
床上的小人忽地動了動。
顧晏禮呼吸微緊,全身緊繃生怕吵醒了沉睡中的吱吱。
吱吱側身,趴在小枕頭上呼呼大睡,咂咂嘴巴,不知道夢到了什麽,小嘴巴咧咧一笑,露出小小的牙齒和粉嫩的舌頭。
她用力地在枕頭上擰了一下,像是從什麽東西上撕下了一小塊,送進嘴巴裏,咂咂嘴巴品嘗空氣。
顧晏禮實在忍不住,低笑出聲。
睡夢中的吱吱聽不見,仍保持着咂咂嘴巴有滋有味品嘗空氣的動作。
過了好幾分鐘才停止。
吱吱眉眼微擰,小手在空中抓了兩下,像在掙紮、挽救她的零食。
過了幾秒,她“哇——”一聲,哭出了聲。
顧晏禮笑意頓住,手足無措地起身,站在床邊不知道能做什麽讓吱吱止住哭聲。
他回憶起昨日顧宴辭安慰吱吱的動作,擡手,試探性地拍了一下。
力道沒控制好。
“啪”一聲下去,吱吱抖了一下,驚醒。
瞪大眼睛,睫毛上還有未幹的濕潤,呆愣愣看着面前的人,跟顧晏禮大眼瞪小眼。
顧晏禮不好意思地收回手,雙手背在身後,藏住“作案工具”,彎唇,給了吱吱一個他這一生中最有禮貌的笑容。
吱吱吸吸鼻子,迷糊問:“爸爸呢?”
“他去工作了。”
吱吱撥開頭發,坐起來,悶悶不樂地低下頭。
顧晏禮很有禮貌,收起之前的陰森氣息,小心翼翼地輕聲問:“小芝士,今天我照顧你。”
頓了頓,又補充:“可以嗎?”
吱吱擡頭,認認真真看了他好幾眼,杏眸無辜地眨巴眨巴,奇怪問:“你是牛魔王嗎?”
顧晏禮:“嗯?”
“怎麽變成小鴨子說話。”
顧晏禮:.....
網上都說要這麽跟小孩說話,這樣,小孩才不會害怕。
但——
對不起,他不夾了。
“要穿衣服。”吱吱撥開頭發,奶聲奶氣地問:“弟弟呢?”
“他在樓下。”顧晏禮謹慎道:“今天早上我照顧你,給你做南瓜飯,可以嗎?”
顧晏禮頭一次如此小心。
給對方做菜,還要可憐巴巴問一句“可不可以”。如果顧知野在這,早笑死了。
吱吱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理所當然地接受了前任好朋友牛魔王的溫柔,她乖乖點頭。
“要吃飯飯。”吱吱認真說:“我還沒有長肉肉。”
顧晏禮點頭:“我知道。等你又長肉了,我們就重新成為好朋友,好不好?”
吱吱勉勉強強點頭:“現在我跟你十步兩粒呢。”
顧晏禮:.....
好苦。
“是是是。”
顧晏禮最後仍沒有用顧宴辭教的那套辦法。
小芝士是不記仇,是因為她天真單純。
這不代表他值得被原諒。
小芝士昨天會哭,過去掉了這麽多肉,說明他不在的那幾天裏,她暗自受了很多的委屈。
就像他曾經不為人知的難過一樣,難過委屈潛藏在冰山之下,平常不展現出來,不代表不在意。
如今,他可以因為顧宴辭的一句話放下過去,但他不允許小芝士這樣。
他要讓小芝士徹底的、真正的消氣,要把那幾天消失的快樂全部給她補回來。
只要能讓小芝士開心,怎樣都可以。
顧晏禮想清楚後去衣櫃裏找衣服。
吱吱如今被顧宴辭寵得很好,已經不會想起從前要穿別人舊衣服的事了。
現在的她活潑、大膽,會選擇、會做要求。
每天醒來,她會像一個小大人,奶聲奶氣地指定要穿哪一件衣服。
衣櫃被顧晏禮打開後,吱吱從床上滑下去,赤着小腳腳跑了兩步連忙轉頭,穿上小羊拖鞋,自我監督自言自語:“要穿拖鞋,會感冒,生病吃藥藥。”
她耷拉着拖鞋,小跑到顧晏禮旁邊,墊腳:“要這個。”
“這件?”顧晏禮指着一件小兔模樣的毛衣,毛衣後背有兩個又長又大的兔耳朵。
“嗯嗯!兔兔!”
顧晏禮第一次給小孩穿衣服,動作十分小心,像對待精致的玻璃娃娃,捏着毛衣幫她穿,擔心碰到她的頭發,把她弄疼了。
穿完毛衣,他緊張得手心冒汗。
吱吱歡喜跑出去,“刷牙啦!”
“你爸爸讓你不要吃牙膏。”顧晏禮囑咐道。
“我不吃的。”
伺候完吱吱刷牙,顧晏禮催促顧知野趕緊上來,他要開始做早餐了。
顧知野上來,見吱吱穿了件毛衣,擰眉:“她這樣會熱。”
顧知野:“沒有法術,照樣能保護。”
吱吱杏眸微眨,每一位小朋友都夢想過當英雄,會法術,像孫悟空一樣擋在別人面前,打敗妖怪。
她無比期待地問:“我保護誰捏?”
“顧宴辭,你的爸爸。”
“你是世界上,唯一能保護他的人。”
***
聽到能保護爸爸,吱吱很激動。
又反複詢問叔叔是不是真的去當“孫悟空”,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吱吱開心了很多。
她沒有做錯事,叔叔沒有不喜歡丢掉她。
叔叔是和孫悟空一樣的厲害神仙,要去打更多的怪物,保護地球。
見不到叔叔會難過,但吱吱有了爸爸,還有了弟弟,一段時間不見面會很想,但是...
只要叔叔沒死掉就行啦。
想着想着,吱吱想到了一件事。
系統叔叔在她還沒有三歲的時候說過,如果有一段時間他沒有出現,不要怕,等長大一點,到七歲,他會回來的。
這段時間,她要長高,要吃飽,要笑。
吱吱不知道怎麽保護爸爸,問了好多好多保護爸爸的辦法。
顧宴辭從飯店送餐人員那接過紙袋,步伐沉沉走向病房,距離門口還有兩步距離時,熟悉的洋洋得意小奶音傳來,顧宴辭腳步微頓。
“我膩不膩害?”
顧宴辭能想到女兒說這話時的模樣。
下巴高高昂起,杏眸咕嚕轉一圈,慢悠悠定格到對方身上。
顧宴辭五指微擰。
第一次體會到“羨慕”的酸澀。
顧知野能想到那麽多童趣古怪的理由,短時間內将吱吱逗得開開心心。
“爸爸捏?”房內小奶音問。
“不知道。”
“我給爸爸打電話!”
顧宴辭收拾好心情,修長的指節搭在門把手上,推門。
黑色大衣伴随着醫院外的風雪灌入病房,帶來淡淡的微涼,一如顧宴辭往常帶給人的感覺。
坐在病床上的吱吱從床上爬下來,一下飛到顧宴辭面前,昂頭奶聲奶氣地問:“爸爸,你是不是不開心?”
“沒有。”
吱吱跺腳,一本正經地強調:“要說不開心!”
顧宴辭将早餐放在小餐桌上,視線在顧知野和吱吱身上打轉,半晌點頭。
“嗯,不開心。”
吱吱激動了,握緊小拳頭在顧宴辭面前揮了揮:“爸爸,是誰讓你不高興?我揍他!”
“幹什麽?”
還要抓他當司機?
他看起來很像個好人?
“昨晚辛苦你,李阿姨正在準備中餐,如果沒事,待會上來吃飯?”
顧宴辭聽從了李阿姨的建議。
還人情的方式不是跑車,而是一頓還算豐盛的中餐。屆時如果顧知野不滿意,他再加送一輛跑車即可。
顧宴辭問得僵硬。
他沒有嘗試過用一頓飯還禮,沒有一點把握。
失去了掌控一切的熟悉感,顧宴辭不自然地擰眉:“沒有..”
“我現在要回顧宅。”顧知野幹巴巴地說。
顧宴辭點頭。
那就是沒時間。
正要離開,“如果十二點半吃飯,可以。”顧知野雙手緊握方向盤,狀似随意地說。
顧宴辭微愣。
“爸爸,怎麽還不下來。”
外面,吱吱搖晃着顧宴辭的手。
顧宴辭彎身,同樣漫不經心地說:“到時候見。”
他下了車,抱着吱吱往小區裏面走,送他們回來的商務車倒了個車,飛速駛向遠方。
顧宴辭抱着吱吱回家,跟李阿姨說了吃飯的事,李阿姨一笑,沒說什麽。
顧宴辭沒有去公司,将工作暫時放在一邊,混沌的腦袋隐隐作痛,他一整晚沒有休息,精神又高度緊繃着,難掩疲憊。
回到家,聽着吱吱的說話聲,漸漸又了睡意。
紛亂的思緒雜糅成一團。
吱吱、顧知野,還有很多很多。
顧宴辭擅長解決難題,卻無法整理感情。
情感難懂,比世間萬物都難。
過去顧宴辭抛卻所有感情,純理智地思考萬物,如今他有了女兒,要涉足他從未窺探過的領域。
像顧知野一樣,用童話般溫柔的角度,暫時将理智放到一邊,讓吱吱開心。
腦海逐漸昏沉。
忽地,有軟綿的溫熱沉沉壓了下來。
顧宴辭擡眸,對上一雙如葡萄一樣的杏眸,小圓臉泛着笑。
酒窩深陷。
她将沙發旁邊慣常給她蓋的小毛毯拿了過來,學着顧宴辭的模樣,拉扯着給他蓋上。
“睡覺覺,爸爸。”
顧宴辭困倦褪去,抱着吱吱:“知之,爸爸會學習的。”
吱吱眼眸瞪大,不敢置信地問:“爸爸還要學習嗎?”
“嗯。”
要學習做一個爸爸。
這堂課沒有盡頭。
吱吱眼睛瞪得像銅鈴,忽地,生無可戀地往後,一下倒在沙發上。
爸爸那麽聰明都要學習,她....嗚嗚嗚嗚嗚。
“爸爸,我不學那麽多。”
“學一點點好不好。”
顧宴辭:“你不用學。”
她是世界上最乖的女兒。
“好耶——!”
顧宴辭淡淡一笑,他沒有再休息,陪吱吱玩了一會。
他跟吱吱一起拼積木,吱吱的是樓高20層的單一CBD大廈,他則拼了個有游泳池、又風車還有滑滑梯的夢幻城堡出來,得到了吱吱的盛情贊美。
那一刻,顧宴辭湧現出無法言喻的自豪與驕傲,驀地覺得他還有救。
吱吱看看爸爸的,再看看自己的,撇嘴:“我的不好看。”
顧宴辭:“吱吱的是CBD大樓,地價...往往最值錢的樓盤就在那裏,可以讓很多人上班,創造很多很多的錢。”
“爸爸的不行?”
“不行,它是給吱吱住的,不賣。”
吱吱滿意評價:“我的好。”
“嗯。”
哄好了女兒,顧宴辭讓吱吱看了會電視。
顧知野來時,吱吱已經饑腸辘辘。
李阿姨沒有打擾他們,下樓散步,本想順道牽小白下去遛一遛,吱吱抱着大哥死死不放。
顧知野坐在顧宴辭對面的餐位上,吱吱拖着大哥走來,“爸爸,抱大哥上去。”
顧知野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大哥弟弟坐,我和爸爸坐!”
顧知野:....
能踩着他當大哥,這條狗一定很開心吧。
被狗踩着上位的感覺很不爽,顧知野無意瞥見坐在對面的顧宴辭,若有所思,心理平衡了些。
他狀似雲淡風輕地問:“你是不是太寵她了?”
顧宴辭沒想到顧知野會主動說話,抿唇,有些拘謹地說:“小白上桌不礙事。”
他跟顧知野關系一般,沒有到能邀請他幫忙“威脅孩子不吃糖”的地步。
吱吱吃完了毛毛蟲,快樂地把顧宴辭懷裏拱來拱去,小腦袋瓜靠在他的肩膀上:“爸爸,什麽?”
顧宴辭指腹點了點她的肉臉,無奈:“沒什麽。”
排除了顧知野,還有下一個候選人——
李阿姨。
**
五分鐘後,顧宴辭牽着吱吱下樓。
李阿姨擺好了碗筷,看到吱吱,連忙迎上來,順手從顧宴辭手裏牽走吱吱,仔細看她的眼睛,确定沒有哭過的痕跡,再度松了一口氣。
顧宴辭無意識地摩挲指腹,女兒猛地被牽走,驀地生出了一點不習慣。
吃飯時,吱吱照例坐在李阿姨身邊。
她個子太小,又不愛坐宋時衍準備的寶寶椅,想和顧宴辭坐在一個餐桌吃飯。
李阿姨便在椅子上加了一個小板凳,吱吱坐上去,剛好跟顧宴辭一樣高。
吱吱捏着小勺、
她不會用筷子,想吃肉要麽直接用手,要麽臉埋進去,用勺子扒肉,像趕鴨子一樣,把肉趕到嘴巴裏。
她在福利院時常常這麽做,回家後,李阿姨會細心地照顧她吃飯,她吃完一口,想要肉,李阿姨就夾一塊放到她的小勺裏。
對面,顧宴辭淡淡掃了一眼。
他現在吃飯不能太快。
之前吃完去工作,速度太快,吱吱學着他的行為哐哐炫飯,都不咀嚼兩下,直接吞進去,最後跟大哥玩丢球時...
胃不舒服,在最後關頭吐到了垃圾桶裏。
後續是吱吱抹了把嘴,豪氣地繼續跑去跟“大哥”玩,但那一幕給顧宴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天後,顧宴辭吃飯慢了起來,吃飯的過程中倒也品出了“食物”的意義,不再是單純的飽腹工具。
顧宴辭慢條斯理地吃着,時不時看兩眼被李阿姨投喂的吱吱。
心下複雜。
李阿姨當不了“壞人”。
李阿姨細心,感受到顧宴辭三番兩次投來的目光,喂食的動作慢了下來。
她看着顧宴辭長大。小顧宴辭三歲時獨立穿衣,七歲時獨立讀書,在書房裏能待小半天,他對自己很嚴格。
李阿姨下意識地将這種嚴格與規矩,理解為他的準則。
“顧先生,”李阿姨嘗試着解釋:“吱吱只有三歲,不會用筷子,在這之前無法獨立吃飯,喂她吃飯是正常的,您不要過度擔心,她以後會越來越獨立自主的。”
顧宴辭怔愣,抿唇。
李阿姨還在說:“當然,您閑暇時可以試着嚴格要求吱吱,以此戒掉她愛吃零食的習慣等等。”
顧宴辭如鲠在喉,放下筷子,慢條斯理地擦拭唇角,心裏卻百般複雜。
他本想讓李阿姨當“壞人”,現在,李阿姨率先将“壞人”的身份安排給了他,将他的後路全部堵死。
這招先發制人,用得準确果斷,讓人毫無招架之力。
能做“壞人”的候選人,又少了一個。
顧宴辭瞥了眼撒嬌還要吃肉的嬌氣女兒,斂目低眉,萬般無奈。
**
晚上,顧宴辭在書房待了三個多小時,出來時,已經九點。
吱吱洗完了澡,穿着毛茸茸的小棕熊睡衣,聽到外面的動靜,面露驚喜,趕忙從小板凳上跳下來四處跑。
“爸爸。”
“爸爸你在哪裏呀。”
“這裏。”
顧宴辭站在陽臺上,掐滅剛點燃的煙。
他的生活規矩沉悶,除了事業,沒有其他愛好,但事業帶來的壓力很大,煙成了冷清生活裏少有的發洩通道。
晚間思考收購案時,難掩煩躁,便點了一根。
二樓的陽臺由玻璃門隔開,吱吱站在客廳裏,扒拉着想推開,顧宴辭單手抵着,沒讓她打開。
身上總歸有點味道。
胖嘟嘟的小棕熊吱吱不開心,臉貼在玻璃上,3D小圓臉成了2D大餅臉。
“巴巴——”
透過玻璃門傳來的聲音,又悶又低。
顧宴辭輕笑,微風拂過,燥意消解了些。
他打開了一條小縫,輕聲道:“我身上有味道,你不喜歡。”
吱吱跺腳。
“我喜歡爸爸!”
她小手扒拉着玻璃窗,顧宴辭擔心夾着女兒的小短手,輕輕松開,吱吱順勢撲了過來。
像狗狗一樣聞了聞,剛剛擲地有聲說喜歡爸爸的小團子,拱着嘴巴捂鼻子,“爸爸抽煙。”
“不喜歡?”
吱吱捂着鼻子嘴巴點頭。
“那裏好多抽煙,爸爸不抽,臭臭。”
她說的那裏,是福利院。
經過幾天的相處,顧宴辭能聽懂她的小奶音和她吐字不清時想表達出的意思。
顧宴辭自問不會為了一個人改變自己,他驕傲,顧延川有時提出的建議,他不聽,要用他的方式證明他的正确。
此刻,卻忍不住軟了下來。
月亮當頭,遠處萬家燈火,別墅內也成了萬家燈火裏的一家。
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話。
顧宴辭蹲下來,跟吱吱平齊,“我試試。”
他會試着尋找另外一種排解情緒的方式。
“是不是沒有洗臉?”
吱吱點頭,嘿嘿一笑:“還要刷牙!”
她超級喜歡刷牙。
牙膏是西瓜味噠!
李阿姨站在洗漱間,等顧宴辭将吱吱領過來後,笑着說:“吱吱今晚念叨了您一晚,隔幾分鐘就問您在哪。”
它一會耐不住,會自己跑走,吱吱追也追不到。
顧知野搖頭,戰術性喝水:“顧知之說我大哥是狗诶。”
顧宴辭稍愣。
很快反應了過來。
他是顧知野的大哥。
如果顧知野的大哥是狗,那他——
就成了狗(?)
顧晏禮:?
“昨天出門不是穿毛衣?”
“那是在外面,知姐很怕熱的,稍稍動一下就能出汗,出了汗,你得給她背上放一條隔汗巾,就在客廳那個櫃子上,看到沒,一排那個。”顧知野很有經驗地從衣帽間裏拿出一件粉色內搭:“知姐,咱們穿這個吧?”
吱吱特別喜歡兔兔毛衣,前段時間外出的機會少,她都沒有辦法穿。每次起床跟顧宴辭說要穿這個,都會被拒絕,今天好不容易滿足了她的要求,她哪肯脫。
像小兔一樣蹦蹦跳跳,感受着背上和她一起跳躍的耳朵。
顧宴辭擡眉,眼神不經意跟顧既白撞上,四目相對。
還是從前那般清冷,沒什麽情緒。
好像沒什麽變化。
顧宴辭開口,依舊是如山一般清幽淡遠的聲音。
說的內容卻是:“你可以開始了。”
顧既白:?
“念故事。”
顧既白抿唇。
他撤回兩秒鐘之前的發言。
顧宴辭變了,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女兒奴。
顧宴辭:“老四。”
“啊?”
“你給晏禮發消息,讓他偷偷打個語音電話過來,我們這邊閉麥。”
顧知野:!!
“是哦,那就可以聽聽知姐說了什麽。”
**
樓下,餐桌上。
吱吱開啓幹飯模式,哐哐吃飯,郁黎清沒吃什麽,大多數時候都看着她吃,眉眼帶笑。
“慢點吃,不要噎着。”
吱吱握着鴨腿,點頭。
一旁,顧晏禮默默打開語音電話,将手機放在吱吱旁邊。
郁黎清忍不住問:“知寶,你的爸爸媽媽在哪?下次邀請他們來我們家,我讓大廚給你準備好多好吃的。”
吱吱咀嚼完鴨腿,奶聲奶氣地說:“我不找媽媽。”
自吱吱有記憶起,腦海裏便盤旋着一種模糊的意識,那個意識讓她不要找媽媽。
媽媽是別的世界穿過來的人。
吱吱不懂這是什麽意思,但那個意識就像上輩子的記憶,會告訴她,媽媽去了別的世界。
吱吱隐約記得,那個女人很高,波浪長卷發。
她是她快穿任務裏的一個意外。
她很忙,完成任務就要離開。
在離開前,她告訴吱吱,不用叫她媽媽,可以叫她名字。
兩個字,吱吱記不起來了。
她還告訴吱吱,當有人問她媽媽在哪裏時,她不能自卑,不能怯懦,要大方地告訴別人:
“我的媽媽是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啦~”
如果有人笑她沒有媽媽,她要說:
“你上西天,就能看到她喽!”
吱吱記得這兩句話,但是漂亮姨姨沒有問,吱吱埋頭繼續幹飯。
系統叔叔無數次教過她,有問題要找爸爸。
照顧小寶寶不僅是媽媽的責任,還是爸爸的。
媽媽給了寶寶生命,爸爸就要全力照顧她。
系統潛移默化地教了吱吱三年,吱吱養成了不去麻煩觀音菩薩媽媽,有問題就要找爸爸的習慣。
媽媽給了她兩次生命,還要拯救世界。
很累的。
正想着,一塊被撕成小塊的排骨肉出現在面前,吱吱擡頭,沖郁黎清甜甜一笑。
“謝謝姨姨。”
郁黎清隐約感覺觸碰了小寶寶的心事,看知寶沒心沒肺快樂幹飯,沒有半點傷心的模樣,但大人有時候會替小寶寶傷心,沒有繼續問。
但啃着排骨的吱吱想到什麽,擡頭:“爸爸...”
“爸爸帶弟弟吃東西,不帶我。”
“哼~”
顧晏禮給吱吱盛湯的動作微頓。
她又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了。
樓上,顧宴辭、顧知野兩臉沉默。
顧知野:“大哥,你不知道她媽媽是誰?”
顧宴辭擰眉:“不知道。”
他仔細調查過福利院,吱吱就像憑空出現在福利院門口的小寶寶,他甚至調查過各大醫院的出生記錄,連一些小門診的出生記錄都一一查過,沒有哪家能對得上吱吱的出生日期。
福利院院長清楚得記得,盛夏的夜晚,她正要下班,門口突然多出來了一個小寶寶,躺在襁褓裏,旁邊有寫着她的出生日期,剛出生,不哭不鬧,身體狀态非常好。
那日下了雨,可襁褓抱起來時沒濕,說明院長剛走到門口,小寶寶就被丢下。
周圍沒有半點影子,寂靜無聲。
非常奇怪。
顧宴辭懷疑過是不是有人給他下藥。
過去三年裏他處事謹慎,沒有失去意識的時刻,被取出精子不可能。
DNA檢測了兩遍,吱吱确實和他有血緣上的關系。
“美人”兩個字還未說出口,就被顧晏禮用一個糕點堵住了嘴巴,顧晏禮面不改色,轉移話題:“小芝士,好不好吃?”
吱吱鼓着雙頰,小雞啄米地點頭。
郁黎清淡淡一笑,接過吱吱剛才的話:“他有兩個弟弟。”
吱吱:?
!!
她顫抖着舉起兩個小指頭,“二個?”
“嗯,”顧晏禮無奈輕嘆:“我有二個弟弟,一個大哥。”
吱吱:???
“比我多?”
飯菜瞬間不香了。
吱吱放下小勺子,委屈巴巴:“我(只)有一個弟弟,一個大哥。”
“不公平。”
她和爸爸出去吃飯,桌子上的人沒有別人家的多呢。
吱吱喜歡熱鬧。
她喜歡家裏的人越多越好。